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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的萬水千山

2016-09-28 18:05:47胡玥
啄木鳥 2016年10期

胡玥

1941年9月21日,是鐫刻在百歲老人張子芳生命里最悲愴的日子。

夜夢吉祥。夢里的河流平靜和緩,夢里的薔薇花朵靜靜地開在夜露深邃的清純美好里,更深處,道路崎嶇,一個人的萬水千山,也是一群人的萬水千山。就若一株草棲息的故園,也正是百草千花同棲的故園;百年樹木經受風雨默默堅守自己的根本,成就了無言的傳奇和神話。歷史阡陌縱橫,百年人物史志影像婆娑,然而總有一些面影一而再地清晰呈現。在這個九月寧靜的夜晚,蟋蟀們在萬物深處意味深長地述說著什么,我又夢見了百歲老人張子芳的夢:

她懷抱里的小孩兒那么乖,不哭也不鬧,剛出世的孩子望著她,眼神是那么飄忽、散淡、無力。她想,應該給剛出生的小兒子喂點兒奶,可她沒有奶水;她著急地想喊丈夫王濤快來救救孩子,可是,她怎么也喊不出聲來。情急時,王濤真就出現在她面前,可是,他是從什么地方來的?為什么一點兒聲息也沒有啊!她看著他,而他看著她懷里的孩子,一臉的悲戚,一臉的無奈,一臉的愧疚,一臉的憐惜……他無限悲憫地看了她和孩子最后一眼,轉身倏忽消隱不見了。她不知道這是怎么了,只是感覺一切都怪怪的,一股絕望的冰冷從脊骨竄上頭皮,讓她全身發麻。她想拉住他,可她一伸手孩子就掉到深澗里去了,她想醒過來,可是,更深重的悲戚一直拖著她……

不知過了多久,她發現孩子仍在她的腿上,一摸,小身體已經冰涼!她想大哭,可欲哭卻無淚。失去骨血的悲傷令她心碎,而夢魘讓她的心痛變得無以復加……連讓她多抱一會兒孩子的機會都不給。

夢里的一切都是錯亂的,卻也是真實的。

這時,她發現自己站在一個三面環山的山溝里,這里地勢險峻,易守難攻。她看著不遠處王濤正帶領部分戰士在一塊兒平地上搞軍事訓練,王濤拿過一名戰士的槍作射擊示范……

她的內心本來充盈著安全感。然而就在這時,她竟看見幾天前派下山去的通訊員帶著敵人摸到山上,就在附近埋伏著。叛徒!她想立刻跑過去把叛徒的事告訴王濤和戰友們,她還想大聲呼喊王濤迅速朝舉槍瞄準他的敵人射擊,她恨不得自己手上有把槍,一槍斃了那個瞄準自己丈夫的敵人!可是,一切都還沒來得及做,就聽見一聲槍響!敵人的子彈擊中了王濤……

她根本顧不上敵人瘋狂的射擊,只想即刻飛奔到王濤身旁,可夢里的她雙腿就像灌了鉛一般,沉重得邁不出去。她分明看見王濤胸前有大片血跡,仍手持駁殼槍指揮同志們向敵人還擊。突然,王濤的腳上又中了一槍,就倒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她沖了過去,抱起王濤,想扶他起來,可已經扶不起來了。他就像不死的魂靈一直戰斗到停止呼吸!她多想背起他一起走啊,可敵人惡魔一般號叫著沖過來,悲痛欲絕的她仍有一絲理智,趕緊把王濤身上放文件的挎包取下來,拿過他手中的駁殼槍轉身鉆進密林,順著山溝向山上跑去……

每一次夢到此時,一切便戛然而止——1941年9月21日,是鐫刻在張子芳生命里最悲愴的日子。

張子芳當時懷著王濤的第三個孩子(另外兩個孩子一個夭折,一個寄養在一位老鄉家里),而且即將臨產。她拖著沉重的身體,艱難地穿行在密林深處。她不怕荊棘刺臉,不怕雜草叢枝牽絆糾纏,肉體的痛都不算痛,她只覺得心在滴血。可是,她不能倒下。她必須保住腹中王濤的骨血,保住王濤隨身保存的黨的機密文件——如果機密泄露,將會使黨的組織系統遭到滅頂之災……她拼盡性命地奔跑著,開始,她還能聽見敵人大喊“抓活的,抓活的……”漸漸地,那喊聲被風聲,被密密的樹林阻隔得越來越遠……也許是害怕中埋伏,敵人只是在密林之外嘶喊著叫罵著,一邊喊一邊亂放槍,卻沒敢往密林深處真追。

敵人撤退后,戰友們冒著生命危險下山尋找王濤的遺體。遺體找到了,可是王濤的頭顱卻被喪心病狂的敵人殘暴地割去,裝在木籠子里,掛在龍巖城門樓上“示眾”。

那天夜里,戰友們心懷悲憤眼含熱淚就地掩埋了王濤同志的遺體。天空飄著一陣緊似一陣的秋雨,雨腳如麻,悲悲切切凄凄,它們就像感知了這山河日月人心的共同悲戚,趕來送王濤烈士最后一程——

王濤,原名王祖英,號芷沅,1908年農歷2月9日生于湖南省江華縣沱江鎮的一個小地主家庭。六歲啟蒙讀私塾,1925年在湖南省立甲種工業學校讀書時參加革命,同年加入中國共產黨,是我黨早期黨員之一。1927年冬,黨派他去蘇聯莫斯科中山大學學習,1929年學成回國后,曾任廣東省東江青年團特委書記兼紅軍學校教育長。1930年春,他受中共兩廣省委的派遣,和戴月來到砰石,以特派員身份幫助中共湘南工作委員會進行整頓工作,將中共湘南工委改建為中共湘南特委。1931年8月,根據兩廣省委的指示,在湘南特委第一次擴大會議上,王濤擔任改組后的特委書記。

1934年秋,時任中共湘南特委書記兼自衛營營長的王濤奉上級命令率領部分游擊隊員前去迎接從江西瑞金出發、為長征打前站的紅軍隊伍,而紅軍隊伍派來同王濤接洽的代表是跟他同年出生——均生于1908年,同年入黨——(均于1925年入黨),湖南老鄉李握如。

彼時彼地,兩個有著遠大革命理想和抱負的青年雙手相握,誰也不曾想到,日后他們會先后走入一個小他們六歲、名叫張子芳(1914年9月15日出生)的女人的生命中。也許,生命中的相遇是早就安排好的。李握如和王濤,此生僅此一握,之后再未相逢。可是,在他們的心中,是否有過那么一刻如電光劃過生命似的心意交流?抑或是冥冥之中,一種托付今生的泣世情緣早就注定?

