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潤
(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南亞東南亞及大洋洲研究所 北京 1000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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緬甸軍人與政治關系的現狀與趨勢
宋清潤
(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南亞東南亞及大洋洲研究所北京 100081)
緬甸;軍人;政治
在從1948年1月4日獨立至今的68年間,緬甸軍人直接掌權或由其扶持的政黨執政的時間共約56年。2015年11月8日,昂山素季領導的全國民主聯盟在大選中獲得壓倒性勝利,軍方扶持的聯邦鞏固與發展黨慘敗。2016年3月30日,民盟資深成員吳廷覺總統領導的新政府宣誓就職,取代退役將領吳登盛領導的鞏發黨政府。緬甸軍人長期直接或間接執政的歷史暫告結束,這是緬甸民主轉型的里程碑。但依照緬甸憲法,軍人仍保留諸多權力,是與民盟政府并立的另一權力中心,軍人與民盟政府關系好壞將是影響緬甸政治發展的關鍵因素。緬甸軍人完全退出政治尚需時日,不排除其再度干政的可能。
(Institute of South Asian, Southeast Asian and Oceanian Studies, China Institutes of Contemporary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Beijing 100081, China)
緬甸1948年1月獨立至今,文人執政共約12年,而軍人執政共約56年。不過,2015年11月8日,昂山素季領導全國民主聯盟(以下簡稱“民盟”)在大選中獲得壓倒性勝利,軍方扶持的聯邦鞏固與發展黨(簡稱“鞏發黨”)慘敗。2016年3月30日,民盟資深成員吳廷覺總統領導的新政府宣誓就職,退役軍官吳登盛領導的政府卸任,標志著緬甸軍人長期直接或間接執政的歷史暫告結束,軍人與政治的關系發生巨變,進入“文官主政,文軍共治”的新歷史階段。不過,依照憲法,軍人仍有強大政治權力,是與民盟并立的另一權力中心。緬甸民主轉型步入鞏固期,但仍有諸多挑戰。軍人與民盟政府關系好壞,軍人何時徹底退出政治,是否會再度干政,將是影響緬甸政治發展與民主轉型進程的關鍵因素。
關于緬甸軍人政治,國內外學者做了不少研究。比如,國內方面,賀圣達《緬甸:軍人執政的20年(1988—2008)的政治發展及趨勢》分析了緬甸軍政府執政20年的政治狀況,并評估其發展趨勢*賀圣達:《緬甸:軍人執政的20年(1988—2008)的政治發展及趨勢》,《東南亞縱橫》2008年第8期。。李晨陽《試析緬甸軍人政權的發展趨勢》分析了丹瑞軍政府退出政治舞臺的條件和路徑等*李晨陽:《試析緬甸軍人政權的發展趨勢》,《東南亞研究》2007年第6期。。王子昌《緬甸民盟的勝選及其執政難題》中部分內容分析了民盟新政府和軍隊的關系*王子昌:《緬甸民盟的勝選及其執政難題》,《東南亞研究》2016年第2期。。國外研究方面,知名學者塞繆爾·E.芬納在其著作《馬背上的人:軍隊在政治中的作用》中,分析了緬甸軍人的政治優勢和劣勢、軍人干政的類型等*Samuel E.Finer, The Man on Horse Back: The Role of the Military in Politics(The Fouth Printing), New Jersey: Transaction Publishers, 2002.。知名學者摩爾科·邦特在論文《緬甸向準軍人統治的轉變:從統治者到監護者?》中回顧了緬甸軍人統治史,分析了軍人2011年部分退出政治的原因,指出吳登盛政府上臺對民主轉型的意義*Marco Bünte, “Burma’s Transition to Quasi-Mlitary Rule:From Rules to Guardians?”, Armed Forces & Society, published online, July 5, 2013, http;//afs.sagepub.com/content/early/2013/07/02/0095327 X13492943。資深緬甸問題專家戴維·斯坦伯格的論文《軍人持久的主導地位》分析了緬甸軍人統治史、軍人角色、吳登盛政府執政特點等*David I.Steinberg, “The Persistence of Military Dominance”, in David I.Steinberg ed., Myanmar:The Dynamcis of an Evolving Polity, Colorado: Lynne Rienner Publishers, Inc., 2015.。
國內外專家相關研究成果有很多真知灼見,不過,對2015年大選后民盟勝出及2016年執政后的軍人與政治關系、新形勢下軍人完全退出政治的影響因素的系統研究較少。本文嘗試就此做些探索,并與方家交流。
分析緬甸當前及將來的軍人與政治關系,既要分析軍人在2015年大選后為何不再強力干政或執政,又要分析軍隊未來完全退出政治的內外條件。關于軍人干政的動機與條件,筆者參考采用塞繆爾·E.芬納的分析框架:“軍人干政動機”(motive)主要有:軍人政治使命感、維護國家利益、維護軍人利益,但軍人干政動機要轉化為行動還需要“干政情緒或心境”(mood),即心理因素刺激,包括軍人自豪感、可怕的高自尊(對文人政府有些做法感到憤怒)等;而軍人要成功干政還需機遇,包括文人政府更依賴軍人,需要軍人幫助應對國內難題和危機,出現權力真空,軍人受歡迎等[1]。關于軍人退出政治的條件,筆者參考采用摩爾科·邦特的理論框架:軍人退出政治取決于內外因互動,內因是關鍵,外因發揮重要作用。其中,內因有軍人理念、軍人凝聚力、軍人個人利益、軍人集團利益等;外因有政黨、公民社會等組織的力量、經濟發展、國內安全(如分裂運動)、外部威脅、國際環境等[2]。
緬甸軍人曾長期直接執政或扶持政黨執政,2015年大選后,軍人及其扶持的鞏發黨政府順利把執政權交給民盟政府,是多種因素作用的結果。
(一)軍人曾長期是緬甸政治主導力量
