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生荷
阿炳,原名華彥鈞,無錫民間藝人。道教出身的他,似乎注定了一生都離不開凄涼。阿炳的父親是無錫城外雷尊殿的當家,因為和阿炳的母親,一位打掃衛生的清苦女子產生了私情,而生下了他。但根據當時的清規戒律,他們卻不能以父子相稱,只能以師徒相待。
阿炳3歲時,母親患病而去,直到母親去世的那天,阿炳也沒能親口叫一聲娘。精通音律的父親望子成龍心切,把畢生的演奏才華和音樂素養都教予了他。冬天,為了鍛煉彈琵琶的指功,他讓阿炳用冰塊兒摩擦雙手,夏夜練二胡,為了防止蚊蟲的侵擾,他讓阿炳站進齊胸的水中,一站就是大半夜……
父親去世后,阿炳和自己的一位堂弟共同接管雷尊殿,但是單純質樸的他,整日迷戀于自己的音樂。結果,雷尊殿里的香火錢全被堂弟侵占了。恰在此時,阿炳的雙眼又不幸失明,堂弟覺得他是一個累贅,便將其一腳踢出雷尊殿。
無依無靠的阿炳,從此只能靠街頭賣藝為生。他穿著一件破爛不堪的衣服,戴著一副墨鏡,手持一根拐杖,背著一把琵琶和一把二胡,在無錫街頭的石板路上來來回回地拉,直到遇見同樣身世可憐的,后來成為他妻子的阿娣。每次出門賣藝時,阿娣都無比憐惜地呵護著阿炳,做他的眼睛,扶著阿炳走。阿炳也同樣心疼阿娣,每到一曲終了,阿炳總會調換個位置,讓阿娣扶著他,好歇息片刻。與其他的二胡民間藝人不一樣,阿炳是邊走邊拉,氣息卻絲毫不顯亂,而琴聲亦猶如從某個固定的地方傳出。
也許是無錫特有的水土和氣候的緣故吧,雖然阿炳遭遇凄涼,但他卻始終不溫不火,不喜不怒,他走在無錫的街頭,不是乞討,也不是顯耀。人們點他過來拉奏,給的錢多了,他也不道謝,不給,他也不生氣?;蛟S正是因為這種不卑不亢的氣質感染了無錫人,以至于許多無錫人一天要是沒聽著阿炳的二胡,晚上就會睡不著。
1950年9月2日晚,這對阿炳的一生和中國音樂都具有無比非凡的意義——從中央音樂學院來的幾位教授帶來了一臺罕見的鋼絲錄音機,他們要幫阿炳錄音。
阿炳摸著桌子上擺放的那個方方正正的盒子,問,這個真的能把我的二胡聲錄下來嗎?一個教授告訴他說,你就只管拉吧,跟平時一樣。阿炳就拉了一首他最愛的曲子,當那個“盒子”播放出阿炳剛才演奏的曲子時,阿炳驚呆了,他大聲地對身邊的妻子說:“阿娣,阿娣,它真能錄下聲音!”
阿炳將“盒子”熱切地抱在懷中。一個教授問他,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阿炳說,沒有名字呀,教授說,那不行,你給取一個吧。于是就有了《二泉映月》。
之后,阿炳又連續錄了數十首曲子,但是由于錄音機的錄音鋼絲不夠,最終只有二胡曲《聽松》《寒春風曲》,琵琶曲《大浪淘沙》《龍船》《昭君出塞》,加剛開始的《二泉映月》被保留了下來。
教授們匆匆離開,相約來年再來給阿炳錄。可是,誰也沒有想到,僅僅在他們離開3個月后,阿炳吐血而亡。阿炳一生會拉700首曲子,這些曲子或是他從父親那兒手耳相傳來的,或是他自己創作出來的,可惜的是,它們都隨阿炳的離開而永遠地消失了。
在阿炳離世后的第23天,阿娣也無疾而終,也許她知道,在另一個世界里,阿炳正在焦急地等她,等她去攙扶他,兩人一起再次走街串巷,拉一首讓人肝腸寸斷的《二泉映月》。
在20多年的街頭賣藝生涯中,阿炳沒有真正登上過舞臺。唯一一次登臺演出是在他死前的第67天,當天無錫牙醫協會舉行成立大會,其中有文藝演出,阿炳應邀參加,當天禮堂內外都擠滿了人,大家鴉雀無聲地傾聽了阿炳那如泣如訴的琴聲……這也許便是這個又窮又瞎的民間藝人一生中所享受到的最高禮遇吧。
1961年,阿炳的專輯出版,隨即轟動全球,成為世界交響樂的經典演出曲目。日本著名指揮家小澤征爾在聽完《二泉映月》后,感動得當場雙膝跪地,《朝日新聞》為此在第二天的頭版頭條上刊發文章《小澤征爾感動的淚——這是一首要跪著聽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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