歷史的機緣巧合在張子芳的生命中埋下一個曠世伏筆。

而無論如何,1934年秋都是中國革命歷史以及許多革命者傳奇的一個開端。正是在1934年秋,送別了李握如一行人后,王濤率領部分游擊隊隨紅一方面軍開始踏上長征的漫漫征程……途經貴州、四川時,王濤曾兩次負傷,后被調到紅四方面軍黨校任教員。紅軍到達陜北后,他又奉調中央黨校任教員,赤衛軍營長。

1937年初,王濤調任中共陜北省委常委兼統戰部部長、中共陜甘寧邊區黨委統戰部副部長等職。那時,張子芳剛到陜甘寧邊區黨委婦女部任組織干事。工作兩個多月后的一天,組織上通知她作為邊區黨委的代表參加延安縣的黨代會。就在她離開邊區黨委婦女部期間,婦女部部長李堅貞大姐看王濤是單身,就和同志們商量把張子芳和王濤撮合到一塊兒。李堅貞是福建人,很早就參加了革命,是位參加過長征的女同志,做事雷厲風行。張子芳參加完黨代會一回來,李堅貞大姐就找到她說,王濤可是個好同志,他是湖南江華瑤族自治縣人,早年參加革命,十七歲就去蘇聯留學,回國后在廣東做過團省委的書記,后來擔任過湘南特委書記,長征到陜北后,在中央黨校當過教員,子芳你也是個好同志,你們都是單身,能不能建立特殊的關系?

張子芳對李堅貞大姐的提議感到很突然,一時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只好面帶羞怯地說,讓我考慮考慮再說吧!李堅貞和幾個大姐一聽張子芳說可以考慮,便性急地把張子芳的被子搬去了王濤屋里。張子芳就這樣被同志們“撮合”與王濤成了婚!

1937年下半年,王濤接到黨中央調他到南方去參加整訓改編紅軍游擊隊的命令。這次的主要任務是把長征時我黨留在湘南地區堅持戰斗的各個游擊隊集中起來,經過整訓后編入新四軍,開赴抗日前線,同時迅速恢復和發展我黨在湘南地區的各級組織,努力擴大我黨在該地區的影響,積極開展統戰工作,推動該地區的抗日民主斗爭的發展。

王濤到湖南的公開身份是“新四軍駐湘南通訊處主任”,對內則是中共湘南特委書記,駐地為郴州縣城。組織上要張子芳也隨同王濤一起去湖南工作。但當時張子芳考慮陜甘寧邊區黨委婦女部人手少,工作剛開展起來,事情多,又是學習鍛煉的好機會,而南方自己沒去過,環境陌生又不會說南方話,所以沒跟王濤商量就跟中央組織部副部長李富春同志寫了封短信,要求在實際工作中鍛煉一段時間再到南方去。李富春同志答應了她的請求。隨后,張子芳才告訴王濤自己暫時不去南方的想法。王濤善解人意地說,那你就暫時不要去了,但要跟組織上講清楚。她說自己已經跟李富春同志匯報了,也得到了他的同意。在這種情況下,王濤作了一番準備就啟程了,臨行前,他把自己長征時從南方騎來的一匹小騾子留給了張子芳。

在王濤離世后的漫長歲月里,張子芳常常想起那匹可愛的小騾子。漫漫長征路,人活下來不易,小騾子能活下來走到延安更是不易。這匹小騾子跟隨王濤轉戰了兩萬五千里長征,是王濤忠實的“小伙伴”。王濤把它留下來陪伴自己的愛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將自己最難忘的珍存留給了張子芳。可是,當時年輕的張子芳還沒有完全領會王濤的心意。彼時彼刻,剛剛走進婚姻生活的兩個人,之間還有一些生疏和拘謹,還有待慢慢熟悉并培養默契,而戰爭、形勢和時局,不給這對年輕伴侶相親相愛的機會和時間。后來離開延安時,張子芳把這匹小騾子轉送給了邊區,從此便不知下落。這匹小騾子的命運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成了張子芳心中的一個牽掛,因為,它是自己的愛人一路牽行,度過長征最最艱難歲月的“戰友”……

王濤走后,張子芳全身心投入到繁忙的婦女部工作中去,先是籌備陜甘寧邊區婦女大會和婦聯的成立,閉會后,又開展了充實中心區,加強邊區婦聯組織建設和全面開展婦女中心工作,即動員婦女反對打罵,反對童養媳,反對婦女纏足,宣傳男女平等,動員婦女積極參加抗日隊伍,支援前方抗日,組織婦女參加鋤奸隊,參加農業生產等活動。她還被邊區黨委派到抗大、陜北公學和自然科學院等學校去給那里的女同志講陜甘寧邊區的婦女運動發展情況。

同年8月的一天,張子芳在路上遇見了李富春,他對張子芳說,現在日寇快要切斷平漢路了,你如果再不去南方可能就過不了長江了。緊接著,張子芳就接到邊區黨委的通知,要她趕快到南方去。由于形勢緊迫,她迅速到中央組織部找干部科科長王鶴壽同志辦理了轉組織關系的手續,然后就立刻出發到南方去了。

張子芳先到了漢口,正逢日寇飛機轟炸,她在原日租界找到了八路軍駐武漢辦事處,他們叫她先住下。張子芳第一次來南方,武漢八九月的天氣濕熱難耐,蚊子多,她又吃不慣南方飯菜,感到很不習慣。有一天,辦事處做飯的大師傅對她說,等開完伙帶你到街上買包子吃。可好不容易等開完伙來到街上,便聽見空襲警報響了,只得趕快返回,包子也沒吃成。在武漢辦事處待了幾天后,中共長江局通知她先到長沙去找湖南省委,通過湖南省委再到湘南特委去。她到長沙找到了湖南省委,省委的同志替她買來了旗袍等衣物,換下她從延安來時穿著的八路軍軍裝,化了裝,按省委指示向湘南特委駐地郴州出發。她先到了來陽,正巧遇見在來陽檢查工作的王濤,于是,在王濤工作結束后兩人一同回到了郴州。

