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民選 閻志
【區域協調發展】
基于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京津冀空間發展戰略研究
崔民選閻志
中國經濟新常態已進入以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為主線的發展關鍵期,而空間規劃則是這一時期政府主導公共政策和公共產品,進而配置資源的“牛鼻子”。按照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的戰略部署,京津冀協同發展空間規劃已經啟動,而其中的關鍵是通過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拓寬空間發展公共產品的有效供給,以應對多重而復雜的嚴峻挑戰,加快與“一帶一路”愿景與行動、環渤海合作規劃、國家主體功能區規劃等經濟地理空間結構的有效銜接,提升京津冀協同區域的輻射和帶動作用,建立與全國、全球互動的世界級城市群體系,從而實現開放型京津冀空間戰略新格局。中國已經進入以空間規劃體系為主導的“多規合一”、空間結構優化、空間秩序協同、空間力量重構新時期。
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京津冀空間規劃;空間發展模式創新
閻志,男,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教授(北京102488)。
中國空間規劃,特別是區域空間發展戰略規劃已開始起步,其中京津冀協同發展空間規劃特別吸引眼球,并具有重大示范效應。
歐洲的空間規劃起步比較早,且初步形成了自身發展體系(A.Faludi,2010)。主流的“不列顛模式”英國空間規劃繼承了多年來形成的城鄉規劃體系,并通過2004年的《規劃與強制購買法》使英國正式走進“空間規劃”時代(K.Shaw&F.Robinson,2010)。其以可持續發展和可持續社區為理念,統籌了與空間相關的眾多問題和利益方,視野更加開闊,擺脫了原來城鄉規劃體系時代以土地利用為核心的物質形態屬性(王金巖,2011)。“拿破侖模式”的法國空間規劃,以2000年頒布的《社會團結與城市更新法》為代表,其肯定了空間規劃體系所特有的分權制度和策略。即空間規劃體系的結構隨著中央與地方權力的博弈,最終達成合作和妥協。而《國土2040》則體現了人類對未來發展的最新關切(吳志強,2007)。“日耳曼模式”的最高法律體系是1997年《聯邦空間秩序規劃法》,其主要作用是為戰略性空間秩序規劃和建設性規劃進行有機復合和協同(王金巖,2011)。總之,西方空間規劃體系的共同特點是自上而下由歐洲—聯邦—洲—地區—市縣的空間規劃體系組成。
中國的空間規劃存在著兩條發展路徑。一是中國傳統文化的發展機理,來自中國人對空間和生存的智慧。這一點早已寫進了中國時間和空間交織的歷程。二是全球化過程中,工業文明和西方思想對中國的影響。特別是近現代殖民地時期早期資源型工業城市的規劃實踐,充分反映了中國向西方借鑒和學習的過程。這一時期,中國空間規劃發生了質變,特別是城市功能進入了產業集聚和要素重組時期。如1934年頒布的《奉天都市計劃委員會章程》等(閻志,2005)。但中國也開始失掉了傳統空間秩序人與自然的頂層智慧和理想初衷。
長期以來,我們總是習慣以國家主體功能區規劃、區域規劃、城鄉規劃等代替空間發展規劃,掩蓋了空間不可替代的獨特力量和在全要素配置中的首要地位。地方政府往往熱衷于城市擴張審批、開發區申報、開發建設及基礎設施工程類審批等用地調控類規劃。而基于經濟地理的空間發展規劃或空間發展公共產品,包括:區域空間結構、空間組織、空間集聚、空間秩序等規劃則嚴重缺位。很多城市規劃目標趨同、特色危機、無序蔓延、生態危機等都與缺少空間發展規劃有關(楊玉經,2015)。
中國以空間規劃為主題的明確法律還沒有產生。但據統計,現行法律法規授權編制的規劃有83種之多,且在各類規劃中,國民經濟發展規劃側重定“目標”,調控時限一般是5年;土地利用規劃主要是定“指標”,調控時限一般是10年;城鄉總體規劃側重定“坐標”,調控時限一般是20年,等等(楊玉經,2013)。
