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性生育權保障制度比較研究

朱述洋

【摘 要】生育權作為公民享有的憲法層面的基本權利，完善的保障制度是生育權得到切實實現的基石，生育權的實現需要男女雙方的共同配合、意思表示一致才能達成。在婚姻家庭關系中，長期以來對女性生育權的側重保護，而忽略了對男性生育權的保障，對男性生育權的法律保障成為熱點話題。通過比較研究的視角考察國際公約以及各國憲法法律中男性生育權的憲法保障，結合我國男性生育權憲法保障的實施現狀，針對現實中存在的一些問題提出改進建議。

【關鍵詞】生育權；限制；法律保障

生育權屬于憲法上的基本權利，權利的保障程度決定了人權在社會生活領域中的實現程度，而生育權的憲法保障是非常重要的部分。生育權的憲法保障涉及一國的歷史、政治、經濟、文化、醫療水平等多方面因素的綜合影響。夫妻雙方作為合法婚姻的主體，享有同等的生育權。因為女性在生育過程中承擔了妊娠、哺乳、養育等主要責任，加之女權運動的影響以及經濟等方面的傳統劣勢，過度強調了對女性生育權的保障，忽略了對男性生育權的保障。本文簡要對比介紹美國、英國、德國、意大利、日本、韓國等國對男性生育權保障的實踐，結合我國的立法與理論研究現狀，為我國男性生育權的憲法保障提出改進建議。

一、男性生育權的基本問題

生育權有廣義、狹義之分，廣義的生育權是作為獨立人格主體的個人享有的天賦權利，不區分婚姻身份。狹義的生育權是指基于合法婚姻的身份權，是結成合法婚姻的男女雙方決定是否生育、何時生育以及生育多少的權利，本文的探討僅局限于狹義的生育權。

（一）男性生育權的概念

男性生育權是相對于女性生育權而言的，具體是指男性享有是否生育、何時生育、生育多少的權利。受新自由主義思想的影響，強調人體的獨立性和自由，權利和自由的保障以個體的獨立和自由為基礎，男性作為婚姻中獨立的個體，尊重并保障個體的權利和自由，男性與女性享有同等的生育權利。

基于此，有學者對男性生育權作了如下定義：男性生育權是指男性自然人享有的依法決定是否生育子女以及如何生育子女的一種資格或自由，包括生育的自由（積極生育權）、不生育的自由（消極生育權）和選擇生育方式的自由（積極生育權）

（二）男性生育權的內容與形式

在婚姻家庭關系中，男性生育權的內容是與女性生育的意愿和行為密切相關的，即在男女雙方生育權的沖突現狀就可以歸納總結出男性生育權的具體內容。由此，可以將男性生育權歸納為以下幾個方面：

1.男性生育請求權。男性生育權利首先表現為生育請求權，即男性在決定生育時，向女性提出請求的權利。2.男性生育的自由，又被稱為積極生育權。在婚前，女性生育意愿、不育病史的知情權。在婚后女方懷孕前，男性享有決定生育的權利，決定生育時間和方式的權利。在婚后女方懷孕后，男性享有的對女性懷孕、分娩的知情權。3.男性不生育的自由，又被稱為消極生育權。4.男性生育權受到侵犯時，法律應該提供相應的救濟渠道途徑，對受到侵犯的權利及時作出補救。

（三）男性生育權憲法保障的價值分析

男性生育權的憲法保障主要具有以下四個方面的積極價值：

（1）符合權利責任相一致原則。在子女生育后，不僅女性要撫養教育子女，男性在這方面承擔與女性同等的責任和義務。根據權責一致原則，履行責任者，法律也應當賦予其一定的權利，達致權利與義務的平衡。（2）男女平等原則的要求。男女雙方在婚姻締結、接觸和家庭責任任務的承擔是平等的。生育權的自由權性質決定了對男性與女性生育權應該平等保護。（3）維系家庭團結、社會穩定。在家庭中當男性同意生育而女性不同意生育，男性生育權受到剝奪，就會發生婚姻家庭關系的破裂，也將對社會的穩定造成沖擊。（4）有利于胎兒權利的保障。生育子女的權利兼具法律與道德的屬性，女性終止妊娠也是對胎兒生命生存權的剝奪，違背社會道德。

二、國際公約與外國憲法、婚姻家庭法中男性生育權條款的規范分析

（一）幾部國際公約對男性生育權的規定

國際公約中關于生育權的規定多見于國際人權大會、世界人口會議、世界婦女大會等國際會議宣言中。因此，需要對國際條約中生育權規范的軌跡過程對國外男性生育權的保障探一究竟。

