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蘭
“今天,亞歷山大·馮·洪堡在學術圈之外幾乎已經被人們遺忘了——至少在英語世界是這樣,但他的思想依然在影響我們的思維。”
今天一說到德國人洪堡,許多人想到的可能是洪堡大學的創建人、教育改革家和語言學家威廉·馮·洪堡,至于他的博物學家弟弟亞歷山大·馮·洪堡,則幾乎已經被人們遺忘了,雖然亞歷山大·馮·洪堡是名字被用于命名其他事物最多的人:智利到秘魯海岸有洪堡洋流,阿根廷有洪堡鎮,巴西有洪堡河,厄瓜多爾有洪堡泉,哥倫比亞有洪堡灣,格陵蘭有洪堡冰川,中國北部、南非、新西蘭和南極有洪堡嶺,坦桑尼亞和新西蘭有洪堡河、洪堡瀑布。單在美國就有4個洪堡縣、13個洪堡鎮,還有加州的洪堡紅杉公園。有近300種植物和100種動物以他的名字命名,包括洪堡百合、洪堡企鵝、洪堡烏賊。有幾種礦物質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月亮上還有一個區域叫洪堡海,還有一個繞著太陽飛的小行星叫亞歷山大。
洪堡的著作曾經啟發了達爾文、波利瓦爾、梭羅、華茲華斯、歌德、愛默生等人。1869年9月14日,亞歷山大·馮·洪堡誕辰100周年的時候,莫斯科、布宜諾斯艾利斯、墨爾本和美國多個城市都舉行了各種紀念活動,美國總統格蘭特在匹茲堡參加了一場大型的頌揚洪堡的活動。《紐約時報》用整個頭版報道了全球范圍的紀念活動。后來隨著科學的專業化,洪堡的聲譽開始下降,到了重視環境保護的今天,洪堡又被擁戴為預言家。
英國學者安德里婭·伍爾夫在《自然的發明:洪堡的新世界》一書中說:“洪堡的著作、日記和書信顯示,他是一個有遠見的、遠遠超前于他的時代的思想家。他革新了我們看待自然界的方式。他在所有地方都看到了關聯。他說在自然這個巨大的原因和結果的鏈條中,沒有哪個事實是孤立的。由此他發明了生命之網,即我們今天所說的自然的概念。把自然想象為一張網,它的脆弱性就顯而易見了。一切都是結合在一起的。如果有一根線被扯下,整張網就會散掉。”
亞歷山大·洪堡1769年出生于普魯士一個富有的貴族家庭,他的父親是普魯士宮廷里的一位大臣,母親是一位富有的制造商的女兒。亞歷山大和他的哥哥童年時很孤單。在亞歷山大9歲時,他父親去世了,而他母親很嚴厲。洪堡很想擺脫這種環境,但又不敢拋棄母親。大學畢業后他成了礦產部的一位勘探員,這份工作使他得以周游全國,并開展他自己的地質學、解剖學和電學實驗。
直到他母親在1796年因病去世后,洪堡才感到他獲得了自由。他都沒有出席她的葬禮。因為繼承了大筆遺產,他辭去了在礦產部的工作,計劃去遙遠的地方壯游。去哪里都可以——他考慮過西印度群島、芬蘭、希臘、西伯利亞,最后確定去南美,因為西班牙國王卡洛斯四世給了他一個護照,允許他前往西班牙在美洲所有的殖民地。卡洛斯覺得派一個礦產專家前往新世界能夠找到新的財富。洪堡帶著42箱裝備出發了。他沒有什么特定的研究對象,他將分析一切,從風的模式、云的結構到昆蟲的行為和土壤的成分,他將收集種子、測量氣溫。他希望發現自然的統一性,揭示自然界中所有的力量是如何相互交織的。
