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新我書法思想管窺

□ 常 春

費新我書法思想管窺

□ 常 春

費新我（1903-1992），名斯恩，原字省吾，字立千，號立齋，別號左翁，浙江湖州人，遷居蘇州。早年習畫，曾編繪美術教育讀物；20世紀50年代，主要從事國畫創(chuàng)作，而突遭右腕病殘，遂以左手攻書法。生前系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理事、江蘇省書法家協(xié)會副主席、江蘇省國畫院一級美術師、西泠印社社員、湖州書畫院名譽院長。出版有《費新我書法選》《費新我書法集》《費新我書畫》《怎樣學書法》等。

費新我部分著作書影

費新我是我國老一輩優(yōu)秀的書法藝術家，他不僅人品高潔、書藝精湛，而且對于書法學習、書法教育、書法審美、書藝標準等理論問題有著執(zhí)著的思考與深刻的認識。

一、作字先做人，人品即書品

傅山有云：“作字先作人，人奇字自古。”費新我也曾寫過一件橫披“學書先立品，墨彩可照人”，用以自勉。他還常說：做人要真誠，人品最重要，人品差，書品則不會高。書家要立德立品，否則，人家將你的作品懸于廳堂，見其字，想其人，該是何等滋味？費新我不論是與人相處，還是從事藝術，都是把人品、道德提高到一個非常重要的地位。立德、立品、立書是費新我人生價值、藝術品格的追求所在。

許多人都知道費新我有個外號叫“招牌先生”，這不僅是因為費新我寫的招牌又多又好，還因為他寫招牌是免費的。20世紀七八十年代，很多蘇州的工廠、單位的招牌都是請他寫的，他不計報酬，樂于奉獻。2002年7月20日的《美術報》記載：他為一個工廠題寫廠名，只要工廠提供10張“毛邊紙”、一瓶“蘇文墨汁”便可以了。10張“毛邊紙”、一瓶蘇州產(chǎn)的“蘇文墨汁”，所有這些東西都是小學生練字用的普通工具。像費新我這樣的大書法家免費為工廠寫招牌不說，還精打細算地為工廠節(jié)省寫招牌的成本費用。

費新我虛懷若谷，他常說：“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1991年費新我收到湖南第一師范學校寄來的信，請他為該校新設的圖書館寫一幅字。不久，他便把作品寄了出去，內(nèi)容是“鵬起天池鳳九萬；龍游茂苑字三千”。學校收到書作，喜出望外，但對文中用典出處不詳，來信再問。他回信道：“上月惠札詢及拙書第二句之出處，我也是現(xiàn)成摘來，覺得符合尊館情況，究竟學淺，難言其典，因托人請教了蘇州大學文學院的教授……”這充分表現(xiàn)出了費新我實事求是、尊重學問的赤子之心。正如他所說：“我一生從來不刻意求得什么，做人要‘處世無奇但率真’為好。”

費新我學養(yǎng)深厚、為人謙和，對后學提攜有加，雖然沒有設館授徒，卻有眾多的弟子追隨，皆因其有口皆碑的人品與書品。

二、與古為徒，尊重傳統(tǒng)

費新我初時學書全憑天性，并無老師，后來他得到長者陳鶴年的指導，開始臨習顏真卿《麻姑仙壇記》、楊沂孫《說文部首》、蘇軾《醉翁亭記》等，每天大字三五十，小字百余個，日不間斷，持之以恒。漸漸的，寫字不再是單純的寫字，書法的概念開始出現(xiàn)在他的腦海里。