20世紀40年代,昂山將軍等領導的軍隊是緬甸獨立運動的核心力量。昂山將軍1947年遇刺后,被尊為“國父”,顯示出緬甸人對他及軍人地位的尊崇。緬甸1948年1月獨立后,吳努、吳巴瑞等文人執政共約12年(1948年1月至1958年10月、1960年3月至1962年3月),而軍人長期主政是緬甸獨立以來政治發展的鮮明特色,先后經歷了奈溫將軍領導的軍人看守政府時期(1958年10月至1960年2月)、奈溫軍人統治時期(1962年3月至1974年1月為奈溫領導的緬甸聯邦革命委員會統治時期,此后至1988年9月為退役軍人奈溫領導的緬甸社會主義綱領黨執政時期)、蘇貌將軍及其繼任者丹瑞將軍統治時期(1988年9月至1992年4月是蘇貌執政,1992年4月至2011年3月是丹瑞執政)、鞏發黨政府時期(吳登盛政府,2011年3月至2016年3月)。值得指出的是,1988年至2015年,軍政府與昂山素季領導的民盟之間的博弈是緬甸政治發展的主要矛盾。民盟在1990年5月大選時獲得壓倒性勝利,但軍政府以“先制憲,后交權”為由,否定大選結果,一直執政到2011年3月,并打壓民盟等反對派,斷斷續續軟禁昂山素季長達15年。不過,丹瑞政府同時推進“有紀律的繁榮民主”的轉型進程,2008年頒布保障軍人利益的憲法;2010年11月大選前,軍政府頒布利己的選舉法律,繼續軟禁昂山素季。昂山素季認為大選不公平,領導民盟抵制大選,結果,鞏發黨勝選,軍人將執政權“從左手交到右手”。吳登盛政府2011年3月開始執政,但其加快民主轉型,放開社會與媒體管控,發展經濟,推動民族和解,獲得國內外較大肯定。
(二)2015年大選后軍人順利交出執政權
2015年11月8日,緬甸舉行大選,民盟再次獲壓倒性勝利,主導新的聯邦議會和多個省邦議會,鞏發黨慘敗。在人民院,民盟贏得255席,占人民院全部440個議席的半數以上,而鞏發黨僅獲30席;在民族院,民盟贏得135個席位,超過民族院全部224個席位的半數以上,鞏發黨獲得11席;在14個省邦議會中,民盟共獲496席,鞏發黨僅獲76席,民盟在多數省(緬族聚居區)邦(少數民族聚居區)議會占據多數席位;在聯邦議會,鞏發黨總席位僅占民盟總席位的約10%。少數民族政黨、其他緬族小黨的議席則更少[3]。
從2015年11月中旬大選結果出爐到2016年1月底,軍方、吳登盛政府與民盟展開多次權力交接會談,新聯邦議會在2016年2月1日召開。由于昂山素季亡夫和兒子是英國人,受制于憲法不能參選總統,3月15日,聯邦議會選舉昂山素季助手吳廷覺為半個多世紀以來首位真正的文人總統、退役軍官吳敏瑞為第一副總統、民盟欽族議員亨利班提育為第二副總統。3月30日,吳廷覺領導新政府高官宣誓就職,吳登盛政府卸任,完成新舊政府權力交接。截至6月,軍人未再推翻民選政府。
(三)軍人不再強行干政或執政的原因
在軍人直接執政或退役軍人執政時期,現役和退役軍人主導聯邦政府部長級以上高官和省邦行政長官人事任命,統管國家內政外交。現在則由民盟主導上述高官任命,新高官多為文人。軍人占據一個副總統職位及國防、內政、邊境事務三個部的部長職位,在聯邦及省邦議會還占25%席位。當然,民盟出于利益平衡考慮,還任命兩名鞏發黨人擔任聯邦部長、一名鞏發黨人擔任人民院副議長。
2015年大選后,緬甸軍人不太具備強力干政或執政的條件,需要跟隨緬甸民主轉型而自我調適。
1.主觀層面
筆者將軍人干政動機和情緒(心境)放在一起分析,因為兩者關聯度較高。
緬甸現代軍人的自豪感、使命感主要源于20世紀40年代昂山將軍、奈溫將軍等軍人領導緬甸獨立運動時期,當時軍隊是爭取民族獨立的核心力量。緬甸1948年1月獨立后,吳努總理等文官執政,但軍隊的政治使命感和自豪感持續,并繼續擴充政治權力。因為文官執政失敗,局勢混亂,1958年10月,吳努被迫將政權交給奈溫將軍領導的軍人看守政府,奈溫政府執政至1960年2月。同年3月大選后,吳努再次出任總理,但其并非軍隊締造者,軍中威望遜于昂山、奈溫等軍隊元老,無法掌控軍隊,無法管制緬甸失控的亂局。1962年3月,奈溫領導軍人發動政變,推翻吳努政府,直接掌權。但奈溫軍人統治導致緬甸經濟從獨立時亞洲較富國家淪為世界最窮國之一,內戰不斷,民怨沸騰,1988年上半年爆發全國性示威,奈溫等高層領導承認政策失誤,奈溫于1988年7月辭職[4]。軍人自豪感、自尊心因此受挫。
1988年9月,為維護軍人集團利益,奈溫下屬蘇貌領導軍人再度政變,武力平息示威,造成大量死傷,強行掌權。不過,迫于內外壓力,1990年緬甸舉行大選,軍人想方設法扶持民族團結黨得勝,欲將政權“從左手轉到右手”,結果該黨在大選中慘敗,而成立不久的反對派民盟大勝。盡管軍政府否定大選結果,壓制民盟、少數民族地方武裝(以下簡稱“民地武”)等反對派,高壓執政至2011年3月,但始終未能解決執政合法性問題。1990年大選顯示,民眾極不喜歡軍政府,2007年的“袈裟革命”(僧侶領導的大批民眾示威)再次展現了“反軍政府民意”,從邏輯上講,大選失敗和民眾抗爭應使軍人有“失落感”。2010年11月,軍政府組織大選,主導選舉規則、進程和結果,代表軍方的鞏發黨獲勝。民選的吳登盛政府2011年3月底取代軍政府執政,推動緬甸民主轉型,擴大社會自由,推動民族和解,擴大對外開放,2011—2015年緬甸年均經濟增速超過6%,政績尚可[5]。但吳登盛政府部長級以上高官多為退役軍官,仍被視為軍人以政黨和選舉方式延長執政,難獲民眾普遍認可。鞏發黨在2015年大選中慘敗,蘇貌軍政府扶持的民族團結黨僅贏得民族院1個席位,民盟則又像1990年大選時那樣取得大勝。
綜合觀察1988年奈溫被迫辭職、民族團結黨1990年大選中慘敗、2007年“袈裟革命”、2015年大選中鞏發黨慘敗等事件,盡管軍人很少表達沮喪心境,但從邏輯上講,其自豪感、自尊心勢必受挫,強行干政或執政的“心氣不足、底氣不足”。
在維護國家利益方面,2015年大選后,緬甸并未面臨嚴重內亂或分裂危機,也未有嚴峻的外國軍事威脅;政府軍與多支“民地武”的沖突雖然頻發,但以中小規模沖突為主,且沖突集中在緬北撣邦、克欽邦等局部地區,并非全面內戰。這種局面與1962年奈溫軍人政變時迥異。當時,吳努政府失去對國家的控制,罷工事件迭起,多支“民地武”與政府軍的沖突將國家拖入內戰,撣族、克倫族多個少數民族要求高度自治甚至獨立,國家瀕臨分裂。因此,奈溫政變掌權客觀上維護了國家穩定、統一和領土完整,有一定貢獻,但即便如此,民眾也從未中斷對奈溫政府的抗議。而今,如果軍人再打著“維護國家利益”的旗號發動政變,推翻2015年大選結果,名不正、言不順。
盡可能多、盡可能長時間地維護軍人利益,是緬甸軍人的追求,但靠否定2015大選結果和政變來實現目的,不合時宜,也得不償失。
第一,軍人和鞏發黨即便丟失執政權,軍人主導制定的2008年憲法還保障軍人諸多權益。比如,軍人議員占議會25%的席位,可否決任何修憲案;軍隊獨立處理軍務,國防部、內政部、邊境事務部的部長為軍人;總統領導下的國家國防與安全委員會共11名成員,軍人占6席;聯邦、省和邦、聯邦直轄區、民族自治地方應有國防軍總司令提名的軍人參與國防、安全和邊境管理等工作;當國家出現重大危機時,國防軍總司令可依憲接管和行使國家行政、立法、司法等權力,等等[6]。因此,軍人不必冒極大的失敗風險來推翻大選結果,而且,讓百姓看看民盟執政業績好壞,說不定會給鞏發黨“東山再起”的執政機會。
第二,過去20多年來,丹瑞、吳登盛等軍方開明派領導了自上而下的民主轉型,按照軍人主導制定的2008年憲法,吳登盛政府是2010年大選后產生的。2015年大選時,在野黨民盟獲勝,軍方不能因為己方政黨敗選而否定大選結果。如果軍方繼續以某種方式強行執政,不僅會遭到民眾抗議,也等于自我否定軍方開明派此前推動的民主轉型進程。