新四軍湖南通訊處即中共湘南特委,設在一幢二層小樓的樓上,樓下是通訊處開辦的“牖智書店”,張子芳和王濤就住在這里。這時湘南特委正在開辦黨員訓練班,對湘南地區各工礦、鐵路支部的黨員進行輪訓。王濤要張子芳到訓練班給學員們講黨的統一戰線,同時負責訓練班的管理事務。她按照在延安的學習模式,根據上級的指示,辦了兩三期這樣的訓練班。這時特委因為工作多,人手少,又讓她臨時負責接待各縣來特委匯報工作的同志。

1939年初,國民黨頑固派掀起了第一次反共高潮,加緊對我黨我軍的壓迫,反共氣焰十分囂張,情況也異常復雜,有人經不起考驗,叛變了革命。在湖南,先是特委宣傳部部長莫名失蹤,繼而特委秘書長余鎵生和牖智書店的經理左代運叛變投敵,6月份又發生我新四軍駐湘鄂贛邊區通訊處(即湘鄂贛邊區特委)人員幾乎全部被槍殺的“平江慘案”。接著又傳出敵人要在湖南制造第二個“平江慘案”的消息,湘南特委立即緊急動員并采取措施預防突然事變的發生,把特委組織部、宣傳部、職工部等機關分散到郴州周圍地區,各機關間的信息則通過秘密交通員來傳遞。

8月底的一天清晨,據內線報告,敵人早上可能有行動,要進行大搜捕。這時特委機關只有張子芳、王濤、負責行政事務的彭大保、一個廚子和樓下書店的幾個店員。王濤命張子芳和彭大保留下應付敵人,處理文件和槍支,他則匆匆趕去通知特委其他機關轉移。張子芳他們把文件處理掉,把手槍交給后街住的一位姓潘的同志的父親藏起來。剛安排好這一切,敵人就包圍了湘南特委所在的二層小樓,十幾個敵人沖到樓上,向張子芳和彭大保逼問王濤的去向以及文件、槍支的下落。她抱著才出生二十多天的孩子,裝成什么都不懂的家庭婦女對敵人說:“王濤出去了,到哪里他沒有跟我說,我也沒看到什么文件、槍支。”敵人翻箱倒柜地搜查了兩三個小時,什么也沒搜出來,就把她和彭大保趕出樓房,把房子給封了。張子芳抱著孩子和彭大保在屋旁街邊蹲了下來,不敢走動,怕敵人暗中跟蹤,直到天黑以后,確認敵人沒有跟蹤才悄悄轉移到后邊胡同里,敲開了一位劉姓老漢的家門。劉老漢在紅軍長征前就跟王濤認識,是老關系,平時他們來往也很頻繁,非常熟悉。張子芳對劉老漢說,我現在沒有辦法了,只能把孩子留下來請您帶著,等以后情況好了我們再來領。劉老漢二話沒說就把孩子留下來了。張子芳又讓彭大保到接頭點去看看,彭大保在接頭點見到了特委組織部長周里同志(新中國成立后擔任過湖南省委書記)。周里同志把張子芳安排到一位地下黨員家里住了一夜,第二天又把她交給了鐵路支部的同志搭火車去長沙找湖南省委匯報情況。張子芳到了長沙,化裝到省委的接頭點,見到了時任湖南省委秘書長任佐民同志(任弼時同志的哥哥),他把張子芳帶往城邊一個偏僻的地方。一路上,張子芳看到的是整個長沙城在1938年國民黨實行“焦土抗戰”后燒得不成樣子,到處瓦礫殘垣,高的建筑都沒有了,只有一些低矮的房子和搭建的陋屋。在城邊,她終于見到了王濤。他告訴張子芳,自己要到南方局去匯報,匆匆地安排她住到一位地下黨員家,就又走了。這位地下黨員家里有幾個孩子,很熱鬧,張子芳和他們相處得很好,閑談時,她不經意地說到自己的生日是9月15日,剛好就是近幾天。這家人就買了些吃食要給她過生日,正巧這時任佐民同志來了,聽說他們要給張子芳過生日,就拿出五元錢說,我就是來給子芳同志過生日的,這頓飯我包了。同志們的關愛,使張子芳感到很溫暖,也暫時驅散了她心中遠離丈夫和孩子的孤單和落寞。

過了一個多月,湖南省委從長沙轉移到邵陽,她隨省委書記高文華同志和他的幾個女兒一道去了邵陽。到邵陽沒幾天,王濤從南方局回來了,帶來了南方局的指示。湖南省委立即開會,由王濤傳達南方局的指示。這時,王濤已被南方局任命為湖南省委組織部部長。會后,湖南省委又轉移到了衡陽,省委把各機關分散開來,由交通員負責相互間的聯絡。張子芳被安排在省委組織部管文件,間或也出去跑跑交通,主要是到桂林的八路軍辦事處,此時辦事處主任是李克農同志。有一天,一個令張子芳悲痛欲絕的消息傳來,她和王濤的兒子因營養不良,又患有嚴重的皮膚病而夭折了……

這是張子芳和王濤的第一個孩子,在兩個人的心中,都對這個孩子心懷無限的愧疚。失子之痛讓兩個人的心更近了,彼此心疼著對方、撫慰著對方,互相體貼,互相鼓勵,環境雖然險惡,但充盈在他們心中的是一份默契的關愛和感動。為了工作方便,張子芳和王濤隨后又搬到了湘潭。在湘潭,他們找了一座相對獨立的房子和一位烈士的母親扮作一家人住了進去。這位烈士的母親是山西人,口音和她相近,她們就假扮成母女。他們把兩邊的廂房當作臥房,中間的堂屋用來會客,省委的同志經常來這里開會。他們在堂屋放上桌椅和麻將牌,有人來時大家就假裝打麻將,沒人來時就開會。

