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 丹,張文麗
(上海外國語大學教育信息化國際比較研究中心,上海200083)
以新技術推進教育創新及優質學習發展*——訪AECT研究和理論司主席斯蒂芬·哈蒙教授
嚴 丹,張文麗
(上海外國語大學教育信息化國際比較研究中心,上海200083)

斯蒂芬·哈蒙(StephenHarmon)教授,喬治亞州立大學教育與人力發展學院學習技術司主席,美國AECT(AssociationofEducational CommunicationsandTechnology,美國教育傳播和技術協會)研究和理論司主席。主要研究領域包括新技術的教育應用、績效支持系統、同步在線學習環境、高等教育在線學習技術趨勢等;主要出版物有《為學校用戶創建虛擬學習環境》、《同步在線學習環境中的教學策略》、《基于技術的創新性學習環境視覺原型》、《高等教育在線學習技術的未來》等。在2015年美國教育傳播與技術協會夏季國際學術研討會期間,由教育部教育管理信息中心和上海外國語大學共建的教育信息化國際比較研究中心成員對其就新技術對高等教育的影響等方面的問題進行了深入訪問。訪問中斯蒂芬·哈蒙教授認為,真正的優質學習是可保持、可遷移的,它能在需要的時候隨時再現。而要達到優質學習的目標,需要充分發揮技術的潛能,找到恰當的應用新技術解決教育問題的方式。同時要努力轉變教師對待技術的理念和態度,將技術作為促進學習的手段而非核心,秉承技術能夠促進工作績效的理念進行“基于制作的教育”實踐項目,努力通過實踐探索技術在教育中發揮作用的原理。
優質學習;創新;開放教育資源;學習分析技術
教育信息化國際比較研究中心(以下簡稱“中心”):2015年5月由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主辦的第一屆教育信息化國際會議在青島舉行,會議很多主題涉及教育教學質量的問題。在您看來,怎么解釋優質學習?技術在促進優質學習的進程中扮演了一個怎樣的角色?
斯蒂芬·哈蒙:從定義來看,學習意味著行為或者態度傾向的變化,因此優質學習與學習目標和學習績效非常相關。當學習一項特定技能時,只知道一味地重復練習卻不去思考,學會后也很快就會忘記,這是學習但不算是優質學習。如果在某一特定情境下學會了一件事,但在另外一種情境下卻無法使用,這是學習,卻也不是優質學習,因為這樣的學習沒有可遷移性。我認為優質學習超越于簡單的記憶之上;它可保持、可遷移;能在需要的時候隨時表現。
關于如何利用技術來促進優質學習,我認為人們并沒有完全開發技術的潛能。一直以來,很多人都還只是把電腦作為打字機、影碟放映機及游戲機。直到互聯網的出現,人們才學會了更加充分利用電腦的潛能。每一種技術都有其特定的效用,我們必須找到每項技術能發揮的最大效用。在教育領域,人們總是努力地在讓機器做教師擅長的事情,讓教師努力做機器擅長的事情,比如灌輸知識。而要達到真正的優質學習,我們需要認識到哪些是技術擅長的事情,哪些是教師擅長的事情,讓他們各安其位,發揮各自最大的效用,這樣才能真正地利用技術促進優質學習。例如模擬器就非常適合用于模擬真實情境,它能提供不同情境下不同的學習內容從而實現學習者的情境認知學習。比如,在教小學生數學的時候,最好的教學方法是帶領學生去商店買東西,讓他們在實際情境中學習數學。但是這樣的學習比較浪費時間,并且不是所有的學習目標都能用此方式達到。如果使用電腦模擬相似的情形,就能夠讓所有的學習者都掌握這一學習目標。優質學習的契機便是找到使用技術的新方法,從而解決新問題;找到技術的新特點,從而找到使用它進行學習的新方式。這是本領域的研究重點。
目前很多大學教師的教學方式還停留在灌輸層面,教授教給學生的知識是那些能夠從書本上獲得的知識。原因在于我們對技術、對學習的理解都很不明確,致使學習效果不佳。東西方的兩位圣人蘇格拉底和孔子都采用問答方式進行教學,這能夠有效地促進學習者高階思維能力的發展,但缺點是只有一個人在主導和提問。當學習者的數量達到幾千甚至上萬時,每個人會有不同的問題,教學效率將會非常低下。這時就體現了技術的強大,技術能夠擴大教學規模,為不同的學習者準備不同的專家系統并回答問題。
中心:隨著技術的發展,其對教育的影響逐漸擴大和深入,您認為它對教育最大的影響是什么?是否有相關的研究項目?
