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雨佳



摘 要:近年來,緊張的醫患關系成為了一個嚴峻的社會問題,個別醫療糾紛甚至演變為極端的媒介事件。本文采用內容分析法對新浪微博上媒體的報道數據進行分析,結合框架理論得出以下結論:醫方強音、患方消音,媒體積極發表意見,參與構筑醫患關系;媒體對于正面醫患關系和負面醫患關系的處理手法不同;媒體傾向于報道負面醫患關系,因為這類事件能吸引更多關注。當代社會,媒體需要積極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為建立和諧的醫患關系助力。
關鍵詞:醫患關系;社交媒體;內容分析法;新浪微博
中圖分類號:G21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8122(2016)08-0035-04
一、引 言
近年來,緊張的醫患關系成為了一個嚴峻的社會問題,個別醫療糾紛甚至演變為極端的媒介事件,這與社交媒體近幾年的興起和發展是分不開的。社交媒體深入人們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也孕育了一次又一次有關醫患問題的媒介事件。例如湘潭產婦死亡事件、手術室自拍事件、肛門溫度計事件、北醫三院產婦死亡事件等,都在社交媒體上引起了熱議。
社交媒體是即時獲取新聞資訊的重要渠道,其消息更新迅速、及時,使受眾能夠在第一時間獲取最新訊息,但這也加劇了信息的不確定性。在社交媒體平臺上,極端的醫患糾紛事件能夠被迅速放大和傳播,進而可能導致群體非理性行為的爆發,使醫患關系愈發緊張。而隨著事件的反轉、當事人的洗白,有關醫患問題的報道存在的嚴重問題也逐步暴露了出來。
構建和諧的醫患關系,對于保障醫患雙方的生命財產安全、促進醫療衛生事業改革、推動社會和諧發展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這不僅需要醫患雙方的相互理解和政策上的關懷支持,也需要媒體積極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為和諧醫患關系的建成助力。
二、文獻綜述
戈夫曼最早將框架理論引入傳播學,他在《框架分析》一書中將框架定義為“個人組織事件的心理原則與主觀過程”[1],框架“能夠使它的使用者定位、感知、確定和命名那些看似無窮多的具體事實”[2]。換句話說,框架是一種意義的生產過程,而它也會給使用者帶來一定的影響。吉特林在戈夫曼的基礎上進一步發展了框架理論,他認為框架就是“關于存在著什么、發生了什么和有什么意義這些問題上進行選擇、強調和表現時所使用的準則”[3]。也就是說,框架是一種用以選擇的規范,它依據特定的意識形態和文化內涵進行內容的建構,并影響人們對自己所生活的世界認識的形成。
在框架理論應用于研究的歷程中,早期多采用定性的文本分析方法,而坦卡特為了規避質化研究的主觀性,設計出由11個指標組成的“框架列表”用以進行量化的分析,這些指標分別是:新聞標題(包括主標題、副標題),新聞圖片,圖片說明,新聞導語,消息來源,引語的選擇,引語的強調,文章所屬系列的標識,數據和圖表,文章的結論[4]。這也奠定了目前將框架理論和內容分析法相結合對媒體報道內容進行實證研究的基本思路。在《框架理論發展35年文獻綜述——兼述內地框架理論發展11年的問題和建議》一文中,作者孫彩芹總結出目前框架理論實證研究的主要形式是“通過將新聞來源、消息來源、引用方式、報道內容、報道對象等進行分類,進行定類測量,比較不同類別所占的比例”[4]。本文也將采用這樣的思路進行研究。
近十年來,中國的大眾媒體呈現出從過去以傳統媒體的聲音為主到如今傳統媒體和新媒體齊頭并進的發展趨勢。張思瑋通過對《中國青年報》2006~2007兩年關于醫患關系的報道進行分析發現,主題內容凸顯了醫患之間的矛盾糾紛,卻缺乏合理的解決方案;在消息來源上,偏向醫方、官方、學者和專家等強勢方,患方的聲音相對微弱[5]。遲曉婷對新華網2010~2014年醫患關系報道做框架分析后得出結論,醫患關系報道主題從注重負面報道為主向正負面報道均衡轉變;消息來源雖然偏向強勢方,但是開始注重傾聽醫患雙方的聲音,尊重雙方話語權[6]。從已有的研究中可以看出,醫患之間的矛盾沖突是傳統媒體關注的重點;而隨著新媒體的發展,社交媒體對于醫患關系的報道呈現出正負面信息均衡的態勢,話語權也由強勢方向醫患雙方轉移。