1940年,湖南省委接到中央的電報指示,要召開黨的七大,省委需要派代表參加。湖南省委決定派王濤作為湖南省的代表到延安去集中,準備參加黨的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這時,張子芳已懷上了第二個孩子,組織上要張子芳隨王濤一起去延安。他們來到桂林,準備讓桂林的八路軍辦事處安排他們去延安。由于國民黨當局不給他們發放通行證,致使他們在桂林滯留了半年,其間,張子芳在桂林生下了她跟王濤的第二個兒子。這時正值皖南事變前夕,國民黨頑固派又掀起了反共浪潮,形勢一天天緊張起來,他們都很焦急。突然,王濤接到了黨中央的電報指示,任命他擔任中共南方工作委員會的委員,兼閩西特委書記,要求立即趕往閩西就職。他和張子芳稍做準備就馬上背著兒子前往閩西。他們由湖南經廣東進入福建,一路上避過了無數次敵人的檢查盤問,在南委同志的接應下,安全抵達了閩西特委的所在地——福建省龍巖縣。

閩西的形勢也很緊張,特委和縣、區的各級黨組織都從城里撤到周圍的山上去了。他們和特委接上關系后準備和特委機關一起行動,但帶著孩子不方便,也很危險。張子芳和王濤商量后把孩子送到山下,交給老鄉撫養。在閩西特委組織部長魏金水同志(新中國成立后曾任福建省省長)的安排下,張子芳把孩子送到了龍巖城郊一位可靠的農民家。這位老鄉自己也有一個年齡相仿的男孩兒,但為了避免引起敵人的注意,老鄉毅然把自己的親生兒子送了人,一心一意照料張子芳和王濤的孩子。后來張子芳聽說這件事,心里是說不出的感激,她深深體會到閩西人民對革命的真摯情意。

1941年1月20日,閩西的國民黨頑固派又發動了“閩西事變”,公開反共反人民。閩西反動當局調遣省第九、第十一兩個保安團和龍巖縣保安大隊等反動武裝,向閩西特委和各縣委機關駐地進攻,大肆捕殺共產黨員、游擊隊員和革命群眾。頓時,白色恐怖籠罩了整個閩西大地,各級黨組織危在旦夕。

王濤雖然到任不久,對當地的情況很不熟悉,但在這危急關頭,他沉著應戰,一面機智勇敢地組織革命武裝還擊敵人的進攻,一面妥善地、有計劃地撤退,將各級機關隱蔽到深山密林之中,保存革命力量。

當時,特委機關只有二十多人,所領導的武裝力量也不足百人,要同幾十倍于我的敵人作戰,王濤不得不著力提高大家的軍事技術和政治覺悟,堅定革命必勝的信心。因此,盡管當時環境險惡,戰斗頻繁,機關經常轉移,他仍然利用戰斗間隙,辦起政治軍事訓練班,親自任教員,給干部、戰士上軍事課,并指導他們進行軍事訓練。同時,他考慮到將來社會主義建設事業的需要,又增設了文化課,派人教大家識字。當時,機關里的許多同志都出身貧苦,沒讀過書,年紀又大,學起來很吃力,而且對學習文化的重要性也認識不足,所以學習積極性不高。有一次,陳水錦、戴炳輝等人借口去拾柴、挖野菜,逃避上文化課。王濤發現后,并沒有責怪他們,而是耐心地進行引導:“你們去拾柴、挖菜是好的,但學習文化也很重要。現在能打仗就行了,可是,將來建設社會主義沒有文化是寸步難行的。你們兩個是班長,應該帶頭學好文化知識,怎么可以逃避呢?”在王濤的悉心教導和嚴格要求下,大家不僅提高了政治覺悟和軍事素質,還提高了文化水平,革命斗志也日益旺盛。

由于條件艱苦,王濤積勞成疾,在短短兩個月的時間里就突發了兩次大吐血,但他仍以驚人的毅力堅持工作和斗爭。

敵人的“圍剿”在不斷加劇。為了防止敵人的突然襲擊,特委機關不得不經常轉移駐地,大家過著風餐露宿的生活。由于敵人的嚴密封鎖,山下的食品送不上來,有時幾天吃不上一餐飽飯。為了克服困難,王濤號召大家自己動手采摘蘑菇、野菜來充饑。在這樣艱苦的條件下,大家仍然互相鼓勁,團結戰斗,對革命充滿信心。在王濤的領導下,閩西特委凝聚成了一個堅強的戰斗堡壘,多次打退了敵人的進攻。正因為這樣,敵人對王濤恨之入骨,將他列為重賞緝拿的對象。

1941年9月,閩西特委機關轉移到了距龍巖城約二十公里的合溪與馬坑交界處的深山密林中。這是個難得的好地方,前面是居高臨下的一條大山溝,背后是高山密林,既不容易被敵人發現,又能進退自如。

特委機關搬來十幾天后,魏金水、陳卜仁等領導干部帶著小分隊出去做群眾工作,機關里只剩下了二十二人,其中,干部只有王濤夫婦,其余的都是警衛員、炊事員等勤雜人員,而且大多數是新戰士。在這里,王濤和平常一樣,每天都利用駐地前的一塊兒小草坪對戰士進行軍事訓練。9月17日,王濤派了一個名叫柯月香(綽號“木頭”)的通訊員下山傳達特委指示,但到了規定的時間仍不見他回來,大家都很著急。按規定,派出去的人一旦出了事,特委機關是要立即轉移的。但王濤考慮到現在情況不明,熟悉當地情況的領導干部又都不在場,馬上轉移有一定困難。再說,此地地形有利,只要提高警惕,加強警戒,就能防止意外情況的發生。因此,他決定再等一等,視情況而定。為防萬一,他在離駐地較遠的溝口方向布置了雙哨,密切監視敵人的行動,并做好隨時戰斗準備。