1968年聯合國在德黑蘭召開的國際人權大會上宣布：“每對夫妻都應享有自由地、負責任地決定其子女人數和生育間隔的基本人權以及在這方面獲得充分教育和信息的權利。父母享有自由負責地決定子女人數及其出生間隔的基本人權。”這是第一次將生育權劃歸為基本人權，僅夫妻雙方享有生育權。1974年聯合國召開的世界人口會議通過的《世界人口行動計劃》將生育權主體擴大到夫妻雙方和個人，尊重非婚姻關系中的生育權保障，生育權與撫養教育子女責任密切相連。1995年第四次世界婦女大會形成的《北京綱要》提出建立一個更加廣泛的生育權概念：“婦女的人權，應該包括她們具有控制并自由和負責任地決定涉及其性生活，包括性健康和生殖健康，不受脅迫、歧視和暴力的權利。男女在性關系和生育上的自由，包括對人身完整互相尊重的平等關系，同意并愿意為性行為及其后果承擔責任。

綜上，國際會議產生的國際文件強調了男女雙方生育權的權利與義務關系，對生育權的主體也作了詳細規定。

（二）外國憲法、婚姻家庭法對男性生育權保障的規定

由于認識上的差異，加之啟動憲法修改程序的困難，世界上各國的憲法文本中并未對男性生育權作出具體規定。但通過各國調整家庭婚姻關系的基本法律也可以窺探男性生育權保障的現狀。

英國在1803年就通過了第一部有關墮胎問題的專門法案——《婦女墮胎法》，將墮胎列為違法犯罪行為，非法墮胎的最高刑可以判處死刑；1929年又通過了《嬰兒保護法》，認定墮胎行為屬于相當于殺害嬰兒的謀殺罪，禁止以任何形式或手段結束任何可能存活的嬰兒的生命。

在美國，生育權的確立和保護是由法院推動的，通過一系列案件來具體化的，法院確立了生育權，認為它是公民隱私權的重要組成部分。生育權主體包括單身男性、單身女性、同性戀者，甚至包括未成年人在內。女性生育權的保護主要通過女權運動實現，而對男性生育權沒有專門的立法保障，明確了憲法個人自主權和隱私權對婦女在決定是否繼續受孕的權利的保護，這意味著否認了妻子墮胎需要經過丈夫同意，墮胎行為受到合法化保護，由此也導致了此后幾十年里美國婦女墮胎人數的劇增。

法國關于生育的法律規定體現在《法國民法典》第一卷第七篇“親子關系”第一章一般規定第四節“借助醫學方法進行的生育”。法國的單行法也對生育進行了一定的規制，例如1994年通過的《生物倫理法》。墮胎在法國屬于犯罪，當事人和醫師都會受到懲罰。對于男性生育權并沒有針對性的法律規制。

前東德《德意志民主共和國家庭法典》規定：“夫妻結合的最終成果是生育和培育后代，教育子女是夫妻雙方共同的權利和義務。”在德國法中，對生育的規定并不是從生育權的確認角度來規定的，但是缺乏對男性生育權保障的規定。

在亞洲，日本1948年就認定墮胎合法，也因此成為世界上的“墮胎天堂”，導致世界上各個國家的父女不受任何限制的在日本終止妊娠；韓國在1973年通過立法規定婦女在滿足一定的限制條件下的墮胎行為；我國香港特別行政區法律第182章《已婚人士地位條例》規定：“夫婦任何一方均不得以無理要求剝奪配偶生育下一代的機會。”

（三） 國外男性生育權憲法保障的規范分析

綜合比較分析上述幾個代表性國家的婚姻家庭法律和相關的法院判例，可以得出如下觀點：

1.夫妻雙方享有同等的生育權，如美國、德國、法國和我國香港地區。夫妻雙方作為家庭共同體中的一員，共同決定生育問題、共同承擔養育子女的責任。夫妻一方不得強制另一方生育，生育權被定義為自由權的權能，另一方不得侵犯。

2.側重對女性生育權的保障，男性生育權保障不足。受女權主義運動的影響，歐洲大陸和美洲的國家普遍注重對女性生育權的保護，對女性生育權的限制主要體現在法律對墮胎的限制，男性生育權的保障既缺乏專門的立法也缺乏保護的理念。

3.各國法律在確認自然人生育權的同時，也同時確認了配偶權對生育權的限制和制約。以對女性墮胎權的限制為視角，南美洲各國受伊斯蘭教規的影響，明令禁止墮胎；墮胎在法國也屬于犯罪行為，僅美國、日本等少數國家采取完全的墮胎合法化。這種通過對女性墮胎權的規定，尤其是通過對女性墮胎權的限制和約束，來達到保護男性生育權的目的，也只是對男性生育權保護的探索嘗試，而非救濟良策。