涂光晉、劉雙慶指出,在社交媒體環境下對醫患關系進行報道時,“對沖突的關注是大眾媒體建構該類事件常用的框架策略。[7]”媒體往往以一種聚焦沖突、反復插入符號化文本的模式進行構建,“大眾媒體通過反復插入符號化的文本,建立不同事件之間的聯系,將極端的醫患暴力沖突事件制造成一系列的類型化新聞,制造了醫患暴力沖突頻繁發生的擬態現實。[7]”社交媒體在人們的日常生活中扮演著越來越重要的角色,對社交媒體平臺上的報道進行分析是一種發展趨勢。本文的創新之處在于,將從框架理論的角度對社交媒體平臺上的報道內容進行量化研究,以期在社交媒體對于醫患關系的報道框架上有所發現。
三、研究問題與方法
(一)研究問題
本研究的主要目的是探索在醫患關系緊張的當下,社交媒體平臺上醫患關系報道框架有何特點?;谀壳耙呀浾莆盏馁Y料,提出兩個研究假設:
假設1:負面醫患關系報道中,媒體的態度立場傾向于負面。
假設2:負面醫患關系報道中,媒體更傾向于在事件未最終定論時發布消息。
(二)研究方法
1.總體界定
在網絡傳播時代,社交媒體憑借其時效性、交互性和易接近性廣泛應用于大眾的日常生活。根據新浪微博官方發布的《微博2015年Q4及全年財報》,2015年微博月活躍用戶數達2.36億,比2014年增長了34%[8]。新浪微博自問世以來熱度不減,在社交媒體中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且這一平臺信息豐富全面,故以新浪微博為代表進行研究。
首先利用新浪微博的“高級搜索”功能,以“醫患”為關鍵詞,檢索出2014年1月1日至2015年12月31日內所有媒體機構發布的微博,而后將這部分數據抓取下來。共得到微博442條,人工剔除廣告、主題與醫患關系無關的微博113條,將最終得到的329條微博作為研究總體。為了保證研究的真實性、客觀性、準確性,本文采用全樣本進行編碼。
2.類目建構
結合社交媒體的信息發布形式、特點以及研究目的,本文制定出如下類目:
(1)新聞來源
即微博是由什么媒體機構發布的,這是為了考察微博醫患關系報道話語的集中程度。
(2)消息來源
消息來源即報道內容的信源、新聞事實的提供者,本文將消息來源劃分為醫方、患方、醫患雙方、官方(衛生部等政府部門及其工作人員)、權威機構/專家/學者(獨立于政府和醫患的第三方機構或個人)、媒體、其他或不詳共七個類別。
(3)新聞主題
新聞主題分為以下幾類:正面醫患關系、負面醫患關系、政策或建議(政府公文、專家學者及第三方機構提出的建議對策等)、調查數據公布、醫患關系評說、其他。
(4)意見多元程度
意見多元程度指報道中體現了幾種意見、這些意見的一致性如何,包括一致意見、不一致意見、只有一種意見三個類別。
(5)態度立場
態度立場指報道贊揚或貶損某一事物的情況,包括正面、負面、中立三種立場。
(6)報道時機
報道時機指微博發出時主體事件進行的狀態,包括未開始、進行中、已結束、不明確(時機無意義)四種情況。
四、研究發現
(一)描述性統計
1.新聞來源
從新聞來源看,關于醫患關系發聲最多的五家媒體分別是人民日報、人民網、新華視點、中國之聲、財新網。在2014~2015兩年期間,這五家媒體發表的關于醫患關系的報道占此類報道總數的22.5%。從權威性上看,這五家媒體均為國家級,具有較廣泛的影響力。
2.消息來源
在消息來源上,媒體最多(24.0%)。這里所說的媒體不包括轉載其他媒體的內容,特指新聞工作者在微博上就某一話題發表了評論,而不是以某一事件或現象作為主要報道對象。與其他消息來源相比,媒體自己的聲音更為突出。此外,消息來源為其他或不詳的也占到了將近四分之一的比例(23.1%),但這并不意味著近四分之一的報道信源都不明確,而是指在微博140字的篇幅之內沒有體現出信源。這反映出微博字數的限制模糊了消息來源,向受眾呈現的信息不完整的弊端。
除了以上兩種消息來源之外,發聲最多的依次為醫方(17.9%)、權威機構/專家/學者(14.3%)、官方(13.1%)、醫患雙方(5.2%)和患方(2.4%)。可以看出,醫方的聲音相對強勢,而患方則較為弱小。醫患雙方同時發聲、患方單獨發聲的比率都很低。另外,官方與權威機構/專家/學者的意見占比相近,可見媒體所選擇的官方和第三方的觀點數量是差不多的。
3.新聞主題
在關于醫患關系的報道中,數量最多的是負面醫患關系報道,占比27.7%;其次是醫患關系評說(21.0%)、正面醫患關系報道(18.2%)、政策或建議(14.0%)、調查數據公布(9.1%);除去以上幾類主題,其他報道占比10.0%。
