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蘋
嚴依關上電話,一下子將手機扔到沙發的角落里。她頹廢地坐下,半天才對我說,小九,對不起,只能等下周了。
我是在那年的冬天與嚴依相遇的。
那時我瑟縮在墻角里,躲避著肆虐的寒風,無助地望著從我面前匆匆走過的一雙又一雙不同的腳。
一雙柔軟的小手將我抱起,我趁機鉆進她溫暖的棉襖里。
我跟她回到家,剛一推開門,撲面而來的是一片歡呼聲:大姐啊,哪來這么可愛的小狗狗啊?瞧!它的眼睛烏黑烏黑的。長得像雪球一樣哎。南腔北調中掩飾不住濃濃的熱情與欣喜。
從此,A大女生宿舍108室就成了我的家。那個把我領回家的是大姐嚴依。她們給我取了名字叫“雪球”,但更多的時候她們叫我小九。八姐妹不舍得吃的香腸、雞蛋、瘦肉全歸了我,嚴依還給我織了一件漂亮的新馬甲。
下雪了,八姐妹帶我在校園里合影,我在雪地上畫的一朵朵梅花則是最美的底色。
情人節那天,我從門外的傻小子手中一次次接過玫瑰花和情書,把它們銜到八姐妹手中,到了晚上我的嘴巴都累酸了。
荷花開的時候,八姐妹就要各奔東西了,我跟了嚴依,她和別人合租了一套房子,在一樓。
每天清晨,嚴依梳洗罷便抓起包火急火燎地往外跑,蹬蹬的高跟鞋聲漸行漸遠。剩下我自己在小院里遛達著玩兒。
這日,我正在院子里看螞蟻爬樹,感覺門外有雙癡癡的眼睛一直在盯著我,是一條高大健壯的灰狗。他對我說,汪汪,小公園里的茉莉花開了,又白又香,快出來看看吧。我使勁從門縫里擠出去,和他一起跑到小公園里。
果然,那里竹影婆娑,茉莉香氣馥郁,我和他追逐嬉戲,忘了時光。
以后的每天,我都會擠出去和大灰一起耳鬢廝磨,直到有一天大灰被一根針射中,瞬間便倒地不起,被兩個彪悍的家伙硬塞進口袋,幸虧我跑得快才逃過一劫。
晚上,嚴依將一個漂亮的項圈套在我的脖子上,項圈上還有一圈小鈴鐺。嚴依說,小九,這一段時間小區里丟了好多狗,你千萬別再擠出去了,我把你拴在柱子上,這里有吃有喝,好歹等到周日,我帶你去動物園找你同伴玩兒。
那項圈上有鈴鐺,我一動便嘩棱棱直響,開始我還感覺好玩兒。可當我看到一只甲殼蟲慢吞吞地爬過大樹時,我欲跑過去和它招呼,卻被那項圈死命將我拽了回去。
我每天百無聊賴地看著日頭一寸寸挪過樹影,直到把它一點點地攆到樓的那一面。等到燈光在一盞盞窗口里次第開放時,嚴依才拖著疲憊的身軀走進來,她一屁股坐在沙發里半天也不動一下地方,連話也懶得跟我說了。
我像一個圓規,每日圍著柱子不知轉了多少圈,我一遍遍地祈禱著大灰能出現,盼望他叫我一起去看茉莉花,可是大灰那磁性的聲音再也沒有響起過,終日不絕于耳的是時短時長的汽車喇叭聲。
好不容易到了周末,嚴依換了一身運動裝,正要抱起我,手機卻響了。領導你好,要去倉庫加班啊,包裝產品,除婚喪嫁娶外都得去,噢……好吧。嚴依關上電話,一下子將手機扔到沙發的角落里。她頹廢地坐下,半天才對我說,小九,對不起,只能等下周了。
于是我戴著漂亮的項圈每天又繼續著畫圈。
終于畫到了周六晚上,嚴依給我喂飯時說,小九,明天可以帶你去動物園了……話音未落,手機炸尸似的彈跳著。經理啊,公司明天開招商會,我知道的,怎么?會務組人手不夠,讓我過去幫幫忙,負責迎賓和獻花,噢,好吧。
嚴依將手機使勁往墻上摔去,手機從墻上蹦到地上,散了架。我說,明天又要加班,好吧,那就下周吧。嚴依說,下周恰逢五一假期,肯定不會加班的。
一個明媚的假日到來了,嚴依抱著我往外走,看著久違的街景,我興高采烈地左顧右盼著。
嚴依將臉貼在我頭上說,小九,今天公司要全體培訓,我的承諾真的不能兌現了,忘了告訴你了,我轉到市場部了,公司給我配了部手機,哼!還是帶定位的呢,我以后就要長期出差了,今天晚上八點鐘的火車,培訓完就要走了,以后沒法照顧你了,我只能把你送到四姐那兒了,你以后跟著四姐要好好聽話,也許她周日能帶你出去玩吧。
我著急地說,汪汪,你好歹也得把項圈解下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