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使人突然癱瘓的可怕疾病

蘇光路

王新宇是文學院的大三學生，練長跑、練武術、練雙杠，只要不上課不寫論文，他就一定是在運動，或是在去運動的路上，身體強壯得猶如鐵鑄銅塑一般。可是近來差不多有一個月他都覺得疲乏無力，他的腳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得抬不動，手也有刺痛感，還有點頭痛、咳嗽。這使他有了一種體力即將耗盡，大限將至的可怕感覺。

終于，他在去醫院看望因心臟病住院的母親時，竟一頭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他是幸運的。轉院及時，加上遇到了經驗豐富的神經科專家史醫生。檢查中，史醫生和他的助手發現，王新宇胳膊的力量與學齡兒童差不多，腿也幾乎抬不起來。讓他碰碰自己的鼻子，他的手指發抖；用木錘敲他的肌腱時，他的肌肉幾乎沒有反應。可是一番例行檢查后，卻遲遲找不到致病原因。

三天后，王新宇連呼吸的勁都快沒有了。史醫生從他的喉部插入一根管子到氣管里，為他連上了呼吸器，并將他轉入重癥監護室。

為了找到病癥的原因，史醫生的助手用輕微電擊刺激他的神經，看看他的神經系統能不能以正常的速度和幅度把信息傳遞給肌肉。結果沒有。患者的這些癥狀——四肢無力、神經系統紊亂，讓史醫生很自然地想到了格巴二氏綜合征。三十多年的臨床經驗使他養成獨特的職業敏感——越是罕見的疾病越是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據世界衛生組織的統計，全球每年大概每10萬個人中會有一到兩個人出現這種神經紊亂疾患。自從人類研制出脊髓灰質炎疫苗以后，這種神經紊亂成了除頭部受傷和中風以外導致突然癱瘓的一個重要因素。半個世紀以前，在美國，每10萬人中就有25人患小兒麻痹癥，導致每年兩萬多人癱瘓。直到十幾年前，中國的脊髓灰質炎的病例還是世界上最多的，幾經強化免疫，近幾年才有了根本性好轉。脊髓灰質炎與格巴二氏綜合征的區別在于，脊髓灰質炎的患者多為兒童，癱瘓呈不對稱擴展，且感覺不會喪失；而格巴二氏綜合征的患者感覺能力會出現變化，癱瘓從腳趾尖和手指尖向上對稱擴展，直到身體的中心部位，幾星期后所有癥狀自行消失。脊髓灰質炎是由一種病毒引起的，而格巴二氏綜合征是被什么病毒感染所導致的呢？

直到20世紀中葉，科學家們才成功地通過誘發神經組織變應性的方法在嚙齒目動物身上誘發了格巴二氏綜合征病例，至此，人們才終于找到了這種神經紊亂的原因。后來的研究進一步證明，格巴二氏綜合征患者的神經系統受到了某種程度的破壞——用專業術語說，身體的某些部位出現了變應性。用通俗的話說，就是患者出現了所謂的過敏反應。

一種名為“髓磷脂”的蛋白質成了人們關注的焦點。髓磷脂把突起的神經元相互隔開，從而使信息傳遞的速度加快了若干倍，信息沿著長長的神經元軸索上下傳遞，迅速地使思維轉化為行動，將身體接觸外界的各種感覺傳遞到大腦。髓磷脂若被免疫系統襲擊、破壞，控制行動和感覺的神經沖動就會減慢，甚至停止。神經細胞軸索延伸得越長，如達到了腳或手，說明感染格巴二氏綜合征病毒越早而且程度更嚴重。

像王新宇一樣，大多數患者回憶說，在身體越來越無力的幾周中會出現咽喉痛、無力、腹瀉這樣的癥狀。王新宇的血液化驗表明，最近他被感染了呼吸道病毒。在與病毒的搏斗中，身體的免疫系統會產生一種抗感染的蛋白抗體，然而，這種蛋白抗體會與髓磷脂交叉反應并破壞髓磷脂。

值得慶幸的是，大多數格巴二氏綜合征的病例都會自行好轉。免疫系統襲擊髓磷脂后，會自行消退，身體又能重新生成這種蛋白質。大多數病人在幾個月內就能恢復活動能力和感覺能力。

王新宇的情況似乎更嚴重一些。他不能吃，甚至不能自主呼吸，背也疼得十分厲害。

但是，讓史醫生擔心的還不止這些，更讓他擔心的是多達10% 的格巴二氏綜合征患者死于并發癥。王新宇除了控制肌肉的神經失常以外，控制生命重要器官的神經機能也失常了，諸如心臟、血壓等。他的心跳經常會快至150/分，而這是正常標準的2倍；他的血壓也很高，這使他時刻有中風或心臟病發作的可能。史醫生在給他服用心臟病藥物的同時，密切關注他生命重要功能的情況變化。他發燒了，史醫生和助手就在他床邊用濕毛巾和扇子給他降溫。王新宇躺在重癥監護室的病床上，身體里插著各種管子，他虛弱的身體此時極容易感染各種病菌，而血液感染是最致命的。所以史醫生及時給他使用了抗生素，以防止他的血液被感染。

為了使王新宇盡快痊愈，史醫生采用了血漿取出療法和靜脈注射免疫球蛋白，但結果都不理想，前者甚至還引起了輕微的感染，這進一步說明，對格巴二氏綜合征的治療就像是對SARS的治療一樣，除了大量服用激素外，尚沒有很好的辦法。史醫生無奈地對助手說：“我們的現代醫學對很多疾病還束手無策，還有很多的難題靠你們年輕人去攻克。不然作為醫生有時是很尷尬沮喪的。”

助手知道55歲導師的性格，遇到類似王新宇的病例，他沮喪的情緒好幾天緩不過勁兒來，即使是患者已經好轉了，他的心緒也不能馬上復原。

兩個星期過去了，王新宇的炎癥消了，血壓也基本穩定。接下來，他開始緩慢地活動自己的四肢。每天早晨，他的力氣都會增長一點，但仍舊需要呼吸器幫他呼吸，盡管他蘇醒了，但仍不能說話。可憐的年輕人一再受到驚嚇，他渴望能夠說出自己的感受。史醫生請教了一位語障治療專家，在專家的指點下，將千余文字分別寫在不同的紙板上，在王新宇想要表達心情時，就拿出寫好的文字板給他看，根據他目光的移動逐漸拼接出他想要表達的意思。

王新宇出院后，史醫生數次去他的家回訪。王新宇恢復得實在不錯，在家里，他邁出了病后的第一步。現在，他坐在輪椅上，樣子雖略顯疲倦，但心情很好。他的家人告訴史醫生，他現在大多數時間還離不開呼吸器，但是可以靠自己呼吸一小會兒了。

有可愛的醫生就有可愛的患者。王新宇攢足力氣后，輕緩而平和地感謝醫生對他的治療和幫助，感謝醫生使自己重新獲得生命，并鼓足了開始新的生活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