乾?。捍╁e衣服非小事

陳林

咸安宮官學生金簡的父親是內務府裝備部部長（武備院卿，正三品），胞妹金佳氏是乾隆的貴妃，他可謂是皇親國戚、出身名門。但金簡并沒有因此而當起公子哥兒，他本人聰穎好學、富有理想，特別是聽了當紅大學士張廷玉主講的《百家講壇》后，金簡就有了“做官當做執金吾”的念頭，立志將來也要成為一名大學士。從貴族學校畢業后，金簡被選為內務府文員，他的人生夢想自此起航。

雖然金簡勤勉從事、恭慎為人，但官運卻不順暢，摸爬滾打了十幾年，才累遷到助理巡視員（主事）的職位。在內務府這樣的中央中樞機關，這樣的職位說穿了只是個聽差跑腿的角兒。同仁好友點撥他說：“皇親國戚中誰不是坐著火箭上位的？金哥你根紅苗正，又是當今‘國舅爺，要才有才，要勢有勢，干的工作也不比別人少，卻還是這個職位，所以有關系還得用關系。”金簡覺得此話在理，就去找父親商量。其父聞言大怒，噼里啪啦給了兒子一頓組合老拳。金簡的父親打完后還脫去上衣，露出前胸后背的傷疤，訓斥金簡說：“這頂戴花翎是你老子拿半條命換來的。你小子對國家有何貢獻？想讓我去為你跑官要官，沒門兒！”金佳氏聞訊后也捎出話來開導金簡，說：“咱家祖輩原為滿人奴仆，身世低微，得蒙圣恩改書賜姓，并抬籍入上三旗。受此等殊榮，咱家上下該心滿意足了?！?/p>

由此，金簡斷了積極“進步”的念想，像許多普通公務員一樣，一步一個腳印地走。閑時，金簡就讀些圣賢經典，且吟詩作賦不輟。幾年下來，金簡的學問長進不少，在圈子里漸漸有了點小名氣。

大舅哥的表現讓乾隆感覺長臉，他就想給金簡擢升官職，卻被金簡的父親和金佳氏婉言拒絕了。此后，金簡安心做“小”官，專心搞學問，雖然過得低調一點，倒也樂得個安閑自在。

轉眼15年過去，金佳氏生育的三位皇子已長大成人，明白了外戚勢力對他們的重要性，就不時在乾隆面前嘰嘰歪歪提舅舅的事。此時，金簡的父親、金佳氏已離世多年，因忙于西南、西北戰事，乾隆還真把金簡給疏忽了。因感念金家父女的忠心耿耿，乾隆對大舅哥顧照有加，七年內將金簡擢升七級。到了乾隆三十七年（1772年），金簡已身居總管內務府大臣（正二品）高位，成了乾隆的親信大管家。

乾隆四十五年時，中央級領導金簡已身兼數職，頭銜多得連自己都記不住。但最讓金簡看重的是財政部常務副部長（戶部左侍郎）和大軍區副司令（副都統）這兩大金字招牌，都是正二品的實職。金簡此時文武兼全，堪稱股肱重臣。

此間，有名有利的事，乾隆從沒落下過金簡。《四庫全書》編委會大儒云集，金簡非進士科班出身，但乾隆還是讓他掛了副總裁之名。乾隆讓金簡率巡視組四處“打虎”，查辦大案要案，他整飭吏治、高調反腐，口碑和政績自然不在話下。至于河道疏浚、舊城改造之類的肥差，乾隆也沒少給過金簡，這更讓眾臣羨慕不已。

朝會上，乾隆與大學士商議國事，有時還會加上一句：“老金，此事你怎么看？”乾隆這么一問，眾臣就有了各種各樣意味深長的解讀，連金簡自己都覺得這是自己離“大學士”只有一步之遙的節奏?；叵朐缒甑氖送究部溃日战袢盏钠讲角嘣疲鸷啿挥傻蔑h飄然起來，將當初老爸和老妹的話忘得一千二凈。功成名就，心滿志盈，為表達這種春風酣暢的感覺，金簡就有了一個別出心裁的創意。

清時，官服前后都縫有一塊方形刺繡，稱為補子，其圖案制式有法文規定，職位品級不同，文禽武獸圖案也不同。金簡為自己獨創了一個圖案樣式，請人刺繡后縫在官服上。穿著這件“創意”官服，金簡或外出視察，或出席剪彩，很是吸引眾人眼球。

未料這年五月，金簡攤上了事兒。乾隆南巡回京，金簡等文武大臣趕至南郊接駕。行過三跪九叩禮后，眾臣平身卑立。接下來，乾隆就該威嚴莊肅地掃視一遍，然后清清嗓子，準備發表重要講話。但這一次，乾隆的目光掃著掃著就停了下來，睜大眼睛直盯著金簡的官服的補子。乾隆如此這般，讓金簡渾身不自在起來，心窩窩一陣發怵，額頭滲出了老汗。

接著，乾隆皺起眉頭問道：“老金，你說說你這補子是怎么回事？”金簡的補子圖案與眾不同，其他二品大臣的補子圖案要么是一只錦雞（文職），要么是一頭獅子（武職），金簡的補子圖案卻是錦雞與獅子并繡。金簡對此回道：“臣以戶部左侍郎兼鑲黃旗漢軍副都統，繡此圖案是為了記取圣上賜予臣文武兼職的恩榮。”金簡心里暗暗叫苦，今晨自己老眼昏花，出門時錯穿了那件“個性定制”的官服?！罢绽奈浼婀俚恼路攺钠渥鹫?。章服乃‘名器所關，老金你身為正二品高級干部，著裝如此不倫不類，太不像話了！”乾隆一下來了火氣，正色厲聲訓斥了金簡一通，然后狠狠甩一甩手，蹬步上了鑾輿，并急令開行。乾隆如此悻悻而去，眾臣黑臉對白臉，大眼瞪小眼，一個個大氣都不敢出。

次日朝會，乾隆又將金簡劈頭蓋臉訓斥了一頓，稱：“接駕乃風儀嚴峻的‘國事大典，戶部侍郎金簡淺薄至極，著裝任意兒戲，簡直是胡鬧！對此類藐視國法、違釁規制的可憎行為，中央絕不會坐視不管?！彪S后，乾隆下令將金簡“交部議處”。

既然乾隆將此事定了性，吏部自然不敢含糊，議定結論是將金簡革職。吏部意見呈報乾隆后，三位皇子多方疏通、反復說情，乾隆才同意網開一面，將金簡“調用”（調離原工作崗位），并罰“俸祿降一級”。

金簡的仕途快車道就此打住，雖然后來金簡幾次被提名大學士人選，卻都被乾隆否決了。因為那一次，乾隆透過現象看本質，細細琢磨了金簡“穿錯衣服”問題的深層次原因，對金簡有了一個結論性的評判：此人在政治方面相當不成熟！

編輯/夕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