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為了可以屹立不倒

張斌

老話說，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接連發生的白人警察射殺有色人種事件，把種族撕裂的痛感傳導給了每一個美國人。今夏，ESPY頒獎盛典，史無前例地將開場表達交給了勒布朗、韋德、保羅和安東尼四位NBA巨星，美籍非裔人士為尊嚴和生命的抗爭通過一字一句的鄭重表達，聲聲入耳。

沖突沒有停止，槍聲還在響起，大選前戲的鼓噪更讓種族對立的情緒不斷升溫。9月1日，NFL季前賽，舊金山49人隊四分衛科林·卡佩尼克在賽前國歌奏響時，身著比賽服，單膝觸地，以此方式來表達對于種族不平等的抗爭。此前，兩場比賽，卡佩尼克已顯端倪，他身著便裝在場邊，當國歌奏響時，并不起身，而是安坐在球員席上。

8天后，費城伍德羅·威爾遜高中橄欖球隊聚集在訓練場上，教練布朗面對球員們宣布，他將聲援卡佩尼克的抗議行為，將在高中聯賽賽季的首場比賽中，聆聽國歌時單膝跪地，他不要求隊員們都跟隨他，請自愿選擇立場。結果，全隊僅有兩名球員在第二天奏響國歌時選擇了站立。這所高中所在社區中52%的孩子生活在貧困線以下，高等教育率不過9%，孩子們的選擇也就再自然不過。

從職業聯賽到高中比賽，再到國家隊海外比賽，卡佩尼克的一跪激起了巨大反響，無聲的抗議引發了全社會的情緒和觀點的進一步碰撞。“9·11事件”15周年當天，多名NFL球員在球場內伴著國歌跪求平等的場景再次觸動人心。15日，美國女足與泰國隊交鋒，隊中公開同性戀取向的拉皮諾耶毅然單膝及地。在接受采訪時，這位國腳為自己辯護說：“我是慎重考慮的，我知道看著國旗時，心里知道并沒有獲得應有的權利。”

從“二戰”開始，美國體育競賽場景中逐漸形成了賽前升國旗奏國歌的傳統，凝聚人心，共赴國難是最初的意圖，職業聯賽則長久以來憑此將愛國作為品牌塑造的重要元素。因此，你可以想見，那一次次單膝及地會引得怎樣的紛爭。卡佩尼克旋即接到死亡威脅，社交媒體上的留言也是贊譽與詆毀交織在一起，這位合同身價達到1.14億美元的NFL球星從容應答：“如果我真的被殺了，那無疑在說明，我的跪下是多么的必要。”

9月12日，舊金山49人隊四分衛卡佩尼克（前）與安全衛埃里克·里德在對陣洛杉磯公羊隊比賽中于國歌奏響時單膝跪地，表達對種族不平等的抗爭

在數百萬電視觀眾矚目下的一跪是再好不過的政治議題，有的議員斥責卡佩尼克“貶低愛國主義”，行為意在“同情IS”。加州地區警方威脅不再為49人隊提供安全保障。NFL聯盟一位高官直接將卡佩尼克描繪為“叛徒”。特朗普冷冷地說了一句——“他選擇另外一個國家作為祖國。”

爭論的焦點最終集中在對于國旗和國歌是否應該始終保持絕對忠誠？選擇公眾娛樂的比賽場景做出政治化的表達是否恰當？支持一方認定，越來越多的職業體育明星不愿面對社會現實裝聾作啞，他們步先輩后塵，努力成為“球員-社會活動家”，以往經紀人都會規勸球星們盡可能規避社會紛爭，以免影響自身的商業價值，如今有了群體性的勇敢行為，表明著社會的艱難進步。而在國歌聲中，做出極端行為，只是想告訴公眾，國旗和國歌所彰顯的平等承諾時至今日仍然未曾真正實現，弱勢人群遭受著死亡的威脅。選擇在比賽場景做出姿態就是為了造成更為深遠的社會影響，這與1968年奧運會領獎臺上，黑人選手在國歌奏響中低垂頭顱手臂高揚的精神完全一致。

紛爭還會繼續，個體和機構都要站出來以各種方式表達立場，也還會有運動員繼續單膝及地，觸及公眾心靈。關鍵在于抗議行為如何才能最終促動種族平等的達成，這個過程依舊漫長，但我們至少可以相信，有自由可以勇敢表達的社會總不至于太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