被派下山的通訊員果然成了可恥的叛徒。9月20日深夜,敵保安第九團的二百多頑軍,在叛徒柯月香的引領下悄悄地摸進了山溝,企圖襲擊特委機關。在溝口放哨的兩個哨兵都是沒有打過仗的新戰士,發現黑壓壓的敵人后嚇慌了,既沒有回來報告,也沒有鳴槍示警。次日凌晨一兩點鐘,敵人摸到了特委駐地附近,在樹叢中設下埋伏。天剛蒙蒙亮,王濤帶領十多個戰士來到小草坪上進行軍事訓練。正當他拿過一個戰士的槍,給大家作瞄準的示范動作的時候,敵人在叛徒的指認下,把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他……

這就是百歲老人張子芳夜夜夢中醒來驚出一身冷汗的1941年9月21日。

在王濤犧牲三周年后的1944年10月,抗日戰爭已經顯現出勝利的曙光。可是,閩西的國民黨頑固派仍然消極抗日,積極反共。為了武裝自己,堅持抗日,并紀念在閩西大地上為革命流盡了最后一滴鮮血的黨的好干部王濤,閩西特委決定,組建以王濤的名字命名的“王濤支隊”。這支人民革命武裝力量,曾經三次揮師龍巖,令敵人聞風喪膽,沉重打擊了敵人的囂張氣焰,促進了革命形勢的發展。“王濤支隊”在戰斗中不斷壯大,由原來的四十九人迅猛發展到三千多人。后來,“王濤支隊”擴編為“中國人民解放軍閩粵贛邊區縱隊”,配合南下大軍解放了粵東、閩西南的廣大地區,堅持武裝斗爭直到全國解放。

張子芳曾經無數次想回去尋找王濤的墳冢,哪怕就坐在他的墳旁陪他說上一會兒話,哪怕什么都不說,只是望一眼,給他孤零零的墳上培點兒新土獻上一束小花……然而,慘烈的革命斗爭生涯中連如此小小的愿望也難以實現。

我是在張子芳老人百歲生日之前采訪她的。那一天,陽光柔和地照在張子芳老人的身上,她滿頭銀亮的發絲在陽光的照射下透出無比幽深、曲折而又堅毅的光芒。我坐在她的近前,心中充盈著對老人的無限崇敬。盡管來采訪之前,我對老人在漫長的革命生涯中吃過很多苦,遭受過常人無法想象的罪的苦難輝煌有所了解,可是,在采訪完老人之后許多個日日夜夜里,我依然無數次地覺得自己無法去面對老人這一生所遭遇的一場又一場殘酷而又慘烈的痛失,那一個又一個遙遠而刺目錐心的畫面,仿佛從歷史的幽深中被無限放大到我的眼前……

還是1941年9月21日,夜,大風,暴雨。

黑夜里,張子芳拖著即將臨產的身體,挺著大肚子,在同志們的攙扶下向另一處山溝轉移。一路上腥風夾雜著暴雨,邁出去的每一步都像是踏進了一個無底的黑洞,可是停下來就意味著無力自拔身陷危險,只有不停地前進再前進,踏碎腳下所有的冰冷和黑暗,才可能迎來一線光明,爭取一線生機,闖出一條充滿希望的路。

他們堅持著走過密林之后,聽見河水滔滔。崖下邊就是一條河,此時的河水因雨暴漲,水流湍急囂張,發出猛獸般的咆哮,仿佛一口便能吞噬一切。在干旱少雨的黃土高坡長大的張子芳,面對滔滔洪水不由得再次悲從心生,她禁不住又想起王濤,想起他們在山中的艱難歲月:王濤患有嚴重的胃病,在閩西的山上他吐過幾次血,為了不影響大家的情緒,每次都是悄悄地吐在臉盆里。張子芳也有胃病,經常疼得咬著牙在地上打滾。更令人頭痛的是她還患上了嚴重的夜盲癥,一到晚上什么也看不見。那時,在山上打游擊,都是晝伏夜行。晚上行動時都是王濤攙扶著她給她引路,王濤就是她的拐杖。王濤的細心體貼默默地潤澤著她的心田,她漸漸地真正地愛上了這個沉穩、干練、機智、果敢、堅定而富有情懷的男人。山中的日子居無定所,食不果腹,可是也只有在山中艱難險惡的這段歲月里,她跟王濤形影不離恩愛相隨。可是啊,美好竟是如此的短暫,王濤犧牲了,只剩下她一個人,面對著滔滔河水,她是多么想念王濤啊……

大家都懂得她的悲思,四五個男同志默默地用盡全力小心地護衛著懷胎十月的她游過河去。

第二天,看著快要臨產的張子芳,戰友們覺得必須找一個既安全又安靜的地方讓她把孩子生下來,還得到山下找一位女同志幫她生產。但這一切都還沒來得及做,她就生產了,一個男孩兒呱呱墜地。同志們在山上為她用杉樹皮搭了一個棚子和一張床,她躺在上面,身上除了一層單薄的衣服外什么也沒有,不知是誰找了塊兒包袱皮幫她把孩子包了起來。

由于山上只有她一個女同志,男同志也幫不了什么忙,她只得自己用小刀割斷了孩子的臍帶。由于營養不良,她一點兒奶水也沒有,可憐的孩子餓得直哭,杉樹皮搭的棚子四面透風,寒冷徹骨。她渾身上下都是冰冷的,抱著孩子的手都是抖的,她怕自己身體的冰冷傳到孩子身上,想著太陽光照總有點兒熱量吧,便把孩子放在草地上曬太陽。可是,草地冰冷且潮濕,孩子躺在草地上不一會兒就渾身發紫。她心疼不已地又把他抱進懷里,想用體溫來暖暖孩子。她把孩子抱著放在腿上,果真,過了一會兒,孩子就不哭了。看著可憐的孩子,這日夜里所遇的悲苦讓她不知如何承受,她實在是累了乏了困了,不知怎么就睡著了。等她醒來時,孩子一動不動,她有些驚,有些怕,呆呆地看著自己的孩子,她多希望他是哭累了睡著了。可是,她仔仔細細一看,孩子一點兒聲息都沒有,她實在不敢用手去觸碰啊……孩子沒了!就死在她的腿上,死在她的懷抱里。孩子稚嫩的小臉那么好看又那么無辜,她想給他一個吻都沒來得及。她什么都給不了他,連最基本的保護都給不了他,她跟王濤的小兒子就這樣在冰冷凄慘的人世弱弱地走了一遭,這么快就跟她永別了!她真想大哭一場,可是,她連哭的力氣和勇氣都沒有了。

