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偶像是公雞

《禮記·學記》中說：“故學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知困，然后能自強也，故曰：教學相長也。”由此誕生了成語“教學相長”。我在課堂上，經常受到學生的啟發、教化。講授《白鵝》這篇課文的時候，一個學生為公雞創作了一句名言：“我只叫了一聲，人們就被我喚醒了。”我立刻就聯想到我的課堂、我的追求……原來，我的偶像是公雞。

我喜歡看黑白電影，因為我不用擔心五色令我目盲；我喜歡聽巴赫的無伴奏小提琴組曲，因為我可以更清楚地聽到天籟之聲的弦外之音；我喜歡觀賞豐子愷的漫畫，因為我透過畫面上的寥寥幾筆，領悟了豐先生非凡的眼力。一句話，我喜歡簡約。

我最羨慕兩手空空、自信滿滿走上講臺的老師，他們只要一根粉筆、一塊黑板就夠了，課文早就裝在他們的心中了，甚至連一個標點都沒有漏掉。然而，這需要多年的修煉。一個人，依賴的現代化工具越多，自身的能力就喪失得越多。我為了使自己的課堂簡約，使自身的能力增強，講課時，不用電腦，不用投影儀，不用錄音機，不用掛圖，只用我的這張嘴、我手中的一支粉筆。需要看圖，我來畫；需要朗誦，我來讀。漸漸地，簡約成了我的教學特色，電腦、投影儀、錄音機、掛圖都長在了我的身上，它們已經化作了我的教學能力。

如果我能像公雞一樣，站在講臺上，只叫一聲，就把懵懂中的同學們喚醒，我想，那應該是語文教學的至高境界。就像武俠小說中的武林高手，手指頭一動，只用一招，就能取勝。可惜，目前我還達不到公雞的境界，我還要在實踐中修煉。

說到這里，我忽然想到，豐子愷先生也像一只公雞，因為無論是他的漫畫，還是他的散文，寥寥幾筆，常常令我覺醒。比如他為弘一法師的文集作序的時候，說了這樣一段話：“我崇仰弘一法師，為了他是‘十分像人的一個人。凡做人，在當初，其本心未始不想做一個十分像‘人的人；但到后來，為環境、習慣、物欲、妄念等所阻礙，往往不能做得十分像‘人：其中九分像‘人、八分像‘人的，在這世間已很偉大；七分像‘人、六分像‘人的，也已值得贊譽；就是五分像‘人的，在最近的社會也已經是難得的‘上流人了。像弘一法師那樣十分像‘人的人，古往今來，實在少有，所以使我十分崇仰。”難道這段話不使我們聯系到現實生活嗎？難道它不使我們覺醒嗎？看來，讀書也是一種必不可少的修煉。

其實，每一位教師都應該像公雞一樣，做個召喚者，喚醒孩子們心中詩意的種子。我在努力這樣做，做一只公雞，只叫一聲，孩子們就被我喚醒了，那該多好。

每個孩子的心中，都藏著一顆詩歌的種子。遇不到陽光照曬、雨露滋潤，這顆種子就枯萎了，所以，詩人就成了我們身邊的“稀有動物”。給孩子們一聲召喚，他們會還給我們耀眼的燦爛。當他們在老師的召喚下得到啟發，在生活的場景中有所發現的時候，藏在他們心中的那顆詩歌的種子就會突然發芽，舒展開葉片，綻放出一朵令人驚喜的小花。

可惜的是，我們的老師、家長和學生，過多地把目光集中在了考試成績上。一張白紙、幾道問答題、一個耀眼的分數，真的那么重要嗎？教育部門的一名領導說：“在我們的考試制度沒有得到科學合理的改革的時候，我們的孩子還是要升學，升學總要過考試關。”看來，考試成績確實很重要。但是，他接著又說：“目前，很多人只看到了考試這個人生軌跡中的小小一點，沒有看到教育是比考試更重要、更廣闊、更豐富的一個世界。”如此看來，教育比考試成績更重要。一個好的老師，一個好的家長，一個好的學校，應該在培養興趣愛好、培養良好習慣、培養孩子對民族文化的熱愛與傳承這些教育問題上下更多的工夫，因為這是一個真正法力無邊的大世界。在這個世界里，“學問”是個重頭戲。跟這個“學問”相反的是“學答”。我們的課堂，我們的試卷，都是在讓我們“學答”，老師問啥你答啥，要跟標準答案一字不差。記得某個課堂上曾經發生過這樣一件事：老師問學生：“雪化了變成什么？”有個學生回答：“雪化了變成春天。”多么奇妙的想象，多么詩意的回答呀！可是，老師卻搖了搖頭，因為標準答案是“水”。于是，學生們記住了，雪化了只能變成水，美好的春天在他們的腦海中永遠地消失了，教育的春天被厚厚的冰雪永遠地覆蓋了。你說，這樣的老師是“公雞”嗎？

李政道先生有幾句話講得非常好：“求學問，需學問；只學答，非學問。”做學問就是要學會問，在學習中思考，在思考中發現，在發現中提問。你如果沒有學會問，只是學會答，把人家炮制好的答案再答一遍，有什么意義呢？上帝賜給人類智慧的大腦，他一定不希望你把它變成錄音機、復印機、貯藏箱，他愿意看到你的大腦里迸出獨立思考、善于發現的智慧之光。

在一堂課上，我把在學生看來很神秘、甚至很神圣的詩歌簡單化了，用他們很熟悉的比喻句、擬人句叩開了詩歌的大門，讓他們品嘗到了發現的樂趣、成功的喜悅和生活的美好。有個同學為釘子寫了一首詩：“這根頑皮的釘子，像個小寶寶。晚上貪玩不睡覺，要人拍它才睡著。”還有個學生寫的是乳牙：“孩子的乳牙是一個媽媽，漸漸地老了，慢慢地站不穩了。她雖然倒下了，卻生出來一個新生命。”這些詩句真的出自孩子之手，他們讓我感受到了啟發的魔力、童心的可貴和教師的責任，這更堅定了我要以公雞為偶像的想法。

[老師登臺]

馬三棗，兒童文學作家、中學高級教師，從事校外教育工作二十余年，現為《新少年》《小溪流》《作文世界》等期刊專欄作家。已在《兒童文學》《少年文藝》等雜志發表小說、童話多篇，出版校園小說《瘋狂的雞毛信》《魔鬼只有一條腿》等，曾榮獲“周莊杯”全國兒童文學短篇小說大賽特等獎、華語兒童文學中國故事短篇創作邀請賽銅獎、“大白鯨”世界杯原創幻想兒童文學獎等，被中國教育學會授予“最會指導閱讀的優秀教師”稱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