后來，費新我用左手書寫后，還定下了嚴格的“十年臨書計劃”，把大量時間和心血傾注在對傳統(tǒng)書法藝術的臨摹和學習上。“十年磨一劍”，他從唐入手，上溯到秦、漢、魏晉南北朝。最初三四年臨習《張遷碑》等，接下來臨習《十七帖》《急就章》等。用他自己的話講，他是下了先專臨、后遍臨的苦功夫。在臨摹的方法上，采用了分臨法、選臨法、連臨法和默臨法。他不厭其煩地反復書寫，有時還把字拆開來，一筆一筆地臨，對不易寫好的字，就重點臨、重復臨，一直臨到自己滿意為止。正因為這十年非常人所能想象的苦功夫，費新我終于在左筆書法藝術上形成了鮮明的個人特色。啟功曾題詩贊賞他的左筆書法：“左腕如山不可搖”，說明了費新我左筆書法的藝術根基雄厚，用筆樸拙有力，這與他長期堅持不懈的臨習古帖有著最直接的關系。

費新我 朱彝尊詞句 紙本釋文：萬重煙樹，千疊云山。朱竹垞句。乙丑秋日，新我左筆于吳門。鈐印：費新我（白） 左翁八十后書（朱） 人書未老（朱） 吳興（白）

為了寫好左筆書法，費新我每天黎明開始伏案練字，接著去公園打拳，然后在茶館里與書畫界的朋友欣賞、研究歷代碑帖，下午臨帖，到圖書館查閱資料，晚上則記錄一天的收獲體會。他在公園打完太極拳后，經(jīng)常會把字拿給人家看，虛心征求意見。但人們都知道這是用左手寫出來的字，非常不易，往往一致說寫得好，但也有人評價說缺少力度。好友也將祝嘉、蕭退庵、汪星伯、蔣吟秋等人的批評意見寫在紙上，傳給他看，他如獲至寶。在好友的建議下，他開始練習《龍門十二品》《爨龍顏》《爨寶子》的方筆，這使他的筆畫線條逐漸由軟、弱轉為堅、硬，形成了古拙雄強、蒼茫靈動、似欹反正的書風。

費新我不僅自己是這樣做的，他還這樣要求他的學生們。他的一位學生這樣回憶道：“拜師后，先生從家中找出多種珍貴的歷代名碑法帖，如《鄭文公碑》《張猛龍碑》《史晨碑》《玉版十三行》等，要我認真逐一臨摹，以增強字的骨力和美感。他要求我先求其形，等熟練后能博采眾長、融會貫通，再求其神，求其變……在先生的指導下，我用了五年的時間反復臨摹了幾十種南帖北碑，回想起來，這一段時間是我書藝成長的一個重要過程，為以后的創(chuàng)新和提高打下了堅實的基礎。”由此可見，費新我對古代書法傳統(tǒng)的深入理解與尊重。

三、否定舊我，創(chuàng)造“新我”

費新我是以“左筆”著稱的現(xiàn)代書法名家，他以左手書寫，并不是像當下有些人為了嘩眾取寵或是特意顯示自己有一項非常的本事，而是源于一次病痛。

1958年3月，費新我右手腕疼痛，確診為關節(jié)結核，雖赴上海、南京求于名醫(yī)，卻未能治愈，這對他的打擊可想而知。但費新我以樂觀的態(tài)度接受了殘酷的現(xiàn)實，以超常的毅力開始了“新我”人生。當年10月，年過半百的費新我開始像小孩一樣學寫字，所不同的是，他以左手運筆。為了表示自己的堅定決心，費新我特地邀請篆刻家刻了“風物長宜放眼量”“五十七歲后左筆”兩方印章。他先從晉唐入手，上溯漢魏，碑帖互練，廢寢忘食，終于用左手寫出了“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

左手寫字，初時不免稚拙，但費新我卻能堅持不懈，正如他所說：“經(jīng)過多少困惑、疑慮、沉悶、失望的考驗，耗盡了多少紙墨和心血，天天練習，求教于人，常將習作帶在身邊，并以‘歲月如流，不斷新我’自勉，凡三十余年孜孜不倦。”

費新我早年追求“順、熟、巧、正”，改用左手后旋即追求“逆、生、拙、奇”，所作不受前人羈絆，摻以畫意，跌宕多姿，折轉自如，富有強烈的韻律感。他指出，這兩者不可對立偏廢，需“熟后生，順后逆，巧后拙，正后奇。巧拙互用，拙茂巧穩(wěn)，逆須有順，似奇反正”。這正是費新我多年書法實踐和理論研究的思想精髓。