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指出要“通過建立空間規劃體系,劃定生產、生活、生態空間開發管制界限,落實用途管制”。其后,習近平總書記在2013年12月的中央城鎮化工作會議上指出要“建立空間規劃體系,推進規劃體制改革,加快規劃立法工作”。
2015年9月,中共中央國務院頒發的《生態文明體制改革總體方案》進一步要求“構建以空間治理和空間結構優化為主要內容,全國統一、相互銜接、分級管理的空間規劃體系,著力解決空間性規劃重疊沖突、部門職責交叉重復、地方規劃朝令夕改等問題”。同時指出“編制空間規劃。要整合目前各部門分頭編制的各類空間性規劃,編制統一的空間規劃,實現規劃全覆蓋。空間規劃分為國家、省、市縣(設區的市空間規劃范圍為市轄區)三級”。
黨的十八屆五中全會公報文件指出“加快建設主體功能區,發揮主體功能區作為國土空間開發保護基礎制度的作用”。其后,《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三個五年規劃的建議》指出“推動各地區宜居主體功能定位發展。以主體功能區規劃為基礎統籌各類空間性規劃,推進‘多規合一’”。
習近平總書記2016年4月18日主持召開的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第二十三次會議審議通過了寧夏回族自治區“一個支點、二個基地、一個示范區”的定位目標,“一主三副、核心帶動,兩帶兩軸、統籌城鄉,山河為脈、保護生態”的空間發展總體戰略和《寧夏回族自治區空間規劃(多規合一)試點方案》,開創了中國“十三五”新時期空間規劃的先河。
2016年初,按照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的戰略部署,京津冀協同發展國家戰略已開始空間規劃體系頂層設計。而其中的關鍵應該是拓寬空間發展公共產品的有效供給,以應對多重而復雜的嚴峻挑戰,加快與“一帶一路”愿景與行動、環渤海合作規劃、國家主體功能區規劃等經濟地理空間結構的有效銜接,提升京津冀協同區域的輻射和帶動作用,建立與全國、全球互動的世界級城市群體系,從而實現開放型京津冀空間戰略新格局。未來北京的城市定位是世界級城市群核心、全球性節點城市,實施“一帶一路”戰略的“龍頭”和總樞紐,未來世界財富的主要集聚中心之一(路大道,2016)。
1.構建大空間規劃體系,推動全要素有效配置
空間規劃是引導調控經濟社會發展的“牛鼻子”。在全要素配置中居首位,具有基礎性、方向性、統籌性作用和意義,是“多規合一”的關鍵抓手。僅有《京津冀協同發展規劃綱要》或其他專項發展規劃還不能從根本上回答和解決京津冀協同發展所面臨的諸多問題,包括:疏解非首都功能、PM2.5、河北結構問題等,特別是遠期可持續發展戰略問題、渤海再生問題、京津冀淡水問題、內蒙古沙漠化問題、中國向北開放問題、世界級城市群問題,等等。《京津冀協同發展規劃綱要》提出的“一核、雙城、三軸、四區、多節點”空間布局,僅僅是一個京津冀內部空間組織方案,和“一帶一路”、環渤海、國家主體功能區等經濟地理空間明顯缺少戰略互動和有效響應,而京津冀協同發展的可持續問題又嚴重依賴于外部性空間的支撐,無法獨善其身。同時,京津冀協同發展本身就應該具有輻射和帶動更大區域的功能和作用,京津冀內部空間和外部性大空間是相輔相成無法割裂的一盤大棋局。應該遵循“五大發展理念”,以空間的視野和空間的力量重新認識發展戰略及要素配置路徑,建立空間規劃體系,推進規劃體制改革,此舉對京津冀協同發展意義重大(見圖1)。
2.加強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拓寬擁擠性空間發展公共產品
當一個城市地鐵空間發展規劃出臺后,便立刻會引來要素擁擠性介入,城市開發也因此產生空間布局變化,城市集聚效應明顯。中國擁擠性空間發展公共產品短缺,是可實施PPP項目短缺、政府可退出好項目短缺的根本原因。從當前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看,全社會投融資、要素流動及聚集收益遞減與擁擠性空間發展公共產品短缺也息息相關。中國正處在城鎮化發展重要階段,工業化轉移布局關鍵時期,區域發展不平衡不協調問題集中,生態環境承載力面臨嚴峻挑戰,等等,中國發展的階段性特征決定了中國空間發展規劃任務繁重,空間發展公共產品潛力巨大。面對經濟發展新常態,現行規劃與發展不相適應的深層次矛盾和問題進一步凸顯,而事實證明科學規劃能帶來最大的效益。中國空間組織的力量亟待喚醒,包括建立空間規劃體系、提供能應對經濟下行壓力的擁擠性空間發展公共產品、優化空間結構、優化要素配置和空間集聚。