斯蒂芬·哈蒙:是的,我有一個研究項目與此相關,叫做“基于制作的教育”(make-basededucation)。該項目于去年在我校啟動,受到部分政府資助而形成,在學校設有一座“創作空間”。在教學過程中,利用科學原則,讓學習者進行創新及創造。建筑內包含許多新技術,如3D打印技術、激光切割技術等。我們希望學習者在創新的活動中學會學習。對于教師而言該項目也非常有趣,因為其中有很多技術都是教授沒有用過的,在教學生前,教師需要自己先探索并找到使用技術時可能存在的問題,然后將其解決方案提供給學習者。學習者可以在電腦上通過學習設計出模型,并且用3D打印機打印,最后將模型進行拼接,這樣就能夠創造出自己喜歡的東西。而在這一系列的過程中,學習者能學會藝術、數學、設計等多方面的知識,教師在指導的過程中也會教授一些基本的內容,真正實現了做中學。這是技術促進創新及創造性思維的一種方式。
此外,在設計電路時,教師如果要講授復雜模型,可以先通過電腦設計簡單模型,并讓學習者通過實踐對該基礎模型進行設計制作,就能夠使學習者循序漸進地學會復雜的電路模型。而模型中最難的部分是電線,唯有很好的數學能力才能找出具體線路的聯接方式。因此在該模型設計制作的過程中學習者能學會數學、電路、手工等一系列的技能。雖然這樣的過程非常困難,但是教師的指導以及培訓會給學習者很多指引,不僅教授基本知識,還為其創造和創新提供指導。這樣的學習既有趣又實用,該領域內技術對教育的促進具有非常大的潛力。
技術可以提高績效。以音樂為例,假設我是一名初學者,要學會創作音樂,前提是必須花費多年時間學習音節及韻律等基礎知識,然后才能學會創作音樂。而如今技術可以使學生不用花費多年時間學習基礎知識就能進行音樂創作,這是一種利用技術促進創造的方式。另外,目前已經有很多游戲可以讓學習者在玩的過程中學會創新創造。有一款游戲,在玩的過程中學習者能夠獲取很多寶箱,在得到后學習者能夠使用其中的元素進行創造,可以用它來創造舊時代的紐約市,也可以用它來創造新時期的紐約市。在對比后,學習者可以看到其中發生的轉變,并了解紐約的歷史變遷,這是現實生活無法給予學習者的。因此我認為技術在促進學習者進行創新及創造方面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
中心:隨著慕課的快速發展,更多的開放教育資源能夠被學習者獲取,您認為在開放教育資源及慕課的發展領域,未來五年哪些方面有可能成為研究重點?
斯蒂芬·哈蒙:關于慕課,麥克·斯伯克特(Michael Spector)教授也參與了本次會議,他曾寫過一篇與慕課相關的很棒的文章。他認為,慕課(MOOCS;Massive OpenOnlineCourses)的名字被弄錯了,它應該叫MOORS (MassiveOpenOnlineResources),因為目前很多的慕課都不能算課程,而只能算是在線的教育資源,只是提供人們一些知識內容卻極少提供反饋。雖然很多人對慕課存在質疑,但是它確實為人們提供了很多有價值的東西,如果以開放教育資源的態度對待慕課,碎片化的慕課是非常有價值的。小規模的學習內容可以自由地組合,形成新的內容,利于學習者學習。目前的慕課發展并沒有達到我的想象,慕課仍然是一位教授面對成千上萬的人講授知識,只是把課本上的內容搬上了屏幕,極少為學習者提供反饋。
而對于開放教育資源,我持有謹慎的態度。我覺得開放教育資源會產生極大的影響,但同時也會產生很多問題。當前資源的版權和歸屬問題比較混亂,盡管開放教育資源是開放且免費的,但是并不存在完全免費的東西。雖然使用開放教育資源的人不用付費,但那些制作者卻花了很長時間,他們需要生存,因此他們的勞動成果必須要有回報,只是付費的一般是大學、教育部門及少量的企業。雖說教育免費,政府為教育買單,但在美國情況發生了改變,逐漸增長的學費、越來越少的資助使學習者數量不斷下降。開放教育資源是否真的能解決這些問題,我不太確定,不過關于開放教育資源的質量問題卻值得重視。在信息技術的幫助下,人們懂得了對學習資源、學習效果進行評價,這使對學習資源質量的評價得到了一定保障。在技術的鑒別下,學習者可以區分優質和劣質的學習內容,并選擇優質內容進行學習。
中心:確實,隨著開放教育資源逐漸增加,如何確保資源質量,并能夠幫助學習者選擇優質資源是非常關鍵的。在您看來,我們應該如何對開放教育資源進行設計和規劃呢?