另外，在書法藝術的形式上，費新我也發(fā)揮自己的繪畫天賦，進行了大膽的嘗試與創(chuàng)新。他曾為自己的一幅作品先畫書箋，在再其上題字，并記道：“寫詩有詩箋，寫信有信箋，因仿其意作書箋，新我制。”他在書箋上以朱砂畫了六只神態(tài)各異的大白鵝，兩只位于書箋下部，較大，一昂首，一俯身；另四只位于書箋左上部，略小，為遠景，整個畫面虛實結合，構思巧妙，同時天真質(zhì)樸，極富童趣。

費新我“否定舊我，創(chuàng)造新我”的魄力與精神不但突現(xiàn)在他的書法創(chuàng)作中，也貫穿于他的一生。

1929年費新我改“省吾”為“新我”。1934年，他毅然辭掉“高級白領”的工作，義無反顧地走上一條沒有保障也未必有出路的道路。這次改字，包含了體質(zhì)由弱轉強、職業(yè)由商轉藝、思想由保守轉自由的內(nèi)涵。然而這也意味著未來更多的挑戰(zhàn)、更多的困難。

古人云：“窮則變，變則通。”費新我說：“變則通，通亦變。”他以“新我”自名，可見他的性格的確是時時否定舊我，時時求新求變的。直到88歲，他還說自己，真想不服老，還想跟年輕人一起，想有點朝氣，搞點新花樣。“新我”也成了他一生書法追求、藝術追求、人生追求最精練、最高度的概括。

費新我 自畫像 紙本白描款識：費老弗老，難畫難識。幾曾像我，且加左筆。俯仰古今，未嘗有我。拈毫走筆，豈可無我。創(chuàng)意開竅，生發(fā)自我。敬業(yè)樂群，還期忘我。舊地重臨，猶見故我。歲月如流，不斷新我。六我辭。鈐印：新我造象（朱） 老費（朱） 人書未老（朱）

四、佳作標準：“美、力、氣、理”

品評一幅書法作品優(yōu)劣的標準自古就有很多，情況也十分復雜，費新我通過長時間的書法實踐與深入的總結思考，將書法欣賞的標準用“美、力、氣、理”四個字來簡要概括。

美，是指能引起人們欣賞欲望并能因此產(chǎn)生美感；

力，是指筆力，是用筆有力、有骨；

氣，是指整篇作品連貫一氣或有氣韻、氣勢；

理，是指具有規(guī)矩、法度。

他還進一步解釋道：“書”，可以在符合規(guī)矩法度的基礎上創(chuàng)新、發(fā)揮，這就是好的。凡是沒有美感，乏力或力弱的，不連貫與無氣韻的，有些字交代不清或自作主張的，就是不好的。另外，所有四項不是都好、都不好，或都好而有高下之分，有的需用比較來顯出誰好、誰不好，或誰比誰更好些，這難以細說了。欣賞能力與辨別能力也須在多看多實踐中慢慢提高的。“美、力、氣、理”四字，也可以作為自己檢查的尺度。

試看費新我1956年右手創(chuàng)作的《節(jié)錄魯迅語錄》，與他1984年左手創(chuàng)作的《為杜甫紀念館題詞》，兩幅作品同為行書條幅作品，雖用左、右手不同，但線條流暢、氣韻貫通，絲毫不見猶豫、不便之筆，這是“氣”；兩幅作品中，左幅骨法用筆、筆力雄健，右幅筋骨勻稱，血肉豐滿，這是“力”；兩幅行書作品，格調(diào)高雅、法度森嚴，無丑怪，無俗態(tài)，這是“理”；結合這三項，作品便自然而然地生發(fā)出讓人愉悅的美感來，這就是“美”。費新我的書法藝術正是達到了他所提出的“美、力、氣、理”四字標準，才在海內(nèi)外產(chǎn)生了巨大而廣泛的影響，得到了人們的高度認可。