連續遭遇喪夫失子的打擊之后,張子芳心力交瘁到了極點,身體極度虛弱。接替王濤負責特委工作的魏金水同志在征得她同意的情況下,向南委打了一個報告,說明了王濤和張子芳的情況,并附上了張子芳親書的匯報材料,請求組織安排張子芳到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調養身體。南委書記方方同志很快回復,調張子芳到南委工作。

臨行前,魏金水跟張子芳商量說:“你上山前把一個孩子寄養在老鄉家里,現在你要去南委工作,這個孩子是跟你走還是留下,我們尊重你的意見。不過,你的身體現在很不好,帶著孩子也不方便,我建議你把孩子留下,我們一定負責到底,等革命勝利了,再把他好好地交還給你。”

張子芳聽了,心里既感動又糾結。感動的是戰友的關愛、老鄉無私的付出,糾結的是她和王濤一共生了三個男孩兒,如今只剩下這一個,這是王濤唯一的血脈,如果不帶在身邊,孩子萬一出了什么閃失,自己無法向九泉之下的王濤交待。這樣想著,她便下定決心自己帶著孩子到南委去,等有機會了就把孩子送到延安!

魏金水尊重張子芳的選擇,他派人通知代養孩子的老鄉,把孩子在指定的時間送到指定的地點,又親自選派兩名經常到南委跑交通的戰士護送張子芳和孩子一起去南委。在約定的路口,張子芳看到奶媽抱著孩子守候在那里,眼淚一下子就流出來了。她緊緊擁過孩子,怕這一生一世再有什么閃失……奶媽也不住地擦著眼淚,她舍不得孩子。張子芳看到孩子跟奶媽“母子分別”,也是一陣一陣的心酸,她說了好多感激的話,最終還是不得不讓孩子與奶媽揮手告別。

走在敵人的封鎖線上,他們白天隱藏起來,喂孩子一些點心。這時孩子已經一歲多了,很乖,不哭也不鬧。晚上,他們穿越封鎖線,一路上都能聽見槍聲。這樣擔驚受怕地走了兩天兩夜,第三天終于在廣東省梅縣和大埔交界的地方遇到南委派來接應的同志。張子芳讓兩個送她的戰士回去,自己跟著來接應的同志繼續前往南委。途經一條河時,一位老媽媽挑著一對籮筐在河邊等著他們,張子芳將孩子放進筐里跟隨老媽媽過了河。

來到大埔角鎮南委駐地后,張子芳被安排在墩背村住下,南委秘書長姚達、宣傳部部長涂正龍、賀子珍同志的妹妹賀怡同志的丈夫也都住在這里。用筐挑孩子過河的老媽媽和她的丈夫肖阿公是這些同志的房東。張子芳和涂正龍按上級的安排假扮作夫妻。涂正龍有肺病,他怕傳染孩子便與張子芳娘兒倆分開居住。組織上為張子芳請了當地非常有經驗的老郎中看病,老郎中給她開了藥方,主要是用當歸、黃芪等藥材煨了瘦肉給她吃。經過一段時間的調養和休息,張子芳慢慢恢復了健康。

1946年,國際國內形勢發生了重大變化,黨的工作重心發生了轉變,張子芳的個人生活也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1946年5月,我黨在抗日戰爭時期被軍閥盛世才扣押在新疆監獄的一百三十多名同志,經周恩來等中央領導同志的斡旋,被當時出任國民黨新疆行轅(抗戰結束后,國民黨指揮機構中的一級)主任的張詔中釋放并派人護送回到延安。這批人的到來在延安引起了轟動,黨中央為他們舉行了歡迎會和報告會,請他們講述在敵人監獄中堅貞不屈,英勇斗爭的事跡。

釋放回來的人中,有張子芳非常敬佩的老領導馬明方。1937年,張子芳從抗大畢業后分配到陜甘寧邊區黨委婦女部工作,當時馬明方任邊區政府民政廳廳長。此時,馬明方已調任西北局主要領導人。當他得知張子芳這些年一直單身時,就托人牽線搭橋,將張子芳介紹給自己的老戰友、在新疆坐牢時的難友李握如。為了促成這樁婚事,馬明方還特意打電話給邊區保安處的處長周興同志(新中國成立后曾擔任公安部副部長、山東省省長和云南省省長),讓他助剛分配到保安處工作的李握如一臂之力。

當時,張子芳剛接任陜甘寧邊區婦聯和婦女合作社主任的職務,工作十分緊張,李握如到邊區婦聯找過她兩次,但兩次接觸都比較倉促。后來,馬明方問張子芳對李握如印象如何,張子芳坦誠地說還不是很了解。馬明方借此機會熱情地向她介紹道:李握如同志大革命時期就參加了共產黨,隨中央紅軍參加兩萬五千里長征到的陜北,在中央蘇區時就從事公安保衛工作,后因積勞成疾于1938年到蘇聯治病,并參加了共產國際在莫斯科舉辦的學習班。1940年奉調回國,到達新疆烏魯木齊后因有新任務和政治形勢的變化,滯留新疆。1942年,新疆軍閥盛世才投靠蔣介石后,李握如被捕,在獄中表現出共產黨員堅貞不屈的英勇氣概。馬明方還補充說道:“我與李握如在蘇聯一同學習過,在新疆又一起坐牢,我深知他的為人,李握如是一個好同志。”馬明方言辭懇切,讓張子芳十分感動,令她更為驚異的是,同王濤一樣,李握如也是1908年出生,老家也是湖南。不過,她此時還不知道,1934年秋紅軍長征開始時,王濤和李握如曾經有過歷史性的相迎和相送……

