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

蔣瓊

清明剛過。一次去農貿市場買菜，看見一個小女孩面前擺著一筐潔白的小花，我眼前一亮，“那不是槐花嗎？”久違了，幾十年不見的槐花。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我上前抓起一小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陣陣幽香沁人心脾，我慢慢地閉上雙眼，沉醉在花香彌漫的記憶里。

上個世紀50年代，文山城的大街小巷隨處都可以看到槐樹的身影，外婆家門前就有好幾棵。這幾棵槐樹樹干粗壯筆直，挺拔俊俏，樹冠如蓋。兒時，我和小伙伴們常常在樹下樂此不疲地嬉戲，大人們常聚在樹下納涼拉家常，這里承載了很多童年美好的回憶。

每年春天，槐樹一身蔥綠。清明前后，枝葉間一串串晶瑩如玉嫩白如雪的花朵悄然綻放，那一抹抹的嫣然靜靜地在綠陰中窸窸窣窣又簇簇抱團，一不留神，便繁茂成花的海洋，花香滿徑，花雨繽紛，因這美景而駐足的路人比比皆是。槐樹下，我和小伙伴們飲著香，玩著樂，總是忘記了回家吃飯的時間，于是，大人們的催促聲，小孩子的嬉鬧聲交織在一起飄蕩在花海的上空，為這清靈脫俗的花海增添了幾分煙火氣。每到槐花似錦的時節，舅舅便會敏捷地爬到樹上，輕輕地把槐花一朵一朵地捋下來。老人們曾言，如果把槐花一串一串地摘下來，會傷著槐樹，來年就不會開花了。本著此意，舅舅總是小心翼翼地捋花。外婆把捋下來的槐花放到盆里用水沖洗干凈，接著再用開水焯一下，繼而或炒或涼拌做成美食以饕我們的饞嘴。每念及此，那淡淡的花香和微微的甜味總是能令我口舌生津。

在那個食不果腹的年代，槐花由美味的菜肴變成了人們救命的糧食。記得頭年槐樹開花，舅舅成筐成筐地把槐花捋下來，外婆照常用開水焯一下，全家人和著玉米面或蕎面蒸熟當飯吃。剩下的槐花曬干后輔以粗糧食用可以解決一家人一段時間的吃飯問題。到了第二年春天，情況急劇惡化，整條街的人們早早地就盯上了槐樹。槐花尚未開齊，人們就把那一棵棵槐樹上的樹葉和花全部扯光，徒留一樹一樹光禿禿的枝干在風雨中蕭瑟。有一天早上我去上學，打開大門，當我看見槐樹身上的樹皮都被剝光了，便忍不住抱著那慘不忍睹的樹身哭了。外婆見我如此傷心，把我拉到懷里意味聲長地說：“乖，孩子，別哭了，明年它還會開花的。”

又是一年春來到，我期待著槐樹發芽開花，我期待著槐樹和往昔一般茂盛。于是，每天我都會去槐樹下靜靜地觀察槐樹是否發芽了。眼看暮春已過，可槐樹上仍舊沒有一點綠意。我焦急地問外婆為什么槐樹還沒有發芽開花，外婆語重心長地告訴我：“寶貝，人怕傷心，樹怕剝皮。樹皮剝光了，樹就死了。”外婆接著開導我：“槐樹雖然死了，但它卻救活了很多人，值得。”聽了外婆的一番話，我對槐樹的敬意油然而生。

歲歲年年，時光漸遠，但童年斑駁的記憶時光中，槐樹開著一串串白花、散發著一陣陣幽香的身影卻永遠地留在了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