圖1 京津冀協同發展空間布局①
京津冀協同發展,一方面要“疏解非首都功能”,另一方面應該拓寬擁擠性空間發展公共產品。如在保定布局京津冀全球性陸港,利用天竺空港和天津自貿區等制度優勢,轉移京津冀物流貿易要素,構建倉儲物流、保稅加工、轉口貿易、金融會展、電子商務、服務貿易、全球人工呼叫、總部基地及產城融合新的全要素集聚高地和戰略增長極,并以保定為中心優化京津冀空間結構和空間功能。
3.塑造中國發展新預期,提供非擁擠性空間發展公共產品
中國預期是個系統問題,必須用空間發展戰略來支撐。全球買中國,就是購買中國預期。非擁擠性空間發展公共產品在整個政府主導的規劃編制中既是短板也是缺位。非擁擠性空間發展公共產品是整個空間規劃體系的頂層戰略,并對區域總體規劃和遠期發展預期具有重要的統領和塑造意義。中國已經根據經濟地理特征形成了東、中、西部和東北地區區域空間格局,“十三五”規劃再次提出要加快構建以陸橋通道、沿長江通道為橫軸,以沿海、京哈京廣、包昆通道為縱軸的“兩橫三縱”國家層面一級功能軸,城市化戰略大格局。同時,以“環渤海”“長三角”“珠三角”為代表的太平洋西岸世界級城市帶也已顯現。下一步急需提供非擁擠性空間發展公共產品,塑造要素有序自由流動、主體功能約束有效、基本公共服務均等、資源環境可承載的區域協調發展新格局。
京津冀協同發展是一個重大國家戰略,核心是有序疏解北京非首都功能,要在京津冀交通一體化、生態環境保護、產業升級轉移等重點領域率先取得突破。為實現上述目標,京津冀協同發展空間規劃體系主要有“三大抓手”。
1.從經略全局著手,構建大循環空間戰略新格局
“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京津冀協同發展空間規劃必須從全局戰略著手,應包括時間和空間兩個方面,既要謀劃時間之長遠也要謀劃空間之全局。其一,謀劃長遠就是即要謀劃“有序疏解北京非首都功能,要在京津冀交通一體化、生態環境保護、產業升級轉移等重點領域率先取得突破”,又要謀劃“建設以首都為核心的世界級城市群,輻射帶動環渤海地區和北方腹地發展”的未來戰略。其二,謀劃全局就是要“走出京津冀,發展京津冀”。“京津冀協同發展”要同“一帶一路”“長江經濟帶”及“國家主體功能區”戰略、“環渤海合作發展”戰略在頂層空間結構組織上統籌協調。通過更大的外部性或外部空間,才能從根本上實現“京津冀協同發展”空間結構優化、要素配置優化和構建大循環空間新格局。通過新的空間規劃編制,推動京津冀從內部的“一核、雙城、三軸、四區、多節點”空間布局,向沿北京—天津—內蒙古及沿海、京哈京廣構建“一橫兩縱”一級功能軸帶跨越和提升。
構建京津冀協同發展開放型空間規劃體系的方向是,參入“一帶一路”“環渤海”“國家主體功能區”等疊加空間戰略創新,即是“京津冀協同發展”自身空間規劃的必由之路,也是融入中國全域空間發展戰略規劃的迫切需要。空間規劃的編制,必須強化戰略思維,站在全局長遠發展高度,在國家整體戰略中對區域發展方向目標、空間布局、功能定位、產業結構、設施配套、生態環境等重大問題進行頂層設計,確定空間發展框架,確保空間規劃的戰略特性和空間回旋優勢(崔民選、閻志,2016)。
2.從約束條件著手,以“空間”置換來自“時間”的挑戰
只有抓住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才能找到解決問題的突破口。充分認識京津冀協同發展的約束條件是京津冀協同發展空間規劃編制的關鍵。其中包括近期率先突破的“疏解北京非首都功能、交通一體化、生態環境保護、產業升級轉移”等,遠期還將包括:淡水短缺、渤海生態惡化、內蒙古高原荒漠化“三大約束條件”。而空間發展戰略規劃編制是解決上述約束條件的根本路徑和核心對策。即空間發展規劃編制必須對京津冀協同發展面臨的“三大約束條件”等關鍵問題作出戰略響應,在頂層給出綜合解決方案。
