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也會說話

梅子涵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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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雀也會說話

梅子涵文

《麻雀》這本圖畫書是我的新作品。《麻雀》出版后，總有人問我：“在中國是不是真的發生過消滅麻雀這樣的事情呢？”我要告訴你，它真的是發生過的——那是我小時候的事情。因為自然災害，人吃的糧食不夠了，于是，人們就開始消滅麻雀。消滅麻雀的原因，是因為麻雀也是吃糧食的，會吃稻谷、麥子，你們小時候不是讀過《稻草人》嗎？那時候的人們就會把稻草人放在田里頭嚇唬麻雀，讓麻雀不敢落下來。

也有人問我：“這個故事是真的嗎？”聽到這樣的問題，我覺得有點兒失望。為什么失望呢？因為我覺得，對于一部文學作品，最好不要問它是真的還是假的。因為在大多數的文學作品里，總是會有一點兒添加、一點兒虛構的。那些記憶在手里面、心里面，捏啊捏、揉啊揉，最后就變成另外一個樣子，就像捏泥人一樣，像刻石像一樣。你問它們真實不真實？它們當然是真實的！看，泥是真實的，但是捏著捏著，泥就不是原來的泥了，叫泥人；石頭是真實的，但是刻著刻著，石頭就不是原來的石頭了，是石像。現在，你還要問泥人是不是真實的、石像是不是真實的嗎？這就是藝術，是文學。

還有人會問：“麻雀也會說話嗎？”麻雀會說話的，這有什么稀奇的？在很多童話里，那些小動物不都說話嗎？文學作品里的東西會說話很正常，這是文學里的正常。

文學里的正常就只是文學里的正常嗎？不是的。

鳥是會說話的，只是我們聽得懂嗎？在《夏洛的網》里，老鼠、羊、鵝不都會說話嗎？小孩子都聽得懂的，只是他們長大后才聽不懂。

河流會說話嗎？河流也會說話的。河流在說：“你們不要把垃圾往我們這里丟，我們喜歡干凈，喜歡清澈見底！”

你以為樹不會說話？看過安徒生的童話《樅樹》嗎？樅樹不僅會說話，還會喜悅和悲哀，會發出長長的嘆息聲。只是我們聽不見，所以把森林一把火燒掉了。但是我們發現森林會報復，于是，我們重新去種植，就有了“種樹的男人”，還有“栽花的婆婆”。

天空不會說話嗎？天空也在問：“誰把我的蔚藍消滅了呢？消滅了我的蔚藍，你們快樂嗎？你們不是也覺得呼吸困難，因此帶上口罩了？”人們戴口罩的樣子好難看哦，這是天空在告訴人們：“你們讓我不好看的時候，你們也難看。”

這些聲音，我們有沒有聽見？其實，生命都在嘗試著讓我們聽見它們的聲音。

什么方式能讓我們聽見這些聲音呢？文學可以。

我們這個世界，是由人、其他動物、植物、流水，包括很高的天空等共同構成的。所以有句話問：“世界為誰而存在？”鯨會說世界是為鯨存在的，雪兔會說世界是為雪兔存在的，貓頭鷹會說世界是為貓頭鷹存在的，而人類的小孩的爸爸會告訴小孩子，世界是為世間的一切存在的。當我們把別的東西消滅了，那么，我們就不能存在得很好，我們要聽得見那些被我們毀壞的、原本與我們共生的東西的說話聲和哭泣聲，還有那很長很長的嘆息聲。那些我們人類之外的生命，每時每刻都在幫助著我們、安慰著我們，讓我們存在得更美好，當然，它們也希望自己存在得更美好。

你們聽不見我現在面對的這個窗子外面的麻雀的聲音。每天早晨醒來的時候，剛將窗簾拉開，我還沒有看見已經升起的太陽，就能先聽見麻雀的聲音。它們在說話，只是我聽不懂那些話，只能聽到它們的聲音，感受到它們的快樂。那些快樂，在我還沒有完全睡醒的生命里蕩漾開來。這是我清晨醒來的第一首詩，是用眼睛看的，用耳朵聽的。它們是不是在幫助我們過日子，讓我們的生活更美好呢？如果沒有麻雀的說話聲，我們的耳朵和眼睛還會快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