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雯
李鱓是揚州八怪中比較突出的一位,大膽潑辣的風格令人印象深刻。李鱓對于用色和用墨都有自己的獨特體會。尤其是色彩方面更是有著獨到的見解, “工細”是其前期作品的主流風格,“放逸”則是其后期所追尋的人生境界。本文以“色”為脈絡,從李鱓的色彩變化來觀其境遇與人生追求。
1.“色”與古致精妍
(1)“色”之淵源
色彩,一詞就會令人想到絢麗奪目的效果。但將典雅與世俗巧妙地融合在一起的繪畫,確是從李鱓才出現端倪。清初的畫壇上紛繁復雜,各類風格均有之。有堅持追求筆墨師法古人的“四王”,也有托古獨具創新的“四僧”。在花鳥畫中,被認為是正統的標準的是惲壽平的花鳥畫。在惲壽平看來“墨分五色,色也分五彩以墨有五色,惟慧眼能辨之。視涂紅抹綠、絢爛為快者,不可同年語矣。”惲壽平對當時的花鳥畫影響深遠,尤其是宮廷的畫風更是受其影響。因此,蔣廷錫的花鳥畫不免會接近其風格。既然李鱓是跟隨蔣廷錫學習繪畫,那也就會師法惲壽平了,這也為李鱓之后使用色彩埋下伏筆了。
(2)“色”之少年得志
李鱓,字宗揚,號復堂,別號懊道人、磨墨人。李鱓的人生可謂是經歷了大起大落,出生于宰相家庭,受過良好的教育。曾師從魏凌蒼學習山水,鄭板橋在李鱓的《花卉冊》中有一段題跋:“初從魏凌蒼先生學山水,便尓明秀蒼雄,過于其師…”并跟從家族里兄長的妻子學習花卉。由于獻畫于口外,被康熙帝發現并被選入“南書房行走”。因為頗有才能,特地將他交給蔣廷錫,學習黃筌徐熙工細一派。這無論對于追求功名的李鱓,還是他的家族來說都是值得驕傲的一件事情。跟隨蔣廷錫學習黃筌徐熙一派,對李鱓之后的于色彩的喜好與運用也是分不開的。尤其是黃荃一派更是皇家富貴,敷彩艷麗、精致的代表。
(3)“色”之古致精研
《石畔秋英圖》石畔秋菊,是畫中最為艷麗之色,這些菊花都是用雙鉤填色,菊花姿態頗為生動。修竹陪襯,淡墨如蒼翠寫成的竹枝也是工麗清妍,而湖石筆墨卻取法明人的小寫意。這幅作品是李鱓早年供職于宮廷期間工細風格僅有的作品,從畫面的設色和題跋不難看出,這一時期的李鱓可謂是:春風得意之時。
2.“色”與鮮潤活潑
(1)“色”之落拓江湖
李鱓在康熙五十七年乞歸,乞歸的原因眾說紛紜。大致有這幾點:一是與蔣廷錫不和,由于李鱓和蔣廷錫的對藝術的看法不同而決裂;二是“年少才長,兼擅繪事”而招人排擠;三是李鱓的性格不善于官場的交道,卷入康熙帝的立太子爭斗中。總之,李鱓離開了宮廷。雖然這樣說,會很殘忍,但是不得不說李鱓正是因為離開了宮廷,游歷與各地才有了極富創造力的作品。
(2)“鮮”之曙紅
曙紅,屬于紅色系,對于中國人來說,紅色一直被視為喜慶之色。在李鱓的畫中曙紅是經常被使用的一種顏色。《兒女富貴圖》畫中瓶插一支盛開的牡丹,花瓣施以粉白,點以紅蕊,綠葉扶持,更顯花之貴氣,花瓶后橫置兩支萱花草,淺筆勾勒,恰好填補了花瓶右側的空隙。牡丹象征富貴,萱草有生男之兆,一雍容一質樸,互相襯托,點明主題。畫中牡丹部分是運用白粉和曙紅,畫家應該是用曙紅調上水作為底色,再用白粉去塑造牡丹的輪廓,左邊靠上的牡丹花是用曙紅調以白粉塑造。雖然現在看來牡丹的輪廓不勝清晰,但牡丹的嬌媚之態,至今看來還是表現的淋漓盡致。《瑞兆圖軸》天竹、水仙梅花錯落石間,皆為初春時節的祥瑞之物。通幅墨色相間,天竹果實累累,紅艷圓潤,配以石青、白粉、淡墨,整個畫面色調鮮活,布局井然,屬于早期畫風。