其一,構建京津冀向北開放空間組織新戰略。即(渤海)天津─北京─集寧─二連浩特─烏蘭巴托─烏蘭烏德─伊爾庫茨克(貝加爾湖)中蒙俄經濟走廊核心軸。同時對中蒙俄三方訴求作出戰略響應,共同建設“渤海─貝加爾湖中蒙俄淡水走廊”,實施中蒙俄北水南調基礎設施互聯互通重大戰略,可以從根本上解決蒙古國95%和內蒙古35%的荒漠化問題,從而全面提升蒙古國和內蒙古發展能力、發展速度。可以徹底緩解京津冀及華北廣大地區嚴重缺水問題,造福中蒙俄三國人民。
其二,構建環渤海岸線混合功能廊帶空間組織戰略。推動環渤海合作發展,全面遏制渤海生態環境惡化,實施空間控制性工程,嚴禁面源排放,實施最嚴格的重點排放法律法規治理工程。如果說“淡水戰略”是京津冀協同發展的“空間最高戰略”的話,那么“不要讓渤海變成死海”就是京津冀協同發展的“空間底線戰略”。京津冀協同發展空間規劃面臨新一輪復雜而嚴峻的挑戰,同時也迎來了中國結構調整戰略轉型的發展機遇期。京津冀協同發展空間規劃應以“三大約束條件”為戰略抓手,推動和編制空間總體戰略、中長期空間發展總目標及“十三五”空間組織的主要任務、路徑與對策,打造擁擠性和非擁擠性空間發展公共產品“雙引擎”,為中國“新常態”提供“空間”置換“時間”新路徑。
3.從“路徑依賴”和“歷史事件”著手,構建空間發展公共產品“雙驅動”
中國已經開始進入全面提供空間發展公共產品新時期。要以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為主線,堅持“路徑依賴和歷史事件雙重驅動”,這也是“京津冀協同發展”空間規劃編制的核心技術路徑。
其一,“路徑依賴”是指空間聚集收益遞增的外在表現形式,是各種產業和經濟活動在空間集中后所產生的經濟效應以及吸引經濟活動向一定區域靠近的向心力。京津冀是中國東北、華北及環渤海廣大地區的交通咽喉,中國經濟地理北京─天津─內蒙古及沿海、京哈京廣等“一橫兩縱”軸帶的戰略樞紐,區位優勢居全國之冠,空間集聚具有明顯的“路徑依賴”優勢。這也是京津冀城市群形成的主要原因。京津冀協同發展空間規劃編制必須沿著空間集聚的“路徑依賴”構建空間結構,組織空間規劃,確立空間戰略。
其二,“歷史事件”是指要素集聚在時間節點上的隆起效應,即“事件經濟”。北京作為京津冀城市群的核心,具有三千年建城歷史,歷史事件在漫長的時間中雕刻了這座城市。京津冀空間規劃編制迎來了“歷史事件”或“事件經濟”制度安排新階段,“一帶一路”“京津冀協同發展”“環渤海合作”等疊加戰略為京津冀空間發展塑造了集聚新動力。京津冀空間發展規劃編制,必須按照國家戰略部署組織推進。
其三,外部性和開放性。全球化背景下的經濟增長需要實行高度的對外開放,不僅需要商品領域的自由貿易,而且需要各國在投資和服務貿易領域表現出更大的靈活性和自由度。在當今的新經濟背景下,知識信息的可共享性、外溢性和擴散性,使得以知識為基礎的經濟領域邊際收入遞增取代了邊際收入遞減,報酬遞增和不完全競爭變得更加復雜和現實。京津冀協同發展空間規劃的編制也應充分考慮外部性和開放性的戰略意義,而空間的開放性或外部性是空間力量的根本所在。
中國正迎來空間發展新時期,而京津冀協同發展空間規劃備受全球矚目,意義十分重大。其核心理念是“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其核心路徑是“走出京津冀,發展京津冀”,向著全域空間和全球空間進行戰略融合,構建既兼顧中長期需求又能贏得長遠未來的空間經略大棋局。
作為公共政策和公共產品的京津冀協同發展空間規劃,其本質是經濟地理層面的戰略重構,必然有其內在機理和演進規律。通過空間發展模型的研究有利于發現和分析京津冀協同發展空間問題和未來走向。
1.空間形態從競爭集聚型向協同連綿型轉變
京津冀空間形態,從本質上講依然是建立在計劃經濟和行政區劃基礎之上的。其所有的空間對策都是以要素博弈和空間集聚為中心。以北京為例,利用其區位和行政資源優勢,長期實施人才、資本、技術、產業等全要素競爭,已經形成了全球性政治、文化、金融、科技、教育、人才、體育、物流等中心,北京從早期的二環迅速向三環、四環、五環、六環蔓延,多功能疊加使北京負擔沉重,有些難以為繼,而河北在環北京地區的競爭中則表現出無奈的資源性、低端性、拋棄型產業集聚,巨大的“環首都貧困帶”②現象引起聯合國減貧組織及全球輿論的關注,所謂“燈下黑”現象明顯。以北京為中心的京津冀區域空間形態是典型的要素博弈、單中心隆起、競爭集聚型。京津冀協同發展未來空間形態的核心模型是從競爭集聚型向協同連綿型轉變(見圖2)。即京津冀空間形態的肌理從原來的以各自為中心、以行政區劃為疆界、以大吃小以強搏弱集聚型,向邊際開放、肌理連綿、相互協同型轉變。