（作者單位：西安美術學院）

責任編輯：鄭寒白

費新我 張旭筆法 紙本釋文：張長史告顏魯公曰：執(zhí)筆圓暢，布置合宜。紙墨精佳，變通適懷。一九七三年之春，新我左筆。鈐印：費新我（朱）

費新我 蘇軾詞句 紙本釋文：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杰。東坡居士詞句。癸亥夏中，新我左筆。鈐印：費新我（白） 人書未老（朱）

費新我 邱葵詩 紙本釋文：當空一明鏡，圓圓水中見。常恨溪頭風，吹來皺水面。水面皺猶可，月碎成萬片。宋邱葵詩。新我左筆。鈐印：八十翁（白） 吳興費氏（朱） 唐宋詩詞（朱） 癸亥（白）

費新我 雨潤云溫 紙本釋文：雨潤云溫。甲子驚蟄節(jié)，新我左筆。鈐印：費新我（白） 湖州人（朱） 人書未老（白）

費新我 浩然養(yǎng)素 紙本釋文：浩然養(yǎng)素。新我左筆。鈐印：八十翁（白） 費新我（朱） 老復丁（朱）

費新我 百疊春云五鳳樓 紙本釋文：百疊春云五鳳樓。新我左筆。鈐印：吳興費氏新我（白） 左翁八十八后書（朱） 歲在丙申（朱）

費新我 碧水翠峰八言聯(lián) 紙本釋文：碧水一泓，澄心養(yǎng)目；翠峰數(shù)石，畫意詩情。乙丑新春，蘭陵三井盆景社成立。新我左筆。鈐印：吳興費氏新我（白） 人書未老（朱）

費新我 商賈文明五言聯(lián) 紙本釋文：商賈樂云集；文明期日新。雙林鎮(zhèn)文化藝術節(jié)、商品交易會志盛。一九九一年六月，費新我書賀。鈐印：左翁八十八后書（朱） 吳興費氏新我（白） 大吉祥（朱）

費新我 《論語》句集聯(lián) 紙本釋文：敏而好學；樂以忘憂。集《論語》句。新我左筆。鈐印：吳興費氏（朱） 人書未老（朱） 癸亥（白）

費新我 興所文之八言聯(lián) 紙本釋文：興所至雖萬言不盡；文之茂在一氣相生。癸卯冬初，費新我左筆。鈐印：新我之璽（白） 吳興費氏（朱） 心向籠鵝（朱）

費新我 韓愈《進學解》句 紙本釋文：業(yè)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毀于隨。韓愈《進學解》句。癸亥冬初，新我左筆于吳門。鈐印：費新我（白） 人書未老（朱）

費新我 陸游詩句 紙本釋文：花藏密葉多時在，鶯占高枝盡日啼。癸亥秋，新我左筆。鈐印：吳興費氏（朱） 人書未老（白）

費新我 王漁洋詩 紙本釋文：樓觀岧嵉戲馬臺，宋公九日此傳杯。詩人猛士如龍虎，只愛江東二謝才。清王士正《彭城懷古》八首之一。丁卯夏末，新我左筆。鈐印：吳興費氏（朱） 不知耄之已至（朱）

費新我 陸游詩句 紙本釋文：快日明窗閑試墨，寒泉古鼎自煎茶。陸放翁句。丙寅殘冬，新我左筆。鈐印：吳興費氏新我（白） 左翁八十后書（朱） 人書未老（朱）

費新我 陳子昂詩 紙本釋文：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陳子昂歌。丁卯冬至，新我左筆。鈐印：吳興費氏新我（白） 左翁八十五后書（朱） 人書未老（朱）

費新我 《蘭亭序》集句 紙本釋文：今古畢陳，趣生一室；言文若異，情（□）無期。集右軍《蘭亭敘》字。乙丑春分前一日，新我左筆。鈐印：吳興費氏新我（白） 左翁八十后書（朱） 人書未老（朱）