斯蒂芬·哈蒙:我認為對開放教育資源的設計和規劃要回歸其質量。評判有價值的資源有很多標準,衡量其質量好壞的指標非常重要。也許大學里很多教師懂得物理知識,卻不懂得如何教物理知識,但他們能衡量與物理相關的學習資源的好壞。另外一個問題是我們只在教育技術圈內的對話比較多,卻很少將教育技術的知識傳播至其他領域。就拿此次AECT年會來說,幾乎沒有其他專業人士參與,那些教物理及歷史的教師根本無法理解教育技術領域的學者都在研究什么,更不清楚如何利用技術來提高教學效果。雖然教育技術領域的研究人員不清楚物理及歷史知識,但他們可以通過技術的手段幫助這些領域的教師提高教學效果。
中心:技術增強的教學被很多國家重視,您認為這方面我們應該關注哪些內容?
斯蒂芬·哈蒙:我認為應該更多地關注對教育的設計即教學設計工作。在克拉克的媒體理論中,他將媒體比做運輸蔬菜的卡車,在教學過程中重要的不是所使用的媒體,媒體只是一種手段,影響教學效果的是媒體在教學中的設計與應用,而非媒體傳播方式。多年以來,多數研究人員致力對媒體使用的研究,卻忽視教學系統設計。但這并不意味著媒體無用,只是教師需要找到何種情況下使用何種媒體能夠有效地提高教學的效果、效率及效益。
技術最普遍的用處是能擴大教學規模,慕課正在做此嘗試,但并無太多教學法知識。我們需要充分使用互聯網技術,將教學資源傳遞給更多的人,這是技術目前能做的比較簡單的事情。之后我們需要學習復雜的分析技術,通過事物之間的聯系收集數據從而總結規律。雖然教師并沒有非常了解學習者,但如果能夠以足夠的聯系為基礎為學習者提供教學設計,便能找到學習者比較重視的內容。找到重要模塊內容后,就可以跟蹤其學習軌跡并進行評價。由于每個人思考方式不一,已有技術無法滿足要求,因此人們期望新技術的出現來解決該問題。很多人將希望寄托于剛出現的慕課,于是爭先恐后盲目跟從,但慕課并沒有達到理想的要求,人們便又全盤否定慕課的作用,并樹立技術無用的觀點。而作為教育技術領域的研究者,面對這樣的情況我們需要做的是等待,并完善技術在教育中的作用,告訴人們,技術并不是萬能的,要找到技術能解決的問題并將其作用最大化。而任何一種新技術在教育中的應用都必須經過良好的教學設計才能發揮應有的作用。
中心:我們很想了解美國教師的信息技術能力方面的進展?新技術環境下該術語是否有新的含義?
斯蒂芬·哈蒙:對教師信息素養而言有兩個層級,公立學校教師有其專用術語,大學教師用TPACK(TechnologicalPedagogicalContentKnowledge的縮寫,即整合技術的學科教學知識)來衡量,但該標準無法滿足其他大學工作人員,因此很多時候我們將其稱為“21世紀的知識和技能”。相比20世紀,21世紀發生了巨大變化,學習不再是簡單的背誦基本事實和知識。我認為教師最大的轉變是其要學會找到問題并解決,教學生方法性知識,并利用現有知識與技術解決問題,之后還能夠以專業能力對該解決問題的過程進行評價。
學會使用技術能在很大程度上助人成功,這又回到之前我說的人工智能及其他技術的使用能幫人們解決21世紀的很多問題。所以在教師培訓領域,不僅要學會簡單地利用技術提高教學效果,還應確立使用技術能提高教學效果的態度和理念。在美國很多教師不贊同讓學生使用維基百科,因為其內容的真實性不確定,然而我并不這樣認為。維基百科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在教師看來,維基百科只是學生獲取知識的平臺,教師并沒有想過讓學生成為維基百科中內容的提供者。因該平臺內容會定期修正,錯誤內容將會被移除,唯有正確內容才會保留。所以如果讓學生成為該平臺內容的提供者和建設者,其學習能力、思維能力將產生極大的提高,但很重要的一點就是轉變教師的態度。
中心:我們了解到您之前曾教授名為“為教師準備的技術”的課程,在該領域中是否有相關標準或指導原則?您能為我們介紹一下技術對其產生的新影響嗎?
