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四首

儷未央

風吹過

它一定吹開過所有花朵

如果吹著雪

枯木也會盛開。你要用心

才能辨認出這些花

在固執地親吻死亡

是懷念，還是要讓逝去

再活過來。現在

它吹開一個男人的

衣角。他的身體

也在盛開。你要用心愛他、恨他

才能看見他手掌上的十朵繭花

你還要逆著風，逆著他

回家的腳印

一直回到春天。讓桃花、杏花和雪花

在一個男人手心里

再開一遍

一場霧是美麗

突然看不到那些

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他們都被一場霧收走

藏在一滴水里

由一個分成兩個，兩個分成

四個，再分成十六個……

直到分得不能再分

小得看不見了。就飛起來

把熟悉變得熟視無睹，把陌生當作前生

承認美源于朦朧

抓不住，得不到，又被它包圍

像一分為二，二分成四……的人

在一場大霧里

伸出手，給自己指一個好歸宿

在農莊

魚游來游去。我有碧水一池

和農莊的坑塘一般大

裝著整個天空

它藍、透明，沒有瑕疵

新栽的小果樹、覓食的鴨、鵝也是藍的

在池塘邊，它們都是魚

游來游去，分食我身內的水

這個下午，坑塘把農莊變成一雙眼睛

一直看著我。它讓每一分鐘慢成一個小時

又讓一小時快成一分鐘

離開時，一粒石子成了秒針

落水的瞬間

時間和空間一下干涸了

坐下來

一把椅子就夠了，能和親人、朋友坐在一起

就夠了。當我起身離開

給我續上茶水

就夠了。空椅子上坐著的另一個我

不是丈夫的妻子，不是我一雙兒女的母親

也不是朋友的朋友。而是一滴水

隨河流流向大海，是天空中的一片云朵

隨風自由來去

當我累了，重新回到親人或者朋友身邊

坐下來。杯子里的茶水還是熱的

就夠了。我沒有敵人

能和假想敵坐在一起就夠了

杯子里的水也是熱的

我看著他，不討論也不爭論

只讓茶水順著喉嚨進入身體，慢慢溫熱彼此

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