(3)“活潑”之花青
花清,是一種植物顏料。是用靛藍和膠合成的產物。它比石青更加的藍,比肽青藍偏深。有一種大氣、沉穩之感,這令古往今來的畫家都比較偏愛之色。在李鱓的畫中當然不免看到這種顏色的使用,但是李鱓的作品中花青的使用卻變傳統的沉穩為“活潑”。《土墻蝶花圖》這幅作品是已知李鱓最早的大寫意作品,在南京博物館和日本東京博物館各藏一本。圖中一叢紫蝶花,長在一堵破敗的土墻上,表現春天將至的農舍景象。用筆粗率,雖不用濃艷之色,卻顯得紫蝶花更為活潑。在整個畫面中,主色是花青,并且根據濃淡、色相、干濕加入了墨、藤黃以及大量水。色彩的加入非但不顯俗氣,反而更加的別致、雅靜,紫蝶花頑強的生命力也表現的淋漓盡致。就像他的提拔那樣:墨從從賤作墻堆,院宇春光在此圍。幾日雨淋墻有缺,蝶花和土一起飛。可是在周夢里身,紫云高卷隔花茵。奪朱本事休攔住,盡長墻頭去今人。江淮野人家土墻頭嘻植蝶花,春來一片紫云,掩映一枝江杏。尋春到此,逸興遄飛;只望酒簾小憩,頓忘歸去。或如《芙蓉楊柳圖》整個畫面,雖然設色,但是呈現清新淡雅之風。芙蓉花的葉子使用了花青加墨。如果單單使用花青加入水的顏色,會使整個畫面呈現,厚重不足之感而加入墨色的花青便能呈現厚重質感。但是,對于墨色的運用是考量畫家的用色的比例把握,因為墨色使用過多會使整個畫面沒有顏色傾向,使人感覺灰、臟。這幅畫中的花青使用的恰到好處,再加上水的淋漓,快慢緩急、濃淡深淺賦予芙蓉花葉以生命力,輕輕淺淺、爽颯快意。嫩葉的部分又加入的藤黃,讓葉片嫩綠的部分,在深葉的襯托下葉子更為活潑靈動。李鱓的寫意花鳥畫依然注意物像的效似、以花青為主,附以它色的互襯與交融,但筆致變得較為瀟灑清勁,意趣也顯雅中帶俗之味,題識顯露由“活潑”逐漸“野”的苗頭。
(4)“潤”之墨色
《蕉蔭鵝夢圖》這幅雖是模仿的作品,但卻顯示了奔放的特點,又不失精致。尤其是鵝的細筆描寫鉤勒、渲染與芭蕉葉的大筆橫掃,形成鮮明的對比,潑墨揮寫與工致細潤有機結合在一起,互為補充。李鱓雖自題學徐渭,然實則仿沈周的《蕉鵝圖》。與沈周比較,李鱓只是在鵝的形體上略有變化而已,用筆簡潔,只在鵝的頭部略施淡色。這幅作品之所以歷經百年還如此生動,主要在于他用充滿水分的大墨點來表現園林中平坡,再以枯筆狂寫出勁草,動靜之間的關系處理極妙;而芭蕉,更是以水氣淋漓的墨色,枯濕濃淡均在一瞬間完成,整個畫面所呈現的感覺是水與墨交融濕潤之情態。
3.“色”與恣肆縱意
(1)賣畫為生