可以看出,負面醫患關系報道在微博平臺上得到了媒體更多的青睞,而正面醫患關系報道比負面醫患關系報道的數量少了近10%。醫患關系評說類報道也是醫患關系報道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微博這一平臺上,媒體也積極發揮自身優勢,經常以“早安”、“晚安”的形式對醫患關系發表評論,評說當下醫患關系的熱點。
4.意見多元程度
微博平臺上絕大多數(86.9%)關于醫患關系的報道都只體現出了一種意見,比如只有醫生對于事件的敘述而缺少患者的聲音;而反映多種聲音不一致意見的報道占比10.0%;此外,多種聲音表達一致意見的報道僅占3.0%。
5.態度立場
在2014~2015年關于醫患關系的報道中,絕大部分(66.0%)的報道的立場是中立的,具有正面傾向的報道占比21.6%,而帶有負面傾向的報道占比12.5%。
6.報道時機
大多數(占比58.1%)的事件在被報道時處于已結束的狀態,即事件已經發生并產生了一定結果;有29.5%的報道屬于非事件類報道,其時機不明確或無意義,比如媒體的評論等;另外,有10.6%的報道是在進行中即處于未完成、未定論的狀態時被報道的,例如仍處于調查中的醫患沖突類事件;還有很少一部分報道(占比1.8%)是對未發生事件的預先說明,比如即將推行的政策等。
(二)交互分析
1.新聞主題與態度立場
得到以新聞主題為列變量、態度立場為行變量的交叉表如表1所示:
在正面醫患關系報道中,有83.3%的報道是有正面傾向的,負面和中立的報道分別有1.7%和15.0%。說明媒體在對正面醫患關系進行報道時,大多數情況下都會對其表示出肯定和贊揚,力圖對目前的醫患關系有所改善。
在負面醫患關系報道中,絕大多數(79.1%)都是中立的,正面、負面傾向分別占比1.1%和19.8%。說明媒體在報道負面醫患關系時大多采用了相對客觀中立的態度,只有不到兩成的報道在已有事實的基礎上進一步發表了媒體自己的觀點,表示出了一定程度的不滿和指責。
醫患關系評說類報道中,56.5%的態度立場為中立;在報道政策或建議、調查數據和其他內容時,媒體絕大多數情況下都采取了中立的態度,達到80%以上。
2.新聞主題與報道時機
將新聞主題作為列變量,報道時機作為行變量,得到交叉表如表2所示:
需要指出的是,由于報道時機這一指標僅對事件類新聞來說有意義,故這里選擇兩類典型事件——正面醫患關系、負面醫患關系進行探討,省略其他主題類型的樣本。
80.0%的關于正面醫患關系的報道都發布在事件結束后;在5.0%的報道發出時,報道中呈現的事件還在進行中;此外還有15.0%的報道沒有明確事件進行的狀態。負面醫患關系報道中,61.5%是事件結束之后發出的;有三分之一(占比33.0%)的報道所呈現的事件還沒有定論;報道時機不明確的占比5.5%。
相比正面醫患關系的報道,負面醫患關系報道中事件處于進行中的占比更高,這說明媒體向受眾所呈現的負面醫患關系事件有相當多的一部分是沒有定論的。對于沒有定論的報道,受眾往往只能從中獲知事件的表象,而對于更詳細的來龍去脈、最終的責任判定卻無從得知。
五、結論與討論
(一)醫方強音,患方消音
從上文描述性統計部分可以看出,在醫患關系報道的發聲中,醫方是明顯的強勢方。但在很多醫患糾紛中,患者往往和醫生持有不同的看法??梢钥吹?,醫患同時發聲的報道僅占5.2%。在負面醫患關系報道中,醫患同時發聲的比例也僅有11.0%。這顯示出了社交媒體平臺上媒體偏向強勢醫方、淡化患方意見觀點的報道框架。
無論患方與醫生所述是否一致、是否與事實相符,媒體都應客觀地予以呈現。微博的字數限制了媒體只能摘取最重要的內容進行報道,但在患者作為當事人的報道中,也應給予其充分發表意見的機會。作為媒體要盡力賦予醫患雙方平等的話語權,尤其是在關于醫患糾紛事件的報道中。
可以看出,在醫患關系報道中,媒體積極發表自己的意見,參與構筑醫患關系。媒體通過評述當前存在的問題,致力于消除醫患之間的誤解、調和醫患之間的矛盾。但是媒體在發表自己的意見時,應避免過多的“雞湯類”、煽情的文字。盡量做到客觀公正地評述醫患關系,通過詮釋利弊、報道典型等手段,努力促進醫患關系向健康、和諧的方向發展。
(二)正面、負面醫患關系處理手法的不同
從上文交互分析的結果來看,假設1、2均得到證實,即媒體在報道正面、負面醫患關系時,在態度立場和報道時機上都存在顯著差別。