圖2 空間形態從競爭集聚型向協同連綿型轉變
2.空間結構從封閉向心型向開放融合型轉變
《京津冀協同發展規劃綱要》提出了新一輪空間結構協同發展布局設想,即“一核、雙城、三軸、四區、多節點”空間結構,但依然是沒有突破京津冀行政區劃,是一個放大了的計劃經濟疆界,遠沒有充分市場化和戰略空間化。而空間結構的最重要功能就是要具有充分的外部性,規劃和塑造空間區域戰略走向。未來京津冀協同發展空間結構的主要發展方向是從封閉向心型的“一核、雙城、三軸、四區、多節點”空間結構,向開放融合型的沿北京─天津─內蒙古及沿海、京哈京廣構建“一橫兩縱”一級功能軸帶跨越和轉變(見圖3)。京津冀協同發展的空間結構最高戰略應該成為中國乃至全球空間結構的核心組成部分,并發揮示范和引領作用。
3.空間體系從單一取向型向“多規合一”型轉變
空間規劃的本質是以公共價值觀為導向,平衡和協調近期價值訴求和遠期價值訴求的關系并提供公共解決方案。以《京津冀協同發展規劃綱要》為標志,京津冀已初步形成了總體規劃和相關專項規劃。如何從傳統的部門或地區單一價值取向向多元訴求疊加集合,成為下一步規劃體系建設的關鍵。而集合的主要路徑則是各方利益和價值的重組,主要機制是博弈和妥協,其原則是協同發展,優化結構、優化要素配置。其保障措施和根本舉措是建立空間規劃體系,包括立法、運行和執法。未來空間規劃體系的發展模型是從總體規劃專項規劃等單一價值取向型向以空間規劃為主導的“多規合一”型轉變(見圖4)。這是解決當前及長遠規劃編制、運行、管理的關鍵抓手。

圖3 空間結構從封閉向心型向開放融合型轉變
4.空間組織從區域內循環型向國土空間全域及全球大循環型轉變
空間組織的目的是以目標、問題、市場為導向,通過建立空間發展秩序,推動空間優化、高效配置資源和要素,實現更大范圍內的協調和可持續發展。京津冀空間組織,包括《京津冀協同發展規劃綱要》所設計的空間組織方案,基本上依然是京津冀三省市自身行政區劃內循環體系。而參入整個國土全域空間及全球各經濟體空間大循環才是京津冀空間組織的頂層戰略。無論是解決眼前的PM2.5、疏解非首都功能、河北結構問題等,還是著眼長遠應對蒙古高原沙漠化、整個華北淡水短缺、渤海再生等嚴峻挑戰,京津冀空間組織都要堅定地走出京津冀區劃疆界,參入中國乃至全球范圍內的空間組織大循環(見圖5)。

圖4 空間體系從單一取向型向“多規合一”型轉變
當前,京津冀協同發展中已出現各種問題和“亂象”,包括盲目引進和承接企業,各地紛紛“跑部進京”,仍然跳不出“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以及急于求成、全面出擊、沒有重點等,特別是政府活動多、企業和民眾參與不夠(張貴,2016)。

圖5 空間組織從區域內循環型向國土空間全域及全球大循環型轉變
京津冀區域內,北京、天津和河北省三市地方政府掌握著各個區域內的經濟資源。隨著企業改制、民營企業的興起、社會團體的發展,區域治理的參與者開始變得多元化,但大部分的決策依舊由地方政府及其下屬部門做出,其他參與者的意見并不能起到決定性作用。由于體制機制約束,京津冀區域內行政力量干預區域經濟,各級政府為實現對自身利益的追求和保護,依托行政區構建貿易壁壘,阻礙生產要素流動,嚴重削弱了市場對資源實行優化配置的能力,使區域整體經濟效益下降③。
總結和討論:京津冀空間發展問題是個系統性問題,亟待進行戰略重組和空間發展模式的轉變。中國的發展實踐和發展階段性特征,迫切需要出臺《中國空間發展規劃法》,建立空間規劃體系,包括規劃主體、規劃體系、規劃編制、規劃運行、規劃管理、規劃法律等。
人類只能以空間的方式生存和發展。沒有最好的方式,只有更適合的方式。方式是個歷史。而方式的價值在于,方式改變結構及內容,而結構和內容決定發展。方式就是事物自身及其存在特征。而任何事物都以一定的方式才能展開,同時也不存在沒有方式的事物。方式與事物具有同一性。方式是內容與形式的統一體。在事物發展過程中,一定方式是對事物內外矛盾的統一和平衡,方式和矛盾一樣具有普遍性和特殊性。是事物發展過程和條件的統一。方式的歷史路徑除繼承、發展外,更多的則是證偽、逆向、跨界、換位、交叉、拆分、重構、優化、顛覆等。我們全部的努力只在于在全球化背景里,在環境與資源可持續條件下,尋找屬于我們自己的方式,而不是一成不變的方式。