李鱓在乾隆二年當過其在當任縣令不到三年的時間,就被罷官。曾經也想再次躋身官場,終究沒有實現。一直賣畫到老。李鱓當時于揚州賣畫,并且市場還是相當的可觀。據鄭板橋回顧乾隆十二年前后的畫家收入道:“王篛林澍,金壽門農,李復堂善,黃松石樹谷后名山,鄭板橋燮……歲獲千金,少亦數百金,以此知吾揚之重士也。”但是,雖然以賣畫為生,但是李鱓卻不喜這樣的方式,當繪畫作為一種商品去買賣,繪畫的內容、形式等等都會受到市場的影響,就像李鱓 曾經感慨的那樣: “余薄宦歸來,空囊如洗。糊口硯田,終日埋頭筆墨,以畫為業,可慨也。”
(2)“色”之恣肆
《玉蘭繡球圖》這幅作品中以斜角取勢,寫湖石、玉蘭、繡球,筆墨酣暢淋漓,技巧純熟,率意中見純真。石頭以橫筆側鋒橫掃而成又略施赭色,樹木則勾畫皴擦而成,樹葉以水墨繪成,濃淡干濕,陰陽向背,自然生動,畫面中的玉蘭和繡球花都是雙鉤稍稍用色暈染,整個畫面重視設色和水墨結合的表現方法,在這幅作品中色彩不多都是稍加暈染,觀者不難想到與之前大塊面的設色作對比,更顯恣肆瀟灑。作品中的題詩:“索畫催詩老兔泣,灑痕淚染青衫濕。才盡江淹夢久無,玉蘭亂起書空筆。十月懷春劇可憐,許多桃李嗔頑色。天女多情掃落花,萬千錦團成一。粉蝶因依不肯飛,風云同氣何時覓。看飲圖間軟玉杯,水晶球動春風擊。錦下落繡字。乾隆九年,歲在逢困之辜月。”可以看出,這一時期的李鱓處于人生的困頓之時,唯有寄情于能讓自己恣肆的書畫。
(3)“色”之縱意
李鱓到揚州后,接觸到石濤潑墨破筆,繼而學習石濤,筆致更為簡練,墨色更為酣暢。所作花卉,不拘泥于法度,潑墨淋漓,縱橫馳騁,于揮灑脫落中見規矩,不拘形似間得趣味。《冷艷幽香圖》可謂是李鱓之一時期代表作,所繪梅雀、蘭石、荷花鴛鴦、菊花鵪鶉、參差錯落,疏密相間,筆墨淋漓,渾然天成。在用筆上,或寫意,或雙鉤,墨色濃淡相間,干濕互用,形象極為生動,是畫家在水墨花卉藝術上高超技藝的集中表現。尤其是第四幅作品的題識更是反映了李鱓在后期所追求的人生境界。題識:五斗辭官愿守貧,深秋籬下菊花新。昆蟲草水間依附,造化天機遠勝人。題識:野菊無人花自新,畫完秋草畫鵪鶉。野田亦有鵪鶉斗,關系輸贏不到人。之二《花鳥魚蟲菜蔬圖》大寫意繪花草菜蔬、禽鳥魚蟲、從畫面的處理來看,繪畫技法老到但顯草率,筆墨有輕浮之感似欠火候,是李鱓的衰年之作。盡管此冊在筆墨上不盡如人意,但李鱓在章法營構、用色,還是下了一番功夫的。畫幅上的用色更為大膽,依次顏色均為鮮亮之色卻無浮躁之感。并且與詩、書、二者配合較為協調使畫面氣韻較為酣暢。第五開,《萱花蝴蝶圖》題識:萬事浮云過眼空,前人作畫我相同。花花草草飛飛 ,盡付莊周一夢中。表明此刻的李鱓所追求的不再是那些功名和利祿而是老莊之道。
之三《花卉圖》以大寫意筆法為之,皆興來之筆,或水仙、或荷花,或蘭石,故妙趣別出,意韻天成。從風格來看,應是李鱓晚年之作,或枯筆焦墨,或濕筆淡墨,蒼老拙重而倍極淹潤,且多長題,書法亦勁健厚樸,極盡枯濕濃淡,輕重徐急之變,色精墨妙,誠如何維仆贊李鱓所云:“用筆奇恣,草草而成……白陽青藤不是過也。”
(作者單位:揚州大學美術與設計學院)
作者簡介:徐 雯(1991-),女,江蘇常州人,揚州大學美術與設計學院在讀研究生,研究方向:美術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