在旅途中,洪堡探索了委內瑞拉、古巴、墨西哥、哥倫比亞和秘魯,去了許多未曾被科學家觀察過的地方。他識別了2000種新的植物。他發現了磁赤道。他是第一個開展電鰻實驗的人,他把切開的電鰻拿在手中,受到了強烈的電擊。他把這種親自動手的實驗做到了極端。他喝過河水(奧里諾科河的河水特別惡心,阿塔巴波河的河水則很好喝)、嚼過樹皮、用天空藍度測定儀測量天空的藍度、用顯微鏡研究他自己身上的虱子。他在奧里諾科河的鱷魚、蟒蛇之間洗澡。他感染過痢疾、血液感染和一些沒有名字的亞馬孫河流域的疾病。他跟他的同伴一起爬上了安第斯所有的山峰。鞋子壞了之后,他光著腳繼續走。
南美之旅花掉了洪堡的大部分財富,隨后,為出版他的發現導致他把剩下的錢都花完了。洪堡雇了一群藝術家和雕刻家給他的著作繪圖,結果導致他的書賣得很貴,在美國一整套要賣2000美元,相當于現在的3萬美元,甚至連他自己都買不起一套。寫作時,他的手跟不上他的大腦,他在紙的邊緣都寫滿了他的想法。紙上都寫滿了之后,他會寫到桌子上,把他的想法刻到木頭中。
英國學者安德里婭·伍爾夫與她的著作《自然的發明:洪堡的新世界》
他經常會見政治家、科學家和貴族,好像人人都很敬佩他,只有拿破侖是一個例外。拿破侖討厭他是因為嫉妒他的成功,洪堡的《新大陸赤道地區游記》跟拿破侖率領的200位科學家編寫的23卷《埃及記述》幾乎同時出版,洪堡一個人取得的成就比那200多人取得的成就還大。
在巴黎,洪堡從一場晚宴趕往另一場晚宴。有時他一個晚上會出席五場沙龍。在巴黎,人人都知道他的帥氣、淵博和健談。有一位鋼琴師受邀前往一個派對上為他表演,但他剛開始演奏,洪堡就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話,整個曲子演奏期間他都沒有閉嘴。
1827年,洪堡在巴黎住了20多年之后,普魯士皇帝要求他返回柏林。那時,洪堡靠這位皇帝發的薪俸生活,所以他只好答應。回到柏林幾個月后,他開始做一個系列講座,講解氣象學、地質學、植物地理學和洋流,以及化石、磁學、天文學、人類的遷徙和詩歌。講座本來是在柏林大學做的,因為太受歡迎,洪堡又在一個音樂廳講了一遍。有出版商給了他一大筆預付金要出版他的講稿,但洪堡拒絕了,因為他需要重寫。他用了20年才寫出這部名為《宇宙》的著作的前兩卷,最后的五、六兩卷直到他去世前幾天才出版。
安德里婭·伍爾夫是倫敦皇家藝術學院的一位設計歷史學家,為了寫洪堡傳,她重走了洪堡走過的道路,去了委內瑞拉的熱帶雨林,在優山美地遠足,攀登了海拔6000多米的欽博拉索山。她曾前往加州、柏林和劍橋的檔案館,看到了達爾文讀過的洪堡的著作。她找到了洪堡1802年攀登厄瓜多爾的安蒂薩納火山時住過的小木屋,在基多發現了洪堡當年使用的西班牙護照。
《紐約客》記者伊麗莎白·科爾伯特認為,伍爾夫夸大了洪堡的貢獻。她說今天已經很少有人真正去讀洪堡的著作了,洪堡的書跟他的旅行一樣,充滿活力但漫無目標、經常跑題,他的旅行、實驗、著作和講座中也沒有什么重大的能改變人們的宇宙觀的洞見或發現,他提供給世界的是他對自然的熱愛。伍爾夫在“序言”中也闡述過這一點:“洪堡不是一個全憑動腦的學者。他不滿足于待在書房里,而是投身于身體活動,把自己的身體推至極限。他前往委內瑞拉神秘的雨林冒險,沿著安第斯山狹窄的巖架向上爬,去查看活火山內部的火焰。他迷戀科學設備、測量和觀察。自然當然需要測量和分析,但他還認為,我們對自然界的反應大部分應該基于感覺和情緒。他希望激起人們對自然的熱愛。當其他科學家在尋找普遍法則時,洪堡說應該通過感受去體驗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