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衛兵
想起我中考的日子
□劉衛兵

作者簡歷:劉衛兵,著名報告文學家、資深傳媒人,現任中央新聞采訪中心高級記者。系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院客座教授、中國攝影家協會會員、中國新聞攝影學會會員、中國報告文學學會會員、八屆全國青聯委員。2001年國內最早奔赴阿富汗戰爭前線報道的攝影記者。曾出版《奔波在戰爭前線》《隨訪連戰的日子》等紀實文學著作。
華沙距離北京并不遙遠,6月23日,我們卻一路奔波輾轉20多小時才回到北京,辛苦著倒也收獲不一樣風景。倒時差,頭昏有些重。24日早晨一睜眼,猛地想起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中考。成千上萬的學子正坐在考場,為了一紙成績和未來的功名考場鏖戰。我似乎都能聽到學生們的脈搏緊張跳動的聲音。可憐天下父母之心、學子之心,祝福他們順利。
看到今天的孜孜學子上考場,不禁想起昨天的孩子和自己。兩年前,我陪著兒子參加中考時,感覺也是度日如年。再回想30多年前自己參加中考、高考時,在考場上猛然會出現短暫的“腦子里一片空白”,那種緊張確實難以言表。這哪是考試,簡直是玩命。
中考、高考是重要,但有那么重要嗎……
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中國處在新舊時代的十字路口,我也站在人生的路口面臨選擇。中考就是其中的一個關鍵路口。
在不同的時代,人們的想法和觀念也不同。我上小學時是在70年代,正趕上十年“文化大革命”,那時翻開課本,扉頁寫的就是毛主席語錄,諸如教育要革命,學生要學工、學農、學軍……很少寫學習重要性。那時我被父母留在北京郊區跟著姥姥,當時在竇店磚瓦廠子弟小學上學,天天傻玩、傻鬧,經常鉆到周圍農村的莊稼地里偷玉米、拔花生、刨白薯,就是不知道學習。
記得當時我們班教室的門上破了一個大洞,有時上著課,我們幾個同學趁老師不注意,就從洞口鉆出去玩,有一次被校長抓回來站在操場上一通訓斥。
別看那時學習不好,思想卻“又紅又專”,1976年9月,毛澤東主席逝世,子弟學校在操場上舉行全校師生追悼大會,操場上哭聲震天,我放聲大哭。前面姓王的同學看我哭得挺厲害,回頭說“小兵別哭了,眼睛又腫了!”主席逝世前兩天,我在鐵道邊上,沒事閑著拿石頭打樹上的馬蜂窩。不料一只大馬蜂沖下來,把我眼睛蜇得跟包子似得,只剩下一條縫。毛主席逝世,這一哭腫得更厲害。
我們那個時代,考試交白卷的張鐵生、學習鬧革命的黃帥是學生們的榜樣。我二年級考試語文、數學兩門課加起來只考了十多分,父母一看著急了,四年級時連忙把我帶進了城里,轉進了北京市朝陽區水南莊小學。記得當時聽說我是郊區子弟學校轉來的學生,學習又不怎么樣,老師們推來推去都不想要。最后四班的班主任張老師總算把我留下。現在一想,兵哥畢業的兩個小學,一個在“莊”上,一個在“村”邊兒。
在小學快畢業那些年,正趕上“文革”結束、開啟改革開放的年代。當時教育風氣也變了,社會上開始掀起崇尚勤奮學習的風尚。作家徐遲的報告文學《哥德巴赫猜想》,講述了數學家陳景潤勇攀科學高峰的故事,成為了千千萬萬學子的楷模。在水南莊小學上學的最后一年,我變得特別用功,別人在外面玩,俺常常悶頭在家里學習。
還記得當時自己在作文里曾寫道:“夜深了,昏黃的路燈下,我獨自念著書,腦海里不斷浮現著陳景潤秉燭夜讀、勇攀科學高峰的情景。”當時的常校長看了作文說,寫得不錯,就是想得有點兒遠。畢業時,我在全校約200名學生中以第四名的成績考進北京102中學,也就是現在的北京工大附中。
1982年我參加中考時遇到一個兩難的選擇。此時正是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后的沒幾年,國家正準備走新路,而我也彷徨在初中升高中的路口。當時一個選擇是考中專或技校,畢業后可以進很吃香的國有企業,端個鐵飯碗。記得當時的中專和技校主要有航空、化工、電子、幼兒師范等方面的,畢業后可以進民航公司、化工廠、電子公司和幼兒師范學校等,以后的待遇和發展應該不錯。
另一選擇是報考高中。而當時上了高中能夠考上大學的比例并不高,如果考不上大學,再找工作可就困難了。怎么辦?中考前,周圍很多同學都處在糾結和彷徨之中。有些當時學習不錯的同學因為各種原因,最后選擇了報考中專和技校。記得當時自己盡管成績不錯,但上高中、考大學似乎也沒有十足的把握。最后跟老師、同學和家人反復商量后,總算決定上高中以后考大學,畢竟上大學是自己和家族幾代人的夢想,拼一下試試。
在北京工大附中上初高中時,我家住在北京東四環外的朝陽區百子灣,學校在勁松垂楊柳(現在的富力城附近)。上學挺遠,每天上下學路上單程要四五十分鐘,坐兩趟公交車。記得當時中考前的幾個月,同學也都挺用功、挺玩命。平時沒事就拿張紙條背古文、單詞、背數理化的公式。那時候,家里有電視機的很少,不看電視,更沒有手機和游戲等,娛樂誘惑少,生活也簡單。每天除了上課認真學習外,回到家里一般要學習到深夜。男同學們偶爾還抽空在操場上和女生打打排球、籃球,放松一下身心。
兵哥剛上初中時學習成績在班里還名列前茅,后來因為理科學習不給力,成績退到中上游水平。同時我大概也屬于那種考試容易緊張的類型,回想30年前參加中考和高考時,自己在考場上都曾出現過“腦子里一片空白”的緊張過度情況。考試時間那么緊張,自己卻有幾分鐘寫不出一個字,回想起來都可怕吧!