最后,在眾多同事的熱心撮合下,張子芳同意了與李握如的婚事。大家趁熱打鐵就把結婚的日子給定下了:9月21日。張子芳和李握如各自忙著千頭萬緒的工作,結婚的日子就如工作備忘錄里一個被打了勾的日子,張子芳根本沒顧上細想。等到她從工作中脫身出來,準備蓋上蓋頭步進洞房開始新生活的時候,突然像有一道閃電擊中了她,她定在那里,大腦一片空白,眼前發黑。為什么會是這個日子?!她剛剛發現這一天是9月21日,是王濤犧牲的日子!往昔的愛與痛,此時如海底的堅冰,慢慢地浮上來:9月21日,難道這是上蒼刻意的安排,讓她在這一天遭遇致命劫難,又讓她在同一天劫后重生?如果這一切就是命,她只有真誠而勇敢地面對上蒼的安排。她不能因為一己之悲更改結婚日期掃大家的興,她更不能傷了李握如對她的一片真心……因為她知道,經歷過長征的人,都是九死一生的人,能夠活著到陜北的每一人都是一個傳奇。李握如尤其是。

1934年10月19日,鄧發同志帶著國家政治保衛局的同志住在李握如所在縣的機關里,后來李握如才知道這是長征的開始,當時鄧發只是提出要李握如跟他一道走。臨行前,鄧發讓李握如和金道生負責組織一個偵察隊,任務是配合警衛部隊,保衛中央機關和中央領導同志的安全。這個偵察隊共一百多人,一小部分跟打前站的人走,先行到駐地搜查中央領導同志準備住宿的房屋,提前排除各種潛在危險,并作社會調查;另一部分人隨中央機關行動,到宿營地后進行搜山,并了解周圍環境,協助特務隊布置警戒線,調查次日的行軍路線和敵社情,并找好次日行軍的向導。李握如在那段時間里很少在晚上睡過覺,因為跟著中央機關,要切實保衛中央機關,保衛毛主席、周副主席等中央首長的安全,責任重于天啊。

1935年5月,李握如隨紅五軍團最后渡過金沙江,途經會理、德昌、西昌到達瀘沽以后,擺在他們面前的任務是跨越大渡河,繼續北上同四方面軍會合。從瀘沽到大渡河有兩條路,一條是經越嶲(在四川省,現稱為越西)通過大樹堡;另一條是經冤寧,通過大涼山。李握如所在的五軍團走的是后一條路。

大涼山是彝族居住的地方,彝族人民性格強悍,樸實忠厚,長期受到漢族地主、商人的欺詐和盤剝;國民黨軍隊也經常搶奪他們的財物,所有這些,都引起彝族人民對漢人的猜忌和仇視。所以,李握如他們初過彝族區時,彝族兄弟和他們打了半天仗,雙方都有傷亡。后來,還是請“通司”同彝族頭人談判,宣傳紅軍的民族政策,并送給他們一些大洋和槍支,增進了他們對紅軍的了解和信任,才得以安全通過彝族區。據老鄉們說,當年太平天國的石達開帶著十多萬人馬,就是因為沒有同彝族人民搞好關系,在安順場被清兵消滅了。四川軍閥劉文輝曾派一個旅的軍隊在彝族區架設電線,被彝族人民全部繳械了。因此,黨中央、毛主席在到達該區域前就對部隊進行民族政策的教育,要求尊重各民族的風俗習慣,部隊通過后,要檢查群眾紀律,對嚴重違犯群眾紀律和破壞民族政策的,要向上級報告,嚴肅處理。這是李握如所在的政治保衛局配合政治部門必做的事情。

李握如在進入彝族區的第二天不幸患上了傷寒病,經常高燒,有時不省人事。偵察隊隊長劉護平同志見他病成這個樣子,便從搞收容的偵察員中選了幾名同志照顧他,并把打土豪搞來的幾匹四川小馬給他騎。這些小馬每匹騎幾個小時就臥倒了,必須另換一匹。就這樣,當李握如趕到瀘定橋時,大部隊已經全部過橋了,只剩下少數擔負炸橋任務的部隊。幸好他趕到了,如果再晚一小時,橋被炸了,后有追兵,又身患重病,后果不堪設想。

渡過瀘定橋后,李握如他們進入了陰森的原始森林。森林大極了,樹木密密麻麻,根本看不到天空。路很難走,一層一層腐爛的樹葉遍布腳下,又逢上下大雨,這時,李握如的病更重了。同志們把他送到軍委衛生部的直屬醫院。衛生部的政委朱良才同志見他病得這么厲害,醫院的騾馬又全丟了,便商量想把他“寄放”在天全老百姓家里。李握如聽說后堅決不同意,他誓死不離開部隊。自從參加革命那天起,他就沒有怕過任何困難,難道這點兒病還能扯住他的后腿讓他脫離部隊嗎?他最樸素的想法是,只要還有一口氣,就要跟著部隊走。他對朱良才說,我就是死,也要死在部隊里。就在朱良才為難的時候,醫院的特派員梁廣生因非常同情并理解李握如,執意將自己的騾子讓給他騎。梁廣生只有一條腿,行動十分不便。李握如拒絕道,我不能要,你把騾子給我騎,你怎么辦?梁廣生說,我是醫院的干部,不能看著自己的病號受苦,我雖然殘廢,但拄著拐杖走一兩天還是可以的。他一邊說一邊把李握如扶上騾子。李握如望著梁廣生拄著雙拐一步一步向北移動的背影,留下了感激的熱淚。這種同志間的深厚情誼使他永生難忘。

到了寶興縣北面距夾金山不遠的宿營地時,李握如住在一個彝族兄弟的家里,見他們在烤玉米餅子,他覺得自己餓得實在支撐不住了,就想買幾個來吃。可一個玉米餅子就要一塊白洋,李握如身上只有三塊白洋,還是他參軍時家人賣了黃豆給他湊的路費。李握如考慮再三,人是鐵飯是鋼,馬上要翻越夾金山了,自己必須補充體力,于是便用全部的錢買了三個玉米餅子。