斯蒂芬·哈蒙:有一個很通用的TPACK模型對其進行衡量,但在我看來,重要的不是設定指導原則,而是轉變教師的理念。因為很多教師害怕技術,然而他們害怕的并非技術本身而是技術帶來的變化有可能將他們對課堂的絕對控制權奪走。在傳統課堂中,教師是知識的權威,學生所學知識全部由教師掌握。如今,情況發生極大變化,教師不再是課堂的中心,課堂上學生都有手機,只要教師講錯一點,學生能夠立刻通過手機查找互聯網信息指出教師的錯誤。我認為教師需要轉變觀念,并意識到當今社會的信息和知識都在以飛快的速度增長,沒有一個人能夠像20世紀50年代的教授一樣做到了解所有的知識。即使是本周發生的事情,人們也無法全部掌握,因此必須讓教師意識到學生學會技術并利用技術進行學習和解決問題的重要性。
我的妻子是化學教授,在我看來目前所發生的巨大變化是化學教師不再只是傳輸化學知識,而是將化學的方法論及思考方式教給學習者,讓學習者以化學家的方式進行思考并解決相關問題。教師需要在思維模式上進行徹底的轉變,同理可以放在數學及其他方面的學習。為了達到該目標,教師需要讓學習者充分地探索技術在學習中的作用,并對其進行應用。梅耶教授曾經提出過學習的第一原則,我并不贊同。在社會科學領域,并不存在絕對的原則,只是人們假設其存在,從而方便理解人的學習、人的思考以及技術的工作方式。如果追溯最根本原則,會發現TPACK理論是該領域比較好的研究起步,其很好地解釋了教師如何利用學習技術。
中心:您能為我們簡單介紹一下您最新的研究熱點嗎?
斯蒂芬·哈蒙:我長期致力于研究在線學習,尤其是同步在線學習。很多人都在研究學習者與教師在時間和空間都處于分隔狀態下的異步在線學習,我認為這很困難,同步在線學習方面的研究應該能為在線學習的研究提供幫助。這是我以前的研究重點,但現在我主要關注兩件事,一件是技術及其未來走向如何影響高等教育,另一件不是教育領域的研究,我專注于人的心理及神經領域對人的行為的影響。有一項研究關于流動狀態,它表明處于流動狀態的人學習效果和效率會更好。我曾試著利用電極測量電壓的方式來尋找流動狀態并與著名的小提琴演奏者合作來營造學習氛圍,事實表明,在這種狀態中,人的學習效果確實有提高,我覺得這樣的研究非常有趣。
我認為在未來三年比較有前景的研究領域會是學習分析技術。但目前的學習分析還只是針對單個學習者,囊括該學習者所有的學習軌跡和數據,并希望借此來提高教學質量,而大數據在該過程中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不過教育技術領域的學者在數據分析方面并不擅長,需要付出更多努力方可在數據分析領域達到一定高度。是否有相關的學習理論幫助人們提高學習分析的能力?我認為需要更多的聯系認知科學、電腦科學、信息技術來理解大數據的形成及作用。處于單個學習者層面的大數據包括所有與該學習者相關的數據,而真正的大數據應該是能夠從成千上萬的學習者那里獲取數據。因此如果要分析學習者相關的大數據,第一步需要完成的就是確定哪些是需要收集的數據,確定需收集的數據之后還要確定用何種方式才能收集該數據,以及如何使用這些數據。以系統的觀點來看學習過程,學習是組織過程、具體的教學設計過程、評價過程的循環。數據收集是整個學習系統中的一小部分,結合宏觀與微觀層面的分析才能夠為未來的教育研究帶來改變。
(編輯:王天鵬)
G434
A
1673-8454(2016)11-0018-04
*本文系2014年上海外國語大學青年基金項目“英美學者對當代中國國際關系研究的信息源分析”(項目編號:KX1811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