第三,昂山素季經歷了20多年政治歷練,已經成長為一個成熟的、理性的政要,2015年大選后不再提“清算軍人”等敏感字眼,令軍人對移交執政權后的權益保障暫時有所放心,這與1990年大選后的局勢迥異。1990年,民盟贏得大選后,軍方和昂山素季等民盟骨干無法協商出令彼此滿意的權力分配方案。軍方提出,新政府成員要通過軍方審核,新政府不得干預軍務,不能審判奈溫等退役和現役軍方將領,要保證軍方利益。但昂山素季等民盟骨干理想化地想撇開軍人執政,推動民主,有些民盟“少壯派”議員甚至提出要審判奈溫、蘇貌等軍方高層,這令軍方更加擔心交權后的人身安全。軍政府與民盟的權力爭斗矛盾激化,拒絕交權。民盟大批當選議員則抵制軍方法令,組建“平行政府”,有些極端人士甚至在緬泰邊境與克倫武裝聯合對抗軍政府。軍政府則嚴厲打擊民盟,繼續軟禁昂山素季,抓捕民盟成員和學生,取締大量政黨[7]。2015年大選前后,昂山素季多次強調自己是昂山將軍女兒,與軍隊有深厚感情,不仇恨軍隊,為了國家發展愿與軍方合作,要組建“和解政府”,與國防軍總司令敏昂萊、總統吳登盛、聯邦議長吳瑞曼舉行有關國家和解的會晤,登門拜會前軍政府領導人丹瑞[8]。此外,筆者一行2015年11月24日與民盟中央執委中排序第二的吳溫滕座談時,他表示,民盟不會忘記軍人對民盟的打壓,但為了國家利益可以原諒他們,因為激進清算軍人會引發混亂。盡管外界無從得知昂山素季與軍政高層會晤的核心細節,但從公開的會晤照片看,氣氛較好。從雙方利益角度推測,民盟保障軍人利益,軍人確保民盟執政,應是會晤關鍵議題,雙方最終達成共識,實現政權順利交接。
2.客觀環境層面
緬甸國內政治社會環境與國際環境均制約緬甸軍人2015年大選后強行干政或發動政變。
一方面,軍人長期執政,在政治、安全、經濟、社會等領域擁有強大影響力,還有憲法保障的諸多權益,是與民盟并立的另一權力中心。面對緬甸難題叢生的局面,民盟執政須借助軍方支持,尤其是在解決民族矛盾和宗教矛盾、維護社會穩定和實現國家統一等方面。不過,民盟對軍人并非達到依賴程度,只是在某些事務上需要借助軍隊的力量。而且,大選后民盟依據憲法執政也是必然的。大選后沒有出現局勢大亂,沒有出現權力真空,未來大多數經濟社會事務由文官處理,軍人沒有理由接管政權。反而,民眾厭惡軍人執政,希望“換黨換人”執政,連部分軍人家屬、公務員及其家屬也投了民盟候選人的票。大選前,緬甸絕大多數私營媒體都在宣傳昂山素季等民盟候選人競選集會摩肩接踵的盛況,卻幾乎一邊倒地批評鞏發黨,很多人還自發上街為民盟選舉活動造勢。因此,170多名退役軍官參加2015年大選,最終卻只有28人當選議員[9]。
另一方面,在國際層面,西方國家選前多次敦促緬甸舉行“自由公正大選”,選后敦促軍方和吳登盛政府實現新舊政府的和平權力過渡。2015年3月,美國、澳大利亞、丹麥、歐盟、挪威、瑞士、英國7個國家與地區駐緬使館聯合發布公報稱:“2015年大選對緬甸來說是歷史性的,是緬甸向世界各國表明已成功邁上民主道路的重要證明,7家使館將全力推動實現透明、公正大選,支持緬甸民主改革。”[10]11月8日大選投票順利,聯邦選委會9日起每天公布計票進展。西方觀察員表示,大選基本自由公正,盡管有一些問題和有待改善之處[11]。這客觀上確認了民盟獲勝事實。美國總統奧巴馬致電時任總統吳登盛,祝賀緬甸大選成功,兩人討論了各方尊重大選結果和組建新政府的重要性[12]。奧巴馬等西方政要也祝賀獲勝的昂山素季和民盟,稱組建新政府是緬甸民主轉型的重要一步[13]。美國負責東亞和亞太事務的助理國務卿拉塞爾11月9日稱,緬甸大選后成功的權力交接和政治改革的進步,是美國緩解對緬制裁的重要考量因素[14]。拉塞爾隨后訪緬,會晤緬甸朝野高官,敦促包括軍方在內的緬甸各方尊重民意,摒棄分歧,為國家利益而對話、和解、合作,稱美國全力支持緬甸實現順利、和平的權力交接[15]。
軍方不得不顧及國內民意和國際壓力,不敢輕舉妄動,或者沒足夠必要去冒險發動政變,否則,即便延續軍人統治,也會面對國內抗議,并再度面臨西方國家嚴厲制裁,生存艱難。在民主轉型推進多年的情況下,維護軍人利益的可行方式便是順勢而動,與民盟合作,展示支持民主轉型的姿態。敏昂萊多次表示,將尊重大選結果,不會讓1990年軍方否決民盟勝選結果的事件重演,并將與昂山素季和民盟合作,應邀參加高層政要有關國家和解的會晤。軍方還公開祝賀“民盟在大選中贏得壓倒性勝利”[16]。吳登盛承諾在2016年3月任期屆滿時向新政府交權[17]。丹瑞執政時與昂山素季關系很差,2015年12月4日他會晤昂山素季時表示,如果昂山素季真致力于發展國家,他將全力相助[18]。多方和解、合作的局面非常珍貴,確保了權力順利交接。
(四)軍人與民盟在權力過渡期總體良性互動,但亦存在博弈
民盟想擴權,軍方想保權,雙方在權力過渡期發生過幾次激烈交鋒,不過,并未逆轉合作大局和權力過渡的整體進程。
一是雙方在個別關鍵人事問題上互不讓步。昂山素季2015年推動修憲被軍方議員否決,2016年2月推遲議會選舉總統的時間,民盟議員提出“凍結”或修改限制昂山素季參選總統的憲法條款,再遭軍方反對。軍方不愿在鞏發黨敗選后,政治上“節節敗退”,也不會在無重大利益交換的情況下同意修憲,倘若讓威望甚高的昂山素季出任總統,就更難予以制衡。據說,軍方高層與昂山素季討論權力交接問題時,希望獲得仰光省、撣邦、克欽邦、若開邦四個省邦行政長官職位,但民盟堅持主導提名14個省邦長官的全部人選,且人選沒有退役軍人[19]。因為仰光省是緬甸經濟、文化中心;撣邦是緬甸人口最多、面積最大的邦;克欽邦與中國和印度接壤,被稱為“緬甸北大門”,資源豐富;撣邦和克欽邦總面積占緬甸國土面積的40%,且是緬甸“民地武”數量最多、總兵力最強的地區,販毒、玉石走私、人口販賣等跨國犯罪猖獗;若開邦的佛教徒與穆斯林不時爆發沖突。控制這些地區不管對軍方還是民盟都至關重要[20]。
二是2016年3月27日,軍隊舉行建軍節閱兵式,未邀請當選總統吳廷覺和民盟主席昂山素季出席。建軍節是紀念昂山素季父親昂山將軍1945年3月27日開始領導緬甸軍隊反抗日本法西斯的重大國事活動。敏昂萊在建軍節講話中發出“混亂信息”,既表示支持民盟政府,又稱民主的兩大障礙是不遵守法律和“民地武”叛亂,兩者會引發“混亂民主”。他強調“法治”,被輿論視為暗指昂山素季推動修憲的舉措不妥[21]。吳登盛政府卸任前,宣布若開邦局勢轉好,解除當地宗教沖突區的緊急狀態,軍方不再對危險區域進行安全巡邏,這被輿論視為扔給民盟政府的“燙手山芋”,因為后者將可能面臨宗教沖突再起的難題[22]。
一方面,軍人從直接執政,到扶持鞏發黨執政、軍人幕后掌權,到2015年大選后鞏發黨交出執政權,意味著軍人交出執政權,在脫離政治方面邁出重大而實質的步伐。另一方面,軍人的政治地位仍舉足輕重,也未給出徹底退出政治的時間表。目前,軍方掌握國家情報、安全等重要機構,民盟有強大民意支持,誰也不能徹底“壓過誰、取代誰”,需要協作治國。不過,未來,緬甸軍人會像印尼軍隊那樣逐漸脫離政治,還是會像泰國那樣頻繁發生軍人與文人政府、政黨的激烈博弈,軍人再度直接或間接執政?