4.男性生育權受到侵犯時，只有少數幾個國家提供了一定的救濟途徑。美國和法國規定了相似的保護措施：對于男女一方因與第三方姘居生育子女的行為，主要采用經濟補償的方式來救濟；若男女一方拒絕生育的，對方為了保護自己的生育權利，可以通過提起離婚訴訟解決。土耳其和墨西哥的法律可以說確定了男性生育權的地位，當夫妻雙方因生育權問題發生沖突時，應該根據配偶雙方共同協議來行使這種權利。

三、我國男性生育權的憲法保障現狀

欲觀我國目前男性生育權保障的現狀，需要先從法律法規的規定著手。

（一）我國《憲法》中男性生育權保障的解讀

我國《憲法》第49條第2款規定：“夫妻雙方有實行計劃生育的義務”。憲法作為國家的根本大法，效力位階層次最高，是其他一切法律制定的基礎和依據，僅對夫妻之間的計劃生育義務作出規定，對生育權的保障只字未提。

（二）我國婚姻家庭法中男性生育權保障的解讀

我國《憲法》與《婦女權益保護法》都規定了女性享有與男性平等的受到保護的權利。婦女享有生育子女的權利，同時也享有不生育子女的自由。夫妻雙方有按照國家法律規定實行計劃生育的義務。專門對女性生育權的保障做了規定，側重于對女性生育權的保護，缺乏對男性生育權的保護，仍然沒有體現對男性生育權的重視和關懷。

（三）我國男性生育權憲法保障存在的不足

男性生育權的憲法保障有多種路徑選擇，目前我國男性生育權的保障還存在著一定的局限和不足。

1.《憲法》中未明確規定男性生育權的保障，當男性公民生育權受到侵犯時，在憲法中難以找到保障的依據。憲法作為國家最高法律，對男性生育權保障的缺位必將引起男性生育權在實踐中保障的缺位。

2.《婚姻法》、《婦女權益保障法》等法律法規，雖然有對生育權保障的具體規定，但是仍然只是側重對女性生育權的保障，男性生育權的法律保障還未受到重視。

3.男性生育權受到侵犯時，缺乏相應的救濟渠道。當男性生育權受到侵犯時，男性無權以此為理由請求離婚和損害賠償，這與生育權的基本人權屬性相沖突，也與男性公民在撫養教育子女的責任相沖突。

四、我國男性生育權憲法保障的完善路徑

（一）完善法律規范

首先，應該在憲法中明確規定生育權，作為公民基本權利之一，重視對生育權的保障而不能僅僅規定計劃和生育義務。其次，完善《民法》規定，設“生育權”專章。作為一項每個公民都享有的法定民事權利，我國應當將生育權納入民法的保護體系。在《民法通則》中對生育權的概念與內容作出規定，將生育權作為自然人一項基本的人身權利予以明確，并設“生育權”一章作專門規定。

（二）保護丈夫對妻子生育和懷孕事實的知情權

從整體上來看，妻子享有法定生育的權利自由，但是丈夫作為婚姻關系中的一方當事人，丈夫應該享有妻子懷孕情況與生育事實的知情權和合理期待權。作為夫妻共同享有的生育權利，共有的一方在處分權利時應該事先告知另一方，并征得另一方的同意。一方未履行告知程序或者雙方未達成一致意見而擅自處分權利的，屬于違法行為。基于此，妻子擅自墮胎的行為應該受到法律規制。

（三）完善具體的救濟途徑

根據《婚姻法解釋（三）》的規定，結合司法實踐活動，具體的救濟途徑可分為以下幾種情形：1.妻子侵害丈夫生育權的，在婚姻存續期間丈夫可以依法訴請停止侵害。2.妻子侵害丈夫生育權的，作為丈夫訴請離婚認定夫妻感情確已破裂的法定情形之一，經調解無效的人民法院可以判決離婚。3.因妻子侵害丈夫生育權而導致離婚時，無過錯的丈夫可以請求對方予以損害賠償，包括財產損害賠償和精神損害賠償。

結語：生育權首先是一種憲法權利，屬于憲法層面上的基本人權。生育權作為男女雙方共同享有的權利，需要雙方共同的配合意思表示一致才能實現，因此生育權是夫妻雙方共同享有的平等權利，既有身份權的性質，也有人格權的性質。不僅女性生育權需要保障，男性生育權也需要保障，但是權利救濟需要限度，這個限度就是要保證女性的尊嚴與選擇自由，女性不再是生育的工具，男性生育權的保護不得侵犯女性的身體健康權利。夫妻雙方的生育權就是一種對立與平衡的緊張關系，一方面，夫妻享有平等的生育權，另一方面，夫妻任何一方的生育權受到沖突時，都應該有相應的救濟手段措施，實現人權保障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