費新我 蘇舜欽詩句 紙本釋文：綠楊白鷺俱自得；近水遠山皆有情。蘇舜欽句。哲甫同志雅正。乙丑春，新我左筆。鈐印：費新我（白） 人書未老（朱）

費新我 登化成橋詩 紙本釋文：《丁卯九秋返里，登化成橋得俚句》。東望不見文昌閣，西剩空名風光漾。只此三虹成絕景，低徊陳跡盼新妝。己巳夏日，新我在吳門書出，希三橋有東西映帶也。鈐印：吳興費氏（朱）

費新我 修身做事七言聯(lián) 紙本釋文：修身豈為名傳世；做事惟思利及人。新我左筆。鈐印：費新我（白） 吳興人（朱） 人書未老（朱）

費新我 徐夢元詩句 紙本釋文：晴山分樹綠，春草學花香。徐夢元句，采茹同志屬。新我左筆。鈐印：費新我（白） 左翁八十后書（朱） 歲在乙丑（朱）

費新我 寫字秘訣 紙本釋文：治藝都須勤苦練，豈能一步即登天。幾人試過連臨法，差可縈思緊著鞭。或問寫字秘訣，勉供一法。鈐印：費新我（白）

費新我（左）與陳秋草

萬葉書店出版的費新我《萬葉水彩畫》（1941）

萬葉書店出版的葛鯉庭、費新我編《萬葉幼稚課本》（1942）

費新我 刺繡圖 紙本設色 1955年款識：一九五五年夏，吳興費新我寫于蘇州。鈐印：費新我（朱）

茅子良先生在其著作《藝林類稿》（上海書畫出版社，2009年版）的“白鵝畫會及其《裝束美》”一節(jié)中，對白鵝畫會的發(fā)起成立情況及出版物作了詳盡的敘述。因費新我早期接受繪畫的教育就來自白鵝畫會，本文根據(jù)費新我生前留下的珍貴照片及自述年譜，進一步補述費新我與白鵝畫會的一些事跡，以及費新我與其師陳秋草的交往情況。

白鵝畫會也稱白鵝會，1924年秋于上海成立。主要創(chuàng)始人和教師為都雪鷗、陳秋草、方雪鴣、潘思同等。7月18日出版會刊《白鵝之影》，會址在愛而近路（今安慶路）上。白鵝畫會是上海最早的職工業(yè)余美術研究團體，前后學員達千余人。1928年8月6日成立白鵝西畫研究所，由陳秋草、方雪鴣、潘思同共同創(chuàng)辦。同年9月27日報載《白鵝西畫研究所章程》，學習科目主要有鉛筆、木炭素描，色彩水繪、粉繪、油繪，內(nèi)容分為靜物、石膏模型、野外寫生、速寫實習、思想習作等；關于理論者如人體解剖學、透視學、色彩學、西洋美術史概論等學科，教學參考書由研究員自行探討，指導員隨時講習、臨時請名家演講。作品完美者留列習作展覽，優(yōu)越者可入白鵝畫會為普通會員。

1929年元旦起7天，白鵝西畫研究所舉辦首屆成績展覽會，展出學生素描、水彩、木炭畫作百余幅，并有陳秋草、潘思同、方雪鴣油畫作品數(shù)十件。7月6日起3天，借南京路市政廳舉辦第二屆成績展覽，并發(fā)行特刊《白鵝畫展》（商務印書館）。1930年3月創(chuàng)辦《白鵝藝術》綜合性美術刊物，1931年創(chuàng)辦白鵝美術專科學校，設西洋畫、裝飾畫兩系，四人分任教授。1932年1月15日、23日發(fā)招生廣告：白鵝繪畫補習學校“為謀有志畫學而限于職業(yè)時間或學校規(guī)定者有補習繪畫實技及研究高深藝術之機會而設，即日起日夜兩部各招西洋畫系新生四十名、應用美術系新生二十名。”1933年元旦廣告：方雪鴣、陳秋草、潘思同為復興“白鵝”啟事，“研究所今改為白鵝繪畫補習學校，定于2月15日開學，1月10日起索章報名，新址為愛文義路（今北京西路）卡德路（今石門二路）口724號洋房內(nèi)。附設寒假臨習補習班招生，1月15日開課，5日起索章報名。3月4日報道補習學校增辦人體寫生夜班。”①

