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相占
山東大學文藝美學研究中心, 濟南 25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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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態智慧視野中的洪災問題

程相占
山東大學文藝美學研究中心, 濟南250100
程相占.生態智慧視野中的洪災問題.生態學報,2016,36(16):4938- 4939.
每到夏季雨水集中時,我國各地都遭受不同程度的洪災困擾,城市內澇更成為近幾年的社會焦點。有效應對洪水的前提是正確看待洪水。本文嘗試以生態智慧為視角,討論應該如何辯證地看待所謂的洪災,從而為化水害為水利尋找哲學基礎。
生態智慧研究興起于20世紀70年代,最初由挪威哲學家阿倫·奈斯提出,是其深層生態學(Deep Ecology)的核心內容。深層生態學之所以比生態科學“深”,是因為它追問后者很少追問的價值問題,而價值觀正是人類這種有機體的特性:人類活動通常受到特定價值觀的影響,對于環境的態度和行為也往往取決于特定的價值觀。因此,盡管奈斯沒有對生態智慧做出明確界定,但他為生態智慧研究指明了方向,那就是探討人類與自然之間的價值關系。
生態智慧是在協調生態系統與人類福祉之間相互關系的過程中,以最小人工投入贏得最大生態效益的智慧。這個定義有兩個要點:(1)生態系統與人類福祉的相互關系;(2)生態效益與智慧指標。
生態系統與人類福祉的相互關系
2005年發布的千年生態系統評估報告主要關注兩個問題:生態系統服務的變化是怎樣影響人類福祉的?在未來的幾十年中,生態系統的變化可能會對人類產生怎樣的影響?[1]該報告以《生態系統與人類福祉:評估框架》為題,表明“生態系統與人類福祉”已經成為生態學的核心。生態學內涵的這種變化不能理解為僅僅關注人類福祉的人類中心主義,而應該理解為生態學觀念在“人類紀”(Anthropocene,又譯“人類世”)的合理調整:自此工業革命以來,人類活動對于地球生物圈發揮的作用越來越大,人類福祉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如何對待生態系統。生態學研究再也無法避免如下問題:人類應該怎樣對待地球生態系統?這里的“應該”,不是科學意義上的事實判斷,而是哲學意義上的價值判斷,是生態智慧的核心問題。
生態效益與智慧指標
世界可持續發展商務委員會(WBCSD)在1992年將“生態效益”(Eco-efficiency)描述為:在提供具有價格競爭力的商品與服務以滿足人類需要、保證生活質量的同時,逐步減少生命循環中的生態影響與資源耗用強度,將之降低到符合地球承載力的水平[2]。簡單來說,生態效益這個術語關注的焦點是經濟增長與環境退化之間的關系,其要義是,在使用更少資源、產生更少廢物和污染的情況下,創造更多的產品和服務。
本文提出的“生態效益”是對于生態效益的哲學改造,要點有二:第一、明確價值觀,將“生生之德”作為核心價值觀,追求“萬物并育而不相害”(《中庸》)的和諧共存境界;同時,將人的使命與職責界定為幫助天地化育生命,使得生命變得豐茂而美好。通過人工改良的方式優化生態系統,讓它自然做功,從而養育豐富多彩的生命形態。第二、從人生哲學高度理解人類福祉,認為物質財富僅僅是幸福人生的基本條件之一,其他維度還包括精神世界的豐富、心靈境界的高遠、審美情趣的高雅等方面,這些福祉都與健康的生態系統密切相關。
上述生態智慧定義包含著“智慧指標”,也就是可以精確計算的人工投入與可以大體估算的生態效益之間的比率,其公式即“人工投入/生態效益”。根據這個公式計算出的數值就是生態智慧的智慧指標。把兩個工程(比如都江堰工程與三峽工程)智慧指標進行對比,就會清楚地斷定,哪個工程智慧,哪個工程愚昧。
從生態智慧的角度看,下雨沒有“天災”,只有“人禍”。由于人類沒有充分認識自然規律、沒有明確認識價值規律、特別是沒有處理好價值規律與自然規律之間關系往往導致大雨帶來災難性的后果。在生態智慧看來,所謂的洪災只不過是自然規律的顯現方式,是對于人類價值規律的警示和啟迪。生態智慧的核心是處理好人工改良與自然做功之間的辯證關系,達到自然規律與價值規律的合一,從而化水害為水利。這就意味著,具有生態智慧的人,永遠不會“怨天”,只會“尤人”。
生態智慧更加接近中國傳統思想中的“道”。運用生態智慧來面對洪水的時候,首先要做到“以道觀物”,其次要“以道馭術”。“以道觀物”是一種看待事物的方式,其要義是克服人類中心主義偏見,平等地對待天地萬物,尊重各種事物的內在價值和存在權利。但在日常生活中,人們通常根據自己的價值觀來評判同一種東西,更為嚴重的是,人們往往只根據自己的直接利益來決定事物的取舍,比如填湖造房。看待事物的方式錯了,就會導致生態愚昧的后果。
“以道馭術”就是以生態智慧之道駕馭生態之技的方法。隨著現代科技的發展,人類控制與改造自然的能力越來越強,但人類往往越來越忘記技術背后的倫理問題,特別是忘記術與道關系,在技術發揮造福人類巨大作用的同時也制造了越來越多的人禍。我國古代哲學對于道與術的關系有著深刻論述[3],其基本原則是“技進于道”,也就是超越技術層面而達到道的高度。 當今層出不窮的生態災難,大多與盲目的技術崇拜有關。
我國學者在20世紀80年代提出了“社會-經濟-自然”復合生態系統理論,并且以之為基礎提出了相應的生態工程理論[4]。這無疑是對生態學的重大貢獻。但必須清醒地看到,這種生態觀念突出強調的還是經濟因素,思考的核心還是經濟增長與環境承載力之間的關系,人類中心主義色彩依然相當濃厚。有必要從哲學高度不斷反思生態問題,探討更加合理的生態觀念。
[1]千年生態系統評估項目概念框架工作組:《生態系統與人類福祉:評估框架》,張永民譯,北京:中國環境科學出版社,2007年版,“前言”第ⅲ頁.
[2]Ehrenfeld, J. R. (2005). "Eco-efficiency: Philosophy, theory and tools". Journal of Industrial Ecology 9 (4): 6-8.
[3]王前. “以道馭術”——我國先秦時期的技術倫理及其現代意義.自然辯證法通訊,2008(1):8-14.
[4]馬世駿, 王如松. 社會-經濟-自然復合生態系統. 生態學報, 1984. 4(1): 1-9.
2016-08-01
10.5846/stxb201608011574
程相占,山東大學文藝美學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導師,山東大學生態美學與生態文學研究中心副主任,從事中國美學、環境美學與生態美學及生態批評研究。E-mail:sducxz@163.com
導讀: 生態智慧是在協調生態系統與人類福祉相互關系的過程中,以最小人工投入贏得最大生態效益的智慧。生態智慧更加接近中國傳統思想中的“道”,其要義是克服人類中心主義偏見和生態愚昧,“以道觀物”、“以道馭術”。從生態智慧的高度看,沒有天災,只有人禍:所謂的洪災只不過是自然規律的顯現方式,是對人類價值規律的警示和啟迪。生態智慧的核心是處理好人工改良與自然做功之間的辯證關系,達到自然規律與價值規律的合一,從而達到化水害為水利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