下文參考摩爾科·邦特的內外因互動理論框架,結合緬甸具體國情,分析影響緬甸軍人徹底退出政治的因素。
(一)內因
在理念層面,從丹瑞、吳登盛、敏昂萊、吳瑞曼等仍有較大影響力的退役和現役軍方高層的言行看,他們本身就是“有紀律的繁榮民主”轉型框架的設計者和推動者,因此,他們與昂山素季、民盟等政治力量在民主理念上沒有大的原則分歧。歐盟一個智庫負責人(應其要求,匿名)私下告訴筆者,他從丹瑞軍政府時期至今,以講座形式培訓緬甸軍官長達8年。他認為,緬甸軍官思想總體上比外界想象的要更開明,但他們面對如此之快的民主轉型感到不適應,而歐盟智庫人士則教導緬甸軍官如何調適角色,如何樹立文官至上理念,如何走向職業化。
確實,目前緬甸軍人要樹立文官至上及職業化理念尚需時日。軍人執政半個多世紀,其主導制定的2008年憲法既稱民選總統是所有國民最高領導人,又保障軍隊不受總統限制而獨立管理軍務,授權軍隊在國家發生重大危機時接管政權。敏昂萊在2016年3月27日建軍節講話中也發出模糊信號,既表示軍方將與民盟新政府、議會和民眾合作,將緬甸軍隊建設成為比周邊國家軍隊還強的“職業軍隊”,又強調憲法是“捍衛國家利益的”,強調軍人在政治中的“領導地位”,不允許國家倒退到缺乏穩定、主權受侵、聯邦分裂的境地[23]。此外,針對外界有關他是緬甸最有權勢之人的猜測,敏昂萊在5月13日的記者招待會上又辟謠稱他低于總統[24]。外界不清楚,敏昂萊強調不允許國家發生混亂,是否意味著為軍方未來干政埋下伏筆?而在目前政府軍和“民地武”尚存在沖突的情況下,未來多大程度的國家混亂會讓軍方再度出手穩定局勢,甚至接管政權?軍隊實際上又多大程度上會聽從總統調遣?這都有待于未來事實予以佐證。
在軍人凝聚力層面,目前軍人集團總體上較為團結,丹瑞、敏昂萊、吳登盛等核心高層努力維護軍人集團整體利益,但前軍政府總參謀長、前鞏發黨主席吳瑞曼一派已與敏昂萊、吳登盛等人鬧翻,分道揚鑣,投向昂山素季和民盟陣營,為其效力,一定程度上威脅軍方團結,是否會導致軍方嚴重分裂,尚待觀察。2015年8月,軍方高層與時任總統吳登盛等人聯合罷黜吳瑞曼的鞏發黨主席職務及其部分親信的黨內高級職務,因為吳瑞曼與昂山素季關系密切,并阻止部分退役軍官、吳登盛及其親信成為鞏發黨議員候選人參加大選。2016年2月,民盟主導的新聯邦議會開幕,吳瑞曼出任議會法律與特別事項評估委員會主席,鞏發黨籍的人民院副議長吳帝昆秒、兩名民盟政府部長和兩名聯邦選舉委員會委員,均為吳瑞曼親信。不過,4月,鞏發黨開除吳瑞曼及其親信(包括多名中央執委)共十幾人的黨籍,這些人指責鞏發黨此舉違法,向現任鞏發黨主席吳登盛發公開信,要求召開緊急大會,并要向聯邦選委會投訴[25]。吳瑞曼一派還展開反擊。緬甸珠寶企業家總會5月9日向聯邦議會法律與特別事項評估委員會、總統府、議會兩院和相關部門投訴吳登盛和前總統府部長吳梭登等人濫用該總會巨額基金。根據法律與特別事項評估委員會指示,資源與環保部負責審查該事件。前礦業部長敏昂博士6月2日召開新聞發布會稱,吳登盛并未中飽私囊,該投訴不僅是攻擊他本人,也在針對鞏發黨[26]。兩派斗爭愈發激烈,加之靠攏昂山素季和民盟的吳瑞曼一派在鞏發黨敗選后仍獲得政治權力,或形成一定“示范效應”,加劇鞏發黨和軍方的分化。
在軍人利益層面,芬納認為,軍人利益能否得到文人政府的關切和保障,是影響軍人是否干政的重要因素,如果軍人利益受到文人政府較大侵害,軍人就可能強力干政[27]。培訓緬甸軍官的歐盟智庫負責人認為,軍人和民盟政府極易產生矛盾的是現實利益沖突。
在軍費開支層面,丹瑞軍政府時期,估計軍費開支占國家財政開支的20%-40%;民選的吳登盛政府時期,退役和現役軍人仍主導聯邦政府和議會,軍費占國家財政開支比例過大、科教文衛開支匱乏的狀況飽受詬病,因此,軍費開支占國家財政開支的比例從2011—2012財年的19.2%,下降到2014—2015財年的12%,軍方近年來也向議會說明軍費開支比例。即便如此,2014—2015財年軍費比教育、醫療經費之和還要高。而且,依據2011年《特別基金法》,軍隊可不受議會監督而獲得額外資金,包括使用本國豐富資源的收益來購買外國武器[28]。而民盟執政后,民盟等黨派的文人議員主導議會,文人總統、文人部長主導政府,民盟競選時喊出的口號是“改變”,其施政思路是“以民眾利益為出發點”,因而削減軍費、增加民生開支的總體趨勢將會持續。若軍費縮減過快,軍人反擊意愿和力度就會加大。
在軍隊自主性、軍隊利益、高級軍官退役后人身安全等方面,如前文所述,憲法保障了軍隊諸多權益。而且,亨廷頓曾指出,相比那些被推翻的威權政權(軍人政權)領導人易受懲罰的情況,那些引導變革的威權政權領導人下臺后的人身安全一般會受到未來民主政權的保證。他建議民主派不要懲治這些前領導人,因為此舉帶來的政治代價遠超道德上的收獲[29]。緬甸這輪民主轉型是多位前軍政府高層設計和推動的,2015年大選后,昂山素季和民盟政府不公開提“清算軍人”,倡導合作。民盟中央執委吳溫滕2016年5月表示,民盟執政后要努力與軍方搞好關系,不要制造矛盾[30]。截至6月,民盟新政府暫未法辦退役高級軍官。
不過,軍人權益和人身安全的長期保障或存變數。第一,隨著民主的鞏固,民盟行政權擴張與軍人權力收縮是大勢所趨。民盟黨章和施政綱領指出:“軍隊應是維護民主的力量體,軍隊與整個國防機制應隸屬于行政權下。”[31]現在是民盟執政,2020年大選后若仍是民選的非軍人政黨執政,他們恐會尋求通過修憲來讓民選總統成為軍隊最高統帥。
第二,沒有白紙黑字的法律文書保證不追究軍方高層的既往過錯。2015年大選,民眾將曾與軍政府對抗20多年的民盟選上臺,軍人和鞏發黨也交權了,民眾備受鼓舞。民盟政府又立即釋放全部政治犯,讓被前軍政府驅逐的流亡人士更方便地回國,前軍政府時期成千上萬的難民也將從泰國等國回國。媒體、民眾、非政府組織近期揭露軍人侵犯人權、強奸婦女、非法占地的言論增多,有更多人揭露前軍政府打壓反對派的行為,乃至要求懲治部分軍人。2016年5月,緬甸政治犯援助協會和前政治犯社團發布報告,揭露前軍政府虐待政治犯的行為,“鼓勵犯罪者認錯”,為政治犯尋求正義,并建議新政府和議會給予政治犯補償[32]。5月30日,是昂山素季2003年5月30日領導的民盟政治活動隊伍在實皆省遇襲的13周年紀念日,有媒體再度刊發對幸存者的訪談,描述隊伍受襲慘況,稱至少有70人死亡,前軍政府扶持成立的聯邦鞏固與發展協會(鞏發黨前身)牽涉其中,但至今未有人受到懲罰[33]。民盟政府強調滿足民眾訴求,讓民眾更多參政,鞏固民主[34]。如果民間日益形成強有力的反軍人社會思潮和運動,民盟高層就需在避免與軍人激烈沖突和尊重民意之間做出權衡,若其能有效引導民意,妥善處理多方矛盾,則局面可控,若其為了保住民意支持而去懲治前軍政府官員,則軍方可能強力反彈。
第三,民盟將修憲視為施政要務之一,民間部分人士也致力于推動修憲,若按照民盟等政治力量的訴求修憲乃至重新制憲,軍人權益被削減似難避免。2013—2015年,昂山素季領導民盟、“88年代學生組織”等在野力量推動修憲,力圖修改“25%的軍人議員可否決任何修憲案”“配偶或直系親屬為外國人者不能當選總統”(為昂山素季出任總統鋪路)等重要條款,并征集約500萬民眾修憲聯署,但修憲案在議會被軍人議員否決。2016年,昂山素季再與軍方談判修憲,為其出任總統“清障”,再度失敗。吳廷覺總統在就職演說中強調,“要推動建立一部符合國情和民主原則的憲法,但需保持耐心。”[35]4月18日,昂山素季在新年全國電視講話中宣告:“(我們)需要一部能產生真正民主聯邦的憲法,需要修憲。”[36]6月10日,民盟黨員、人民院議長吳溫敏公開表示,緬甸將優先推進民族和解與實現國內持久和平,隨后再修憲,但修憲會在本屆議會5年任期內進行[37]。