白鵝畫會初衷以實用美術和社會廣告為宗旨。1926年曾出版《裝束美》刊物。此刊物上海的茅子良先生曾藏有一本，茅子良在《藝林類稿》文中也進行了詳述，引用如下：

封面右起橫列“秋草雪鴣合作”、“白鵝畫會裝飾畫研究部出版”、“一九二六年夏”三行美術字。白鵝畫會之會標”，為方形石膏澆鑄模塊，一只白鵝振翅待飛，下端右起刻有橫式凸形美術字“白鵝永久”，左下直式凹文行書三行，為“十四年元旦成立”字樣。印以淡墨綠顏色，頗為雅致。會標之后一頁，專刊《白鵝畫會改組啟事》：“本會成立于十四年元旦，原有責任會員十人，是夏，曾舉行第一屆大規(guī)模的旅行畫于杭教育會，被認為十年來杭地美術界僅見的畫展。回滬后，多數(shù)會員以缺乏犧牲精神而見迫于環(huán)境，志趣各異，會務日非，相繼離去者五六人，此不幸之變故……”比照上引《申報》報道內(nèi)容，恰好證明“十三年”旅杭畫展被誤（改）為“十四年”的活動。②

從上文的敘述中，我們可以得知白鵝畫會的教學體制是西式的。實際上中國近代美術教育是仿效西方的教育方法，有明顯模仿西歐和日本美術教育體制的痕跡。對于中西的對抗，在美術界也存在很大的分歧。劉海粟在1925年12月《藝術》周刊上曾著文：“民國肇造，上海美專亦隨之呱呱下地，而中國新藝術亦肇其端焉。顧美專過去乃以倡歐藝著聞于世，外界不察，甚至目美專毀國有之藝學者，皆人謬也。美專之旨，一方面固當研究歐藝之新變遷；一方面更當發(fā)掘吾國藝苑固有之寶藏，別辟大道，而為中華之文藝復興運動也。”③

費新我 擠奶 47.5×56cm 紙本設色 1957年款識：擠奶。一九五七年九月，新我。鈐印：費新我（朱）

上海西洋畫風的開拓時期為20世紀20年代初，而美術教育也以專業(yè)格局出現(xiàn)，上海圖畫美術院就具有一定的代表性，而在上海圖畫美術院創(chuàng)辦的初期之前，教育的模式和教育的框架均以西畫為主。以鉛筆畫和水彩畫為主的西畫模式，隨著20世紀20年代興起的美術教育而發(fā)生改觀。油畫的寫生課程開始走向正規(guī)，并予以普及。以木炭素描為基礎畫法，后進入油畫法為主的色彩學習，這種西畫新構想，成為當時上海西畫界興教育、辦畫會的主線。圍繞石膏、靜物、人體和風景所進行的寫生，又構成了同期西畫展覽的統(tǒng)一基調(diào)④。自20世紀20年代開始，各類美術學校的課程設置，大約包括素描、油畫、雕塑、工藝美術、水粉畫、水彩畫和中國畫以及美術理論。在西畫革新上，當時的上海的力量主要來自于教育機構，如上海美專，以及后起的新華藝專、上海藝大、中華藝大和立達學園美術科。

白鵝畫會原是研究繪畫的私辦業(yè)余學校，類似于現(xiàn)在的夜校、電大一類的教育模式。學員對象主要為那些既苦于沒有充分的時間來研究，又誤于得不到正確適當?shù)闹笇АＴ谡n程設置上，以實用的教學為主，以技法訓練為先導，以期達到短時間培訓的效果。在時間安排上分設日習部、夜習部、半日習部，臨時實習則日夜兩部，有每期或每月兩種。由于學員大部分出于自我愛好，學習研究的氛圍也日益濃厚。白鵝畫會成為當時一座常設的西畫研究機構和美術教育場所，受到蔡元培先生的充分肯定。