人類總是借助一定的工具,如思想、方法、經驗及科學技術等,去認識和探求對象及其自我,通過對象化的路徑,人類也再一次淪為一定工具的加工對象,及一定工具主義的人類。由于工具的有限性,必然帶來人類認知和探索的有限性。所以,人類對對象世界及其自我本體的認知和探索也永遠在“測不準”的道路上。由此,照亮了我們的是:
第一,唯技術論或科技人類主義,是無法引領人類完成認知和探求對象世界及人類自身的本質,進而達到理想彼岸。我們曾經孜孜不倦地探尋大自然的客觀性,同時也有意無意地制造了我們和自然的分裂。人類并沒有如愿以償,相反,科學技術的發展不斷提供相反的證明:所謂的客觀性,原來只是人類借助觀察工具和認識能力主觀干預對象的個別反映,是我們根據自身價值理性有所選擇的階段性結論。
第二,單純的技術革命是無法拯救人類的誘惑,反而使人類縱情于眼前功利,漠視人與社會的共同責任。現代人類之困惑,從表面看是高科技不斷發展之困惑,或者說是結構之困惑,但實質上是現代化以世俗的名義反文化之困惑,是由資本主義主導的全球價值體系式微之困惑,是傳統經典文化本源被玷污之困惑,是人類與自然終極錯位之困惑。因此,與其追問我們探求的結果,不如反省一下我們探求的方式,因為探求的結果往往取決于探求的方式,人類的價值失落正是迷失在人類尋找價值的路徑之中。
第三,人類同自然界完成了的、本質的統一,還有漫長而曲折的路要走,或永遠在路上。從20個世紀70年代起人類開始呼喊“只有一個地球”,這是人類經過數千年的征服自然、改造自然,經過數百年的工業革命所取得的最偉大的思想成就,人類從離開自然到回歸自然,走過了漫長而曲折的歷程。人類正在以信息和網絡的名義對傳統科技及其價值體系進行洗牌。人類急需構建新的普世和公共的價值法則,重新檢討和評估以往技術革命對人類與自然本質的統一之危害。人從自然界中分離出來,通過對象化運動和創造,人類再次走向自然。但并不是走向某種自然現象和景觀,而是自然本身。人類之憂患,是人類抵達他人及自我,進而抵達自然之憂患。
注釋
①2015年03月23日,中央財經領導小組第九次會議審議研究了《京津冀協同發展規劃綱要》。2015年4月30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召開會議,審議通過《京津冀協同發展規劃綱要》。綱要指出,推動京津冀協同發展是一個重大國家戰略,核心是有序疏解北京非首都功能,要在京津冀交通一體化、生態環境保護、產業升級轉移等重點領域率先取得突破。這意味著,經過一年多的準備,京津冀協同發展的頂層設計基本完成,推動實施這一戰略的總體方針已經明確。②2005年8月17日,亞洲開發銀行資助的一份調查報告首次提出“環京津貧困帶”的概念:在國際大都市北京和天津周圍,環繞著河北的3798個貧困村、32個貧困縣,年均收入不足625元的272.6萬貧困人口。如果以150公里的直線距離計算,與北京接壤的河北省張家口、承德、保定三市就有25個國家級和省級貧困縣。謂之“環首都貧困帶”,名副其實。如今“環首都貧困帶”不僅未能縮小與北京周邊郊縣的貧富差距,反而愈加落后,嫉妒與不滿廣泛存在(百度百科《環首都貧困帶》)。③《河北經濟藍皮書:河北省經濟發展報告(2016)》介紹,京津冀區域發展績效水平較低,區域發展績效水平平均值為0.4125,剛剛達到區域發展績效水平良,“主要原因為北京、天津和河北三地未能形成協同發展,三地產業同構現象嚴重以及布局結構不合理,區域基礎設施網絡不健全和生態環境壓力大等一系列問題,嚴重阻礙了京津冀區域一體化的進程”。“從實際發展情況來看,京津冀協同發展面臨的主要問題有‘三大斷崖'和‘一個共害'”。該藍皮書介紹,第一個斷崖是“經濟斷崖”,北京、天津是高地,每平方公里每年的產出分別為1.73萬元、1.2萬元,而河北只有0.15萬元。第二個斷崖是“社會斷崖”,相對于北京、天津較高的生活水平,河北的城市與其周邊農村的發展卻存在極不協調的二元結構。第三個斷崖是“人才斷崖”,北京、天津集聚了京津冀地區絕大多數的高等院校、科研機構、發明專利和創新人才,相比之下,河北的人才資源尤其是高端人才資源則顯得十分匱乏。