民盟執政后盡管并未立即再推修憲,但增設國家顧問(也譯為“國務資政”)一事在憲法問題上“打了擦邊球”,因為憲法未規定有這個職務,但民盟稱“總統有權根據需要而依憲增設職位”。民盟不顧軍方議員和鞏發黨議員的強烈反對,憑借在聯邦議會的多數席位優勢通過議案,任命昂山素季為國家顧問,且按照總統府網站,國家顧問排在總統之后、副總統之前。軍方指責民盟違反憲法,是利用民主之名,行霸道之實[38]。
更危險的信號是,民盟法律顧問吳哥尼以個人名義表示,軍人議員掌握絕對否決權,民盟再嘗試在議會框架下修憲是浪費時間。他認為,民盟不會再以同樣方式推動修憲,可推動聯邦議會通過舉行“制定新憲”全民公投的議案,因為該議案僅需議會簡單多數票即可通過,25%的軍人議員無法阻攔。他指出,憲法規定國家主權來自國民,民盟要做符合民眾意愿的事情,而不僅是做軍方同意的事情。緬甸政治評論人士吳彥妙盛指出,這是民盟擺脫憲法束縛的唯一方式,2008年憲法沒有限制制定新憲法,如果新的制憲進程包括軍方、政黨、“民地武”和其他利益攸關方,軍方就沒理由拒絕制定新憲[39]。其實,2013年至今,修憲呼聲一直不斷,民盟稱其在2013年底做的民調顯示,90%以上的民眾希望修憲。根據上屆聯邦議會憲法評估聯合委員會2013年12月31日的公告,從政府機構、社會組織、政黨、民眾中征集到的憲法修改意見共323,110條,對憲法全部15章均提出修改意見和建議[40]。2016年5月7日,1990年大選時當選的部分議員紀念大選26周年,并指責憲法缺陷是當前撣邦等地“民地武”與政府軍沖突頻發的根本原因,要組建修憲委員會,成員包括少數民族政黨和“民地武”領導人、專家、民間人士等[41]。而且,少數民族人士非常不滿人民院議長吳溫敏“先實現民族和解與和平再修憲”的說法,認為不先修憲,就解決不了民族矛盾,實現不了和平[42]。綜上所述,即便昂山素季等少數民盟高層不希望立即修憲,以免刺激軍人,也可能會因為民意壓力而加快修憲步伐。文人不管是推動修憲還是重新制憲,大原則都是擴大民主,削減軍權。
丹瑞等軍方高層設計和推動的“有紀律的繁榮民主”轉型進程,強調“有紀律”,含義之一是軍人盡可能長期主導轉型進程,軍人利益得到維護,而保障基石是2008年憲法。現在雖然還是實行2008年憲法,但軍人丟了執政地位,民盟在憲法問題上打“擦邊球”,擴張權力,加之社會上反軍人言行增多,軍方愈發難以掌控民主轉型進程。若憲法被大幅修改甚至被廢,軍方將基本上喪失對民主轉型的控制,諸多權益勢必受到損害。軍隊《妙瓦底日報》2016年2月引用敏昂萊講話稱,緬甸僅推進民主轉型5年,修憲應在合適時間依據憲法規定程序進行[43]。有些政治評論人士認為,軍方耗費約15年制定2008年憲法,不會輕易讓憲法被改、被廢;民盟也應意識到,并非所有人都支持民盟,憲法也有好的條款,民盟在強行通過設立國家顧問的法案后應避免和軍方再度“沖撞”,若有人故意制造混亂,軍方可依憲接管政權,因此,民盟應與軍方協商修改憲法中“不好的條款”[44]。未來,若民盟、民間推動修憲過急,幅度過大,軍方反擊可能性就加大。
第四,軍人集團和部分高級軍官的經濟利益可能逐漸受到削弱,有些人可能受“法辦”。軍人長期執政使軍方及依附軍方的權貴組成了強大的經濟勢力網,軍方掌控兩大經濟集團——緬甸聯邦經濟控股公司和緬甸經濟公司,很多退役軍官是一些公司的董事,依附于軍方而形成的富豪在國家經濟領域勢力強大,有些權貴存在違法行為。昂山素季和民盟新政府力推反腐敗,可能依法嚴打部分退役軍官及其裙帶網絡,否則,反腐難有實效,如民盟難以塑造清廉政府形象,百姓也不滿意。但若民盟為反腐敗懲辦大批高級軍官或其家屬、富豪,尤其是波及前軍政府核心高層,或可能引發經濟波動乃至政治混亂,因為軍人有可能反擊。
(二)外因
在政黨因素層面,軍隊政治影響力面臨日益增多并非常活躍的政黨的擠壓。2010年,緬甸重新允許成立政黨以來,政黨數量迅速增加,同年大選參選政黨有37個,2015年大選參選政黨猛增到91個[45]。政黨已經取代軍人成為執政者,成為政壇主導力量,而軍隊的治國權限明顯減少,其參政的一大渠道是通過鞏發黨參選來實現。不過,鞏發黨在聯邦議會席位僅占總席位約6%,加上25%的軍人議員,也僅相當于民盟在聯邦議會總席位的一半。吳登盛發誓讓鞏發黨贏得2020年大選。該黨有一定優勢,執政經驗豐富,人才多,黨產比民盟等政黨均多,仍有一定民意支持度。鞏發黨在2015年大選的總得票率是28%,民盟為57%,這是因為緬甸采取“一選區一議席,得票最多的候選人勝出”的制度,才使鞏發黨所獲議席數比實際得票率更慘[46]。若鞏發黨能洗心革面,可縮小與民盟的支持率差距,不過5年后要重新執政絕非易事。昂山素季和民盟支持率高,在下次大選中,鞏發黨要想獲得與得票率相當的議席,關鍵在于其能否推動議會修改選舉法案,推行按照政黨得票率來分配議席的選舉方式。此事甚難,因為民盟主導議會,現行選舉制度對其有利;軍人背景是鞏發黨再度崛起的“軟肋”,因為百姓討厭軍人執政;敗選加內部分化,也導致其元氣受損。因此,若非民盟執政出現重大失誤,或遇極大挑戰,鞏發黨不太可能“東山再起”。
在公民社會等平民力量層面,前軍政府時期公民社會發展受限。過去5年,緬甸民主轉型快速發展,社會高度自由,國門大開,民眾更多地接觸西方自由民主理念,公民社會迅速發展,各種行業協會、企業工會、非政府組織等民間組織涌現出來。其中,根據筆者2016年6月11日查詢的緬甸國內外非政府組織協調機構——當地資源中心的數據,緬甸有當地非政府組織497個、國際非政府組織128個、非政府組織網絡15個[47]。緬甸民間組織非常活躍,對社會與政治的影響力非常大,例如民間組織在2015年大選中在鼓勵民眾參選、監督大選等方面發揮了作用。民間組織意見經常影響政府決策和議會政策,經常批評軍方,成為推動民主轉型、限制軍方權力的重要力量。
在軍人經濟利益層面,經濟發展與對外開放正極大地改變緬甸軍人經濟利益,因為軍企及依附于軍人的企業、富豪長期被西方制裁,發展嚴重受限,需借支持民主轉型來改善緬甸整體國際環境、改善軍人和軍企形象,爭取西方國家盡快解除制裁,以更好地融入國際經濟。就此而言,軍人若再度執政,反會損害軍企及其依附企業長遠的、更大的經濟收益[48]。目前,部分軍企已轉變為普通企業,規范經營,照章納稅。此外,緬甸經濟改革與對外開放加速,2011—2015年經濟年均增速超過6%,未來幾年也有望保持類似速度的增長[49]。現代化理論奠基人馬丁·李普塞特指出:“國家越富裕,出現民主的可能性越大。”[50]他還指出:“經濟增長對民主化舉足輕重。”[51]中國學者馬奔指出:“經濟發展并不直接促進民主政治產生,而是通過教育普及、財富增加與中產階級興起等中間變量間接促進民主。”[52]因此,緬甸經濟發展會持續改變社會結構和民眾理念,支持民主、限制軍人參政的力量會越來越強。