夾金山位于寶興縣西北,海拔四千多米,山上終年覆蓋著皚皚的白雪。據老鄉們說,夾金山早寒夜冷,必須在上午九時以后,下午三時以前翻過去。李握如他們是吃過早飯出發的,這段路行走時間雖不長,但越走越困難,李握如此時身體雖稍有恢復,但每走一步都要付出全身的力氣。走到半山腰時飄起了鵝毛似的雪花,整座山就像一座銀山,異常耀眼,看到這樣的美景,李握如幾乎忘記了病痛。患傷寒本來是不想吃東西的,但此時他的肚子一直發出饑餓的信號,他不停地啃玉米餅子,不多久,一個玉米餅子就咽到肚子里了。快到山頂時,空氣稀薄,李握如感到呼吸困難,眼前發黑,總想坐下來休息一會兒,但是首長講過,在山頂無論如何是不能坐的,誰坐誰就起不來。他是大病未愈之人,在這種情況下,只能咬牙堅持,無論如何不能倒下去。到了山頂,聽說先頭部隊已經與四方面軍會師了,大家興奮異常,李握如一高興把第二個玉米餅也吞到肚子里去了,心也不慌了。下山的路上,好似撥開云霧見青天,李握如深深地吸了幾口新鮮空氣,把第三個玉米餅子也吃完了。就這樣,三個玉米餅子支持著李握如翻過夾金山,到了國家保衛局駐地懋功縣城。

李握如還講過一個長征時的經歷,令人震撼。當時,麥子還沒有黃,他們沒有吃的,就把麥穗摘下來用火燒著吃,但到下打鼓時(藏區),因前面的部隊過得很多,青稞、麥子都被吃光了。由于青稞、麥子不好消化,人吃完后拉出的大便里,青稞、麥子還是一粒一粒的。李握如他們沒有吃的,就將這樣的大便撿起來在河里洗凈,挑選麥粒曬干,炒后用兩塊石頭砸磨成面粉吃。據說,吃起來就和炒面一樣,尚存麥香。

后來,李握如在對青年同志進行艱苦奮斗傳統教育時講述了這段經歷,“文化大革命”中批斗他時說他這是放毒,誣蔑紅軍吃屎。可這就是歷史,是他親歷的歷史,是紅軍艱苦奮斗的真實歷史……

1935年8月,李握如跟隨部隊到了毛兒蓋,住在查理溝,準備過草地繼續北上。

過草地十分艱難,特別是過水草地,有的水呈醬油色,面上一層油,有毒素,散發出腐臭的氣味。過草地時,小腿要用破布包上,可每天到宿營地洗腳時,還是會發現小腿上裂了一條條口子,流出鮮血,疼痛異常。草地的氣候變化多端,白天大晴天,晚上卻下大雨,又沒有防雨工具,戰士們只好把被單系在灌木枝上稍作遮擋,下身都泡在水里。水草地底下是一層草莖和腐草結成的泥潭,踩在上面軟綿綿的,用力過猛就會深陷進去,不少同志就長眠在爛泥潭中。

過草地足足走了一個星期,好不容易快走完的時候,李握如他們又遭到藏族騎兵的突然襲擊,在最體力不支時還打了兩場遭遇戰……

長征路上的故事說也說不完,每一個經歷過長征活下來的人都是長征精神的活化石。

張子芳覺得,王濤獻出自己年輕的生命,不就是為了普天下的勞苦大眾都能過上安寧幸福的生活嗎?而現在,無論是李握如還是這些戰友們,都還在為這個目標而努力,自己無論如何不能因一己之悲給這個大喜的日子蒙上一層灰灰的陰影。她相信,王濤的在天之靈也一定希望她過得平安幸福,希望她能把革命事業進行到底!

此后漫長的歲月里,張子芳和李握如一直相濡以沫,他們共同養育了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彼此珍視珍惜珍愛著共度一生的滄桑。

1949年10月1日,張子芳作為參加全國政協會議的代表隨黨中央和中央人民政府的領導人登上了天安門,觀看開國大典盛況。這是她最幸福的一天。聽著毛主席宣布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的洪亮聲音,看著天安門廣場升起的五星紅旗和廣場上威武雄壯的游行隊伍,她心潮澎湃,無比自豪。人生的過往,此時就像一部黑白默片,一幕一幕地出現在她眼前:1914年9月15日,她出生在陜西省安定縣(現子長縣)瓦窯堡,祖籍陜西省安塞縣。1925年她十一歲,走出家門,走進了瓦窯堡女子學校,在大革命浪潮的影響下,她接受了革命思想,參加了兒童團,跟著進步青年進行革命宣傳活動和反帝反封建的斗爭,組織“放腳隊”,反對婦女裹腳,宣傳婦女翻身解放……十五歲那年春天,在共產黨派來的女老師的教育和影響下,她成為學校里進步青年的骨干。那年,她穿粗布碎花的斜開襟衫行走在故鄉的人來人往里,身后一條亮澤烏黑的辮子……

我猜,就是在那一年,為了心中神圣的信仰、主義和理想,她像許多黨的好女兒一樣,剪去了烏黑秀美的發辮,一頭干練的齊耳短發伴隨她度過了崢嶸的戰爭歲月,直到今天。那個有著烏黑發辮的十五歲少女,如今經常出現在她的夢中,側身回眸沖她會心一笑,那笑容告訴她,女孩兒一生無悔當初的選擇……

站在天安門城樓上,張子芳眼前閃現出王濤以及許多先烈年輕的面龐,新中國的誕生正是千千萬萬革命者經過長期艱苦卓絕的奮斗,付出了青春、熱血和生命換來的!張子芳在心中囑咐自己,唯有努力再努力,為把祖國建設得更加強大而用盡余生所有力氣,才能告慰先烈,造福子孫……

我的錄音機循環往復地播放著這個為了共產主義理想和信念不惜拋頭顱灑熱血,在痛失了親人愛人后仍堅持信仰不動搖的堅強共產黨員的聲音。

張子芳老人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她代表一個群體。九十年前這段刻骨銘心的歷史,將透過她的聲音,雋永地刻在我以及眾多的生活在今天和未來的人們的心中。

本文成稿之際,恰逢張子芳老人102歲壽辰,歷盡滄桑的百歲老人面孔上滿是平靜與祥和。早已四世同堂的大家庭,在她的影響下,幾十年如一日,踐行著樸實本真、心系他人、知恩圖報的美好家風,被全國婦聯授予“全國五好文明家庭標兵”榮譽稱號。家風無形,這是信仰之風,是道德之風,是品格之風,形成于點滴間,沉淀于長征后整整八十年的時間長河中,影響著一代又一代的子子孫孫。

(文中照片由張子芳家人提供)

責任編輯/張璟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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