“一個共害”指環境污染,在全國污染最嚴重的十個城市中,京津冀地區占據一半以上(東方財富網,2016年5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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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 on the Beijing-Tianjing-Hebei Regional Space Development Strategy Based on Supply-Side Structural Reform
Cui MinxuanYan Zhi
China’s“new normal”economy has come into the key development period that focusing on the supply-side structural reform.At the same time,spatial planning play the role of“ox muzzle”in supplying public policy,public goods,and resource allocation dominated by government.According to the strategic decision of the Central Comprehensively Deepen Reform Group,Beijing-Tianjing-Hebei region joint development space plan has been activated.The key method is supply-side structural reform,and expanding the efficient supply of spatial development public good.Through these process,the main purpose is to deal with the multiple and complex challenging;speed up the efficient linkage with“the BeltandRoadInitiative”visionandaction,Bohairegioncooperativeplanning,andnationalmainfunctiondivision geography economy spatial structure;improve the radiation and promotion of Beijing-Tianjing-Hebei joint region;and create the world class metropolitan coordinating region,which has domestic and global interaction.Then,the new open pattern of Beijing-Tianjing-Hebeispacestrategyisrealized.Chinahasenteredanewperiodthatcharacterizedbythe space-planning-oriented system,including“variety of rules as one”,spatial structure optimizing,spatial order collaboration,and spatial power reconstruction.
Supply-Side Structural Reform;Beijing-Tianjing-Hebei Regional Space Planning;Spatial Development Model Innovation
F424.1
A
2095—5766(2016)05—0060—09
2016—07—09
崔民選,男,中國社會科學院工業經濟研究所副所長,研究員,博士生導師(北京100028)。
(責任編輯:柳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