國內安全層面,“民地武”與政府軍的武裝沖突是否平息,佛教徒與穆斯林(主要是羅興亞人,也譯為“羅興迦人”)的沖突是否再起,將是影響緬甸軍人在安全與政治事務中的權力的關鍵因素。緬甸獨立68年以來,政府軍與“民地武”的沖突始終未平息,近期,政府軍與克欽獨立軍等武裝的沖突還時而激烈。在民族和解方面,昂山素季主抓民族工作,其親信丁妙溫負責具體事務協調,擬2016年8月底召開“21世紀的彬龍會議”,讓8支簽署全國停火協議以及其他多支未簽署停火協議的“民地武”都參加,增加和解進程的包容性。會議場面宏大,顯示各方推動和平進程的意愿,但難以取得重大實質性成效。原因有二:一是,軍方盡管公開表示支持民盟推動和平進程,但政府軍與撣邦、克欽邦、若開邦的多支“民地武”會前仍發生沖突,政府軍稱必須還擊“民地武”的挑釁。敏昂萊表示,在處理軍務、回擊挑釁時無需事先通報總統[53]。這給和平進程蒙上了陰影。二是,1947年“彬龍會議”的精神有兩大層面:既促成緬族和少數民族團結建立緬甸聯邦,又承諾新聯邦將給予少數民族高度自治,甚至賦予部分少數民族日后決定是否留在聯邦的權利。不過,緬甸獨立后,中央政府和政府軍主要代表緬族利益,并未兌現對少數民族的權益承諾,與諸多少數民族和“民地武”的矛盾與沖突持續了數十年,少數民族要求除國防、外交、貨幣等中央事權之外的高度地方自治權。此次“21世紀的彬龍會議”召開時,民盟政府并未完全答應少數民族高度自治的要求,因為這涉及到憲法修改、國家政治架構調整、央地分權(包含政治、經濟、軍事、資源開發、科教文衛等方方面面)。若中央政府給予諸多少數民族的權益太多,主體民族緬族不滿,國家也有分裂之憂。而如果不滿足少數民族高度自治的訴求,多支“民地武”就難以放棄武裝斗爭[54]。
另外,民盟缺乏和談經驗,吳登盛政府時期協助和談的緬甸和平中心的一組數字更能說明民族問題的嚴重性與和談的艱巨性:全國約20支“民地武”的武裝總人數超過10萬人,40%的緬甸人口直接或間接遭受武裝沖突困擾;從2011年開始和談到2015年10月,吳登盛政府與8支“民地武”簽署全國停火協議,共歷時1450天,正式與非正式的大小會談達5000余次。這還僅僅達成與8支“民地武”的停火協議,民盟政府要與所有“民地武”達成完全解決民族矛盾的涉及政治、軍事、經濟等問題的協議,難度可想而知[55]。
在宗教矛盾層面,佛教徒與穆斯林積怨甚深,過去幾年多次爆發流血沖突,波及若開邦、仰光省、內比都、曼德勒、撣邦等地。民盟新政府5月底成立“實現若開邦和平、穩定與發展委員會”,但宗教矛盾處理起來非常棘手,民盟政府很難立即給予羅興亞人等部分穆斯林以公民權,因為這遭到占人口多數的佛教徒反對,佛教徒認為羅興亞人不是緬甸國民。對于政黨和政治人士而言,占人口總數85%以上的佛教徒[56]絕對是票倉。而如果不給予羅興亞人等部分穆斯林以國民待遇,他們對國家、社會的仇恨就長期存在,兩派可能再度發生流血沖突,國內外極端穆斯林勢力也可能趁機開展恐怖活動。如果未來民族矛盾、宗教矛盾引發的沖突頻發,國家安全與統一持續受到威脅,軍方的政治地位就有望得到維持或鞏固,甚至會借機擴權。
外部威脅層面,未來幾年,緬甸一般不會受到嚴重的外敵入侵。國際環境方面,西方國家尤其是美國將繼續支持緬甸民主轉型,施壓軍方減少干政,逐漸脫離政治。美國國務卿克里2016年5月22日訪緬會晤昂山素季、敏昂萊,稱軍人的政治、經濟影響力并未徹底消除,促緬繼續民主改革,但在現行憲法框架下,難以(實際上不可能)完成漫長的民主之路。他呼吁修憲,以確保軍人完全尊重文官,重新劃分政府不同部門的權力,并強調美國完全解除對緬剩余制裁(主要針對軍方和軍企)取決于緬甸民主化的持續進步[57]。因此,西方國家壓力將是迫使緬甸軍人退出政治的重要因素,而且,軍人干政或執政將愈發不為國際社會所接受,極易遭遇國際制裁與孤立。
綜上所述,2010年11月大選至今,在諸多主客觀因素綜合作用下,緬甸軍人退出政治邁出了實質性的重大步伐,軍方通過展示支持民主轉型、規范軍企經營、增強公關等方式改善形象。亨廷頓認為,從軍人到民主的轉型過程中面臨的關鍵問題是如何對待以前的威權官僚,以及如何減少軍隊介入政治,建立文官領導的、軍隊職業制為基礎的文武關系[58]。對于緬甸而言,未來也面臨類似問題。預測未來很難。估計連敏昂萊、昂山素季也未必知道軍人徹底退出政治的時間表,以及這個進程是否順暢。筆者只能就軍人與政治的關系發展做一些宏觀展望。緬甸軍人徹底退出政治的總體態勢恐難逆轉,但由于緬甸國情復雜,這個進程尚需時日,可能出現波折乃至反復,軍人有時會“示強”,不能排除軍人再度強行干政或執政的可能。當然,如果軍人逐漸自動放棄政經權益,軍人和民盟、民間的博弈便會降低。
第一,從軍人參政形式上看,在徹底退出政治前,總體上軍人將扮演對文人政府、政黨的制衡者角色,發揮“穩定器”的作用,確保民主轉型過程中不發生大的動亂或國家分裂。軍人在此過程中,除依據憲法保留和行使政治權力外,還會支持鞏發黨通過選舉來參政乃至執政。除非發生嚴重威脅國家統一、社會安全的情況,軍人一般難有正當理由直接執政,即便直接執政,也難長久,或需采取“軍文共治”模式,或需短期執政后還政于民。亨廷頓認為,在一些國家,隨著民主的發展,民選文人政府也出現效能低下、政績不佳等問題,盡管這會偶爾引發軍人政治回潮的極端現象,但一般而言,民眾會對執政黨和領導人失望,但不會對民主制度失望,因為民主制度保證民眾通過定期選舉更換不喜歡的執政者,給予民眾宣泄不滿的渠道[59]。
第二,軍人退出政治是一個漫長過程,敏昂萊2016年5月13日召開記者招待會時表示,憲法未來可以修改,在國家實現持久和平后,軍人將不再保留在議會的25%席位。軍人的25%議席被視為其保留政治影響力的關鍵體現,他此番表態令人驚訝,但又沒說何時可以修憲,且稱暫時沒有退役計劃,因為他和副總司令梭溫等軍方核心高層年初決定延長任期5年[60]。國家何時實現持久和平是一個未知數,而且,軍人不愿立即放棄龐大的既得利益。2016年5月7日,在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舉行的“緬甸的未來”國際研討會上,民盟智庫——貝達研究所負責人吳妙彥瑙盛表示,他看不清軍人何時會徹底退出政治。
第三,從2015年大選后軍人及其扶持的鞏發黨順利交出執政權的情況看,軍人未來徹底退出政治進程總體上看似有望基本平穩,而且,主要利益攸關方有一個基本的利益共識:確保緬甸轉型進程持續推進,防止逆轉。但是,其間仍可能發生波折乃至反復,甚至不排除暫時出現逆轉的可能性。因為這個進程勢必充滿著復雜的權力博弈:軍方曾長期執政,意圖努力延續巨大的既得利益,而民盟也初嘗執政甜頭,不斷擴權,勢必更多觸及軍方利益底線,同時,民間反軍人情緒也在蔓延,會頻頻挑戰軍人權益。在長期的復雜博弈進程中,耐心、理性、智慧均非常重要,欲速則不達,反會釀成混亂。如果民盟、軍方、“民地武”、民眾和國際社會等利益攸關方均能總體上理性地處理觀念分歧與利益格局的重塑,較清楚地認識到緬甸民主轉型的特殊復雜性,彼此相互尊重,協作穩定和發展國家,在這種總體良性互動中建立高度信任,讓軍方感到即便退出政治,也不會遭到清算,則其可能較快退出政治。或者,另外一種情況也會迫使軍人更快地退出政治,那就是:如果民盟政府未來5年解決民族矛盾、宗教矛盾成效顯著,政府軍與“民地武”的武裝沖突、佛教徒與穆斯林的教派流血沖突大為減少或者基本消失,加之民盟其他方面的政績也尚可,那么,國家對軍方的需求就會明顯降低,軍隊在政治中的地位自然會大降。