費新我 賣花歸圖 紙本設色 1954年

費新我 顆粒還家 紙本設色款識：顆粒還家。癸卯端午節(jié)，費新我于吳下。

滬上白鵝畫會的學習，是費新我真正走向藝術之路的重要起點。在滬上學習的同時，他受到了海派大師的影響，開闊了眼界，還接受了新時期的民族精神。從他以后所創(chuàng)的繪畫來看（建國以前），是和這種新美術精神息息相關。其由萬葉書店出版的連續(xù)畫本巴金的《家》就具有新時期啟蒙價值的藝術，在《蘇州明報》上畫的題為《八年痛心素描》一百幅簡筆畫，再現(xiàn)了一個時代的民族苦難，發(fā)表在《江蘇日報》的《百丑圖詠》則直抒胸臆，抨擊了當局的腐敗。此外，還具備了美術創(chuàng)作的自信和活力，在其師陳秋草的悉心指導下，費新我的繪畫水平精益求精，這同樣為新中國建國后顯名于新金陵畫派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費新我在校學習的是西方繪畫課程有：水彩寫生、鉛筆畫、木炭畫、油畫、素描、人體寫生。日夜兩班兼學，費新我以求“真”為美的觀念和腳踏實地的學習精神，很快進入了一個新的繪畫世界。說它新，不僅是在觀念和方法上，而且連工具也是新的，其畫筆跟家鄉(xiāng)的湖筆不一樣，使用起來不是垂直的中鋒，而是縱橫斜傾，可以隨意做到輪廓準確、畫面整潔、筆調(diào)勻稱、筆觸講究，使慣了毛筆的手來使畫筆，就覺得簡單多了。在白鵝畫校，日夜都與畫打交道。放下畫筆，就翻畫論，師友們指點談論的無非是畫，欣賞觀摩的也總是畫。心與境俱，真成為“新我”了。⑤

有一次，費新我問潘思同老師：“你看我的功課怎么樣？學畫有無希望？”潘師說：“學畫要具有兩個條件，一天資、二毅力。”他接著又問：“那我筆下的天資如何？”潘師圓活地回答到：“說你沒有，是有的，但不多！”潘師的這個評價對費新我觸動很大。此后，費新我學畫更加勤奮精進了，即使放假回到雙林，還堅持繪畫，把自己的習作寄給老師評改。1935年9月，費新我加入白鵝畫會，并被聘為研究員。1936年2月，白鵝畫校因故停辦，費新我就跟隨陳秋草師繼續(xù)研習深造。后來白鵝畫校又重新開辦，費新我仍舊入校堅持學習。

另外，需要提及的是江豐、程及、邵克萍、劉汝醴、沈之瑜等都曾經(jīng)是該畫會的學員。

（作者單位：太倉美術館）

責任編輯：鄭寒白

注釋：

①茅子良《藝林類稿》，上海書畫出版社，2009年，第69頁。

②茅子良《藝林類稿》，上海書畫出版社，2009年，第66頁。

③劉海粟《昌國畫》，載1925年12月19日《藝術》周刊第13期。

④李超《海納百川—上海美術教育鉤沉》，見潘耀昌主編《20世紀中國美術教育》，上海書畫出版社，1999年，第96頁。

⑤1980年，費新我應《文化娛樂》之約撰《我與筆》。次年1月，《新華文摘》第三期轉載。

費新我 雙鵝 紙本設色款識：新我。鈐印：新我左手（白）

費新我 刺繡圖 46×57.5cm 紙本設色鈐印：左翁（白）

費新我 鵝樂圖 紙本設色 1983年款識：鵝樂圖。癸亥，新我漫興。鈐印：新我寫生（朱） 吳興費氏（朱）

費新我 松鼠 97.5×47cm 紙本設色 1956年款識：一九五六年夏，新我學畫。鈐印：費新我（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