從報道立場上看,媒體在報道負面醫患關系時比報道正面醫患關系時確實顯示出了更多的負面立場。媒體的這種傾向性報道框架很可能會導致受眾集體導向一方,非理性地對另一方展開人身攻擊、人肉搜索甚至網絡暴力,從而導致更大的危害和許多不必要的損失。媒體應盡量避免引導性的用詞,避免血腥、暴力場景的描繪,更多地關注事件所折射出的問題,推動這一問題的解決。而不是一味地通過這一類報道博取受眾眼球、為自身贏取更多的關注。
從報道時機上看,媒體在報道負面醫患關系時也比報道正面醫患關系時留下了更多進行中的“謎團”。針對這樣的事件,媒體應跟進后續報道,還原事件全貌,提出解決的建議和對策,避免此類事件再度發生。
(三)傾向于報道負面醫患關系
負面醫患關系報道在所有參與統計分析的報道中占比超過了四分之一,明顯多于正面醫患關系報道,可見媒體對這一類報道的“偏愛”。分別用正面、負面報道與受眾評論數做回歸分析得到結果如下:
以上結果說明,較正面醫患關系報道而言,負面醫患關系報道對于微博評論數具有顯著性影響,我們可以據此推斷出負面醫患關系報道能夠吸引更多受眾注意、帶來更多互動。而受眾的互動數量在一定程度上能反映出一家媒體的影響力,由此可以得知負面醫患關系報道為何得到媒體如此偏愛。
媒體通常都具有一定的社會公信力,這種公信力是社會所賦予的。因此,媒體在確定報道框架時也應當履行一定的社會責任。經濟效益并非衡量報道什么、不報道什么的唯一標準。在對新聞事件進行取舍時,正如新華社中國網事發過的一條微博中所說:有些新聞,媒體要學會“忍痛割愛”[9]。
六、結 語
本文通過對社交媒體平臺上的醫患關系報道進行分析,初步梳理出了此類報道的框架特點。但同時,本文也存在著以下幾點不足:
首先,由于篇幅的限制,本文只針對媒體報道特點做了實證研究,得到的研究結論需要通過深入的話語分析來補充和豐富;其次,沒有就特定的醫患糾紛而引發的媒介事件做具體分析和深入挖掘;最后,本文僅僅簡單地對正面、負面醫患關系報道的評論數做了回歸分析,而沒有進一步對傳播效果展開分析和探討。
和諧醫患關系的建構需要多方努力,也期待有更多相關研究對這一議題作進一步地闡釋,推動醫療改革,促進社會的進步和發展。
參考文獻:
[1] (臺)臧國仁.新聞媒體與消息來源——媒介框架與真實建構之論述[A].孫彩芹.框架理論發展35年文獻綜述——兼述內地框架理論發展11年的問題和建議[C].北京:國際新聞界,2010.18.
[2] (美)Erving Goffman. Framing Analysis: An essay on the organiza- tion of experience[A].孫彩芹.框架理論發展35年文獻綜述——兼述內地框架理論發展11年的問題和建議[C].北京:國際新聞界,2010.19.
[3] (美)Todd Gitlin. The Whole World Is Watching: Mass Media in the Marking and (Un)making of the New Left[A].孫彩芹.框架理論發展35年文獻綜述——兼述內地框架理論發展11年的問題和建議[C].北京:國際新聞界,20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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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張思瑋.《中國青年報》醫患關系報道的框架分析[D].河北大學,2009.
[6] 遲曉婷.新華網(2010-2014)醫患關系報道的框架分析[D].河北大學,2015.
[7] 涂光晉,劉雙慶.社交媒體環境下醫患暴力沖突事件的媒介呈現研究[J].國際新聞界,2015(11).
[8] 新浪微博.微博2015年Q4及全年財報[R].http://tech.sina.cn/I/gn /2016-03-03/detail-ifxqafha0314064.d.html?vt=4&pos=18.
[9] 新華社中國網事.“手術室自拍事件”:有些新聞,媒體要學會“忍痛割愛”[Z].http://weibo.com/zhongguowangshi?refer_flag=10010 3010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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