但如果民盟權力擴張過于咄咄逼人,借修憲(乃至重新制憲)、反腐敗、壓縮軍費等大幅削減軍人權益,甚至危及軍方高層人身安全,如果民間再度掀起反對軍人的社會思潮和運動,那么,已經處于守勢、對繼續丟失權益高度敏感的軍人,則可能強力回擊。再或有另外的情況,比如,民盟推動民族和解的效果不佳,“民地武”的武裝斗爭更激烈,或者佛教徒和穆斯林的大規模流血沖突再度頻發等等,也會讓軍方可以趁機在政治上“示強”,甚至強勢干政或執政,奪回部分失去的權益。
緬甸軍人徹底退出政治的過程是多方長期博弈的過程,各方言行可能前后不一,甚至會出現“沖撞”,均需要彼此適應、相互調適,斗則俱傷,和則多利。
【注釋】
[1][27] Samuel E.Finer,TheManonHorseBack:TheRoleoftheMilitaryinPolitics(The Fourth Printing ), New Jersey: Transaction Publishers, 2002,pp.23-84,pp.40-57.
[2] Marco Bünte, “Burma’s Transition to Quasi-Mlitary Rule:From Rules to Guardians?”,ArmedForces&Society, published online, July 5, 2013, http;//afs.sagepub.com/content/early/2013/07/02/0095327 X13492943
[3] 詳情請參見《緬甸時報》刊載的緬甸聯邦選舉委員會公布的最終大選結果及各黨派議席數量統計。Myanmar’s Union Election Commission, “Total: 1171 Declared/1171 Contested (100%)[incl 29 Ethnic Affairs Ministers]”,TheMyanmarTimes,November 22, 2015, http://www. mmtimes.com/index.php/election-2015/live-blog.html
[4] Michael W. Charney,AHistoryofModernBurma,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9, pp.150-151.
[5][49] 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Report for Selected Countries and Subjects(Myanmar)”, http://www. imf.org/external/pubs/ft/weo/2013/01/weodata/weorept.aspx?sy=2011&ey=2016&scsm=1&ssd=1&sort=country&ds=.&br=1&c=518&s=NGDP_RPCH%2CNGDPDPC&grp=0&a=&pr.x=35&pr.y=12, June 26,2016.
[6] 本文關于緬甸憲法的所有條款引用,均來自李晨陽、全洪濤主編《緬甸法律法規匯編(2008—2013年)》(經濟管理出版社,2014年)第1-76頁的《緬甸聯邦共和國憲法(2008年)》及其5個附件。
[7] Maung Aung Myoe, “The Tatmadaw in Myanmar since 1988: An Interim Assessment”, Australian National University, Working Paper No.342, November 1999, p.2.
[8] Lun Min Mang, “Breaking: Daw Suu Kyi invites Military to ‘National Reconciliation’ Meet”,TheMyanmarTimes, November 10, 2015, http://www.mmtimes.com/index.php/national-news/17563-daw-aung-san-suu-kyi-invites-military-president-to-national-reconciliation-talks.html
[9] Renaud Egreteau, “The (Few) Generals That Don’t Exit in Myanmar”,TheDiplomat, November 20, 2015,http://thediplomat.com/2015/11/the-few-generals-that-dont-exit-in-myanmar/
[10] 《美國將向緬甸大選提供1800萬美元資金援助7家外國駐緬使館發聯合聲明稱愿為大選提供幫助》,〈緬甸〉《金鳳凰》中文報2015年3月12日。
[11] Ye Myint,“Elections Free & Fair EU Observers Praise Myanmar’s Polls, But Note Some Flaws”,TheGlobalNewLightofMyanmar, November 11, 2015.
[12] Myanmar News Agency,“Obama Phones Myanmar President to Praise General Election”,TheGlobalNewLightofMyanmar, November 13, 2015.
[13] Ralph Ellis, “Obama congratulates Suu Kyi on election success in Myanmar”, Cable News Network, November 12, 2015, http://edition.cnn.com/2015/11/12/us/myanmar-elections/index.html
[14] Matthew Pennington, “US urges military to honor Myanmar election”,TheAssociatedPress, November 10, 2015.
[15] Feliz Solomon, “US Diplomat: ‘The NLD Have Tapped Into a Common Aspiration’”, The Irrawaddy, November 25, 2015,http://www.irrawaddy.com/election/interview/us-diplomat-the-nld-have-tapped-into-a-common-aspiration
[16] Lun Min Mang, “Myanmar Military Congratulates NLD for Election Win”,TheMyanmarTimes, November 11, 2015,http://www.mmtimes.com/index.php/national-news
/17569-myanmar-military-congratulates-nld-for-election-win.html.
[17] Aye Min Soe,“President Pledges Peaceful, Smooth Power Transfer”,TheGlobalNewLightofMyanmar, November 16, 2015.