然而比較而言,過去學生們的學習和升學壓力似乎沒有現在學生這么大。我們中考前也作過一些考試卷子和練習題,但不像現在學生幾乎每天都要做一大堆厚厚的卷子。記得兒子參加高考前,每天晚上都是要做幾份試卷。感覺現在的學生、學校和老師始終處于一種高度緊張、壓力和瘋狂的狀態。
兩年前兒子快參加中考時,我好像比他還緊張。早晨一睜眼或者晚上睡覺前總要跟兒子嘟囔幾句“要玩命學習”之類的話,弄得一向懂事的兒子都受不了。有一次,兒子主動跟我說:爸,您別太緊張了,注意身體,我知道學習和中考很重要,但也不至于為它去“玩命”吧……
“不用為中考玩命!”聞聽兒子的一句話,也讓我這資深的老學生陷入了思考中。
兒子的話,老爸記住了。仔細想來,他說的確有道理。學習是學生時代的主要責任和義務,就像工人做工、農民種地、商人做生意一樣,不好好學習不行。考試前多用心讀書、勤奮努力、適度的緊張是正常的。在當今的教育體制和環境下,學習好了,多掌握些知識,會為以后走上社會創造一定的機會,也為以后選擇工作或就業打好基礎。盡管中考、高考不是衡量學生真實水平的唯一標準,但它也是目前擁有13億人口的中國相對比較公平、公正、合理的衡量辦法。
當然,在中國應試教育和升學體制下,學習成績只能說明一個學生擅長學校的學習和考試,而這些學習和成績跟你以后在社會上的發展沒有根本性的關聯。許多身邊的朋友發現,當年學習成績優異的學生走上社會以后,表現得并非那么優秀和突出,而那些學習成績一般甚至并不理想的學生,參加工作后卻有良好的表現和發展。前些年,中國相關機構對1977年恢復高考后30多年來中國各省市的高考狀元有個跟蹤調查顯示,當年上千名“高考狀元”后來極少有人成為社會各階層的頂尖人才,他們的職業成就低于社會預期。得出的結論是:高考只是有限度地反映了學生學習應試能力,而應試能力不能衡量一個人在其他方面的發展能力。
為了中考、高考需要勤奮努力,但無需那么玩命。給孩子腦子里留一些自由和輕松的空間,別都讓學習、念書和考試占滿了。留一些隨意玩耍的時間,讓孩子個性自然發展。同時也讓孩子留一些以后學習進步的余地。孩子放松些,家長的心態也要平衡些,一切會好的。
中考高考再大,也沒有世界大。它們只是你人生旅途中路過的一個個關口和驛站。盡心盡力就好,不必太在意、太較勁兒。
前不久,網上流傳的高考段子似乎也說明了某種現實和無奈:“考上大學的同學注意了,要記得和沒考上的同學搞好關系,等大學畢業后好去他們的公司打工;而考上一本的要經常聯系二本的,未來家鄉的領導沒準兒就是他們;二本的要跟考上大專的搞好關系,他們很有可能將來就是你們孩子的老師……”
前年兒子因為中考前比較貪玩、不大用功,中考沒有如愿考入名校。可進入普通校后,他像變了一個人,學習比以前用心、勤奮許多。以前在名校時,成績總排在中等偏下的位置,學習上比較被動也缺少自信。上高中后不僅成績一躍排到了年級前列,德智體各方面都有一定的進步。看著孩子進步,老爸一直在偷著樂。
十年前兒子上小學時,我有一次問他,比賽跑步時能跑過同班鄰居家的女生月(化名)嗎?當時兒子瞪大眼睛驚訝地回答說:我哪兒跑得過她啊?她個兒那么高、腿那么長,特有勁兒……看兒子那副神情,我一時無言。只是告訴他,現在落后沒關系,每天要堅持鍛煉,爭取一步步追趕人家。幾年后,他終于跑到了那位女生和一些同學的前面。
人生的路很長,要經過的事好多。中高考不是唯一、也不是衡量你成功與否的標準。這些考試重要,但沒必要去為之“玩命”。您說呢……
午后,京城小雨初歇,天上的云潔白靚麗。您有空推開窗子,眺望一會兒天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