[18] “Former Myanmar dictator backs Aung San Suu Kyi ‘with all of my efforts’-report”,TheGuardian, December 6, 2015, https://www.theguardian.com/world/2015/dec/06/former-myanmar-dictator-backs-aung-san-suu-kyi-with-all-of-my-efforts-report
[19] Wa Lone, “NLD to keep all chief minister jobs”,TheMyanmarTimes, March 4, 2016 , http://www.mmtimes. com/index.php/national-news/nay-pyi-taw/19308-nld-to-keep-all-chief-minister-jobs.html
[20] Timothy Mclaughlin and Swan Pyae Win Naing, “Suu Kyi meets Myanmar’s military chief again as transition talks drag on”, Reuters, February 17, 2016.
[21] Gwen Robinson, “Myanmar’s military chief sends mixed signals”,NikkeiAsianReview, March 27, 2016, http://asia.nikkei.com/Politics-Economy/Policy-Politics/Myanmar-s-military-chief-sends-mixed-signals
[22] Nyan Lynn Aung, “Outgoing govt lifts state of emergency in Rakhine”,TheMyanmarTimes, March 30, 2016, http://www.mmtimes.com/index.php/national-news/19719-outgoing-govt-lifts-state-of-emergency-in-rakhine.html
[23] San Yamin Aung, “Burma Army Chief: Lack of ‘Obedience’ Could Create ‘Disorderly Democracy’”,TheIrrawaddy, March 27, 2016, http://www.irrawaddy.com/burma/burma-army-chief-lack-obedience-create-disorderly-democracy.html
[24][53][54][60] Aung Zaw, “Army to Rebrand Itself as New Political Reality Sets in”,TheIrrawaddy, May 16, 2016, http://www.irrawaddy.com/commentary/army-to-rebrand-itself-as-new-political-reality-sets-in.html
[25] Ei Ei Toe Lwin and Swan Ye Htut, “U Shwe Mann fights party expulsion”,TheMyanmarTimes, April 28, 2016, http://www.mmtimes.com/index.php/national-news/nay-pyi-taw/20002-u-shwe-mann-fights-party-expulsion.html
[26] Chan Mya Htwe, “Tribunal to investigate gem association embezzlement claims”,TheMyanmarTimes, June 2, 2016, http://www.mmtimes.com/index.php/national-news/20618-tribunal-to-investigate-gem-association-embezzlement-claims.html
[28] Ei Ei Toe Lwin, “Military spending still dwarfs education and health”,TheMyanmarTimes, March 30, 2014, http://www.mmtimes.com/index.php/national-news/10000-military-spending-still-dwarfs-education-and-health.html
[29][58][59] 〈美〉塞繆爾·亨廷頓著,劉軍寧譯《第三波——二十世紀末的民主化浪潮》,上海三聯書店,1998年,第285頁,第262-263頁,第312-318頁。
[30] Ei Ei Toe Lwin, “NLD hopes for better relations with military”,TheMyanmarTimes, May 18, 2016, http://www. mmtimes.com/index.php/national-news/nay-pyi-taw/20353-nld-hopes-for-better-relations-with-military.html
[31] 緬甸全國民主聯盟制定,鐘佳譯《全國民主聯盟黨章與施政綱領》,《南洋資料譯叢》2016年第1期。
[32] Tin Htet Paing, “Report Reveals Unending Struggles for Political Prisoners”,TheIrrawaddy, May 25, 2016, http://www.irrawaddy.com/burma/report-reveals-unending-struggles-for-political-prisoners.html
[33] “Depayin, 13 Years Later: ‘To Kill and Mutilate Was Their Purpose’”,TheIrrawaddy, May 30, 2016, http://www.irrawaddy.com/from-the-irrawaddy-archive-burma/depayin-13-years-later-to-kill-and-mutilate-was-their-purpose.html
[34][35] “Transcript: President U Htin Kyaw’s inaugural address”,TheMyanmarTimes, March 30, 2016, http://www.mmtimes.com/index.php/national-news/19730-transcript-president-u-htin-kyaw-s-inaugural-address.html
[36] “Suu Kyi Vows to Amend Junta-Era Constitution”,TheAssociatedPress, April 19, 2016.
[37][42] Ei Ei Toe Lwin and Swan Ye Htut, “Constitutional reform on backburner for now”,TheMyanmarTimes, June 13, 2016, http://www.mmtimes.com/index.php/national-news/nay-pyi-taw/20803-constitutional-reform-on-backburner-for-now.html
[38][39][43][44] Ei Ei Toe Lwin, “NLD could draft new constitution”,TheMyanmarTimes, April 22, 2016, http://www.mmtimes.com/index.php/national-news/nay-pyi-taw/19910-nld-could-draft-new-constitution.html
[40] Republic of the Union of Myanmar Pyidaungsu Hluttaw, “Joint-committee for Reviewing the Constitution of Republic of the Union of Myanmar Press Release (4/ 2013)”,TheNewLightofMyanmar, January 1, 2014.
[41] Ye Mon, “MPs from 1990 to form draft committee for new constitution”,TheMyanmarTimes, May 30, 2016, http://www.mmtimes.com/index.php/national-news/nay-pyi-taw/20556-mps-from-1990-to-form-draft-committee-for-new-constitution.html
[45] 張云飛、莊北寧:《緬甸大選三問》,新華網,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5-11/08/c_11170744
52.htm
[46] International Crisis Group, “The Myanmar Elections: Results and Implications”, Asia Briefing N°147, December 9, 2015, http://www.crisisgroup.org/~/media/Files/asia/south-east-asia/burma-myanmar/b147-the-myanmar-elections-results-and-implications.pdf
[47] 53 CSO Database, Local Resource Centre Myanmar, http://www.lrcmyanmar.org/en/cso-database
[50] 〈美〉西摩·馬丁·李普塞特著,張紹宗譯《政治人——政治的社會基礎》,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 年,第33頁。
[51] 〈美〉西摩·馬丁·利普塞特等著,仕琦譯《對民主政治的社會條件的比較分析》,《國際社會科學雜志》(中文版)1994年第2期。國內不同的書和刊物對李普塞特的名字翻譯稍有差別,也有譯為“利普塞特”的,本文引用時根據原書或特刊的譯法來標注注釋,作者實為同一人。
[52] 馬奔:《民主化的前提條件:經濟發展與政治文化的視角》,《學術探索》2006年第4期。
[55] Aung Min,“Myanmar Peace Process & Nationwide Ceasefire Agreement”, Myanmar Peace Center, November, 2015.
[56] 《緬甸國家概況》,中國外交部網站,2015年3月,http://www.fmprc.gov.cn/web/gjhdq_676201/gj_676203/yz_676205/1206_676788/1206x0_676790/。
[57] Matthew Lee, “US Secretary of State Kerry Urges Further Reforms in Burma”,TheAssociatedPress, May 22, 2016.
【責任編輯:吳宏娟】
The Present Situation and Trend of the Relations Between Myanmar’s Military and Politics Song Qingrun
Myanmar; Military; Politics
During the 68 years from its independence on January 4, 1948 to now, the National League for Democracy (NLD) won a super-majority of seats in the Union Parliament during the general election held on November 8, 2015, and the Union Solidarity and Development Party(USDP)supported by the military was defeated by the NLD. On March 30, 2016, the senior member of the NLD and the new President U Htin Kyaw took the oath of office, and it replaced the outgoing government led by President U Thein Sein which is a retired general, which meant that the long-term direct or indirect military has ended for the time being. This is a milestone in Myanmar’s democratic transition. But the Constitution still guarantees a lot of power and rights for the military, and the military is still another power center existing simultaneously, and the relations between the two sides will influence the Myanmar’s political development a lot. It still needs a long time for the military to quit politics entirely, and it will be possible for the military to intervene in politics in the future.
2016-06-16
宋清潤,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南亞東南亞及大洋洲研究所副研究員,環孟加拉灣研究室主任。
中國—東盟思想庫網絡(NACT)項目“緬甸政治轉型研究”(NACT16-12)。
D733.71
A
1008-6099(2016)05-001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