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安碑》隨談

□ 劉寶民

《袁安碑》隨談

□ 劉寶民

《袁安碑》原石局部

專程到河南博物院觀賞《袁安碑》原石，前后共有四次，細觀每字、每筆，深感漢代氣象之深沉雄大。《袁安碑》碑殘高139厘米、寬73厘米、厚21厘米，石灰巖雕刻，1929年在河南偃師城南辛家村發現，現藏河南博物院。

《袁安碑》的出土年代不詳，也未見前人著錄，從碑側刻有明萬歷二十六年（1598）三月題記可知，此碑至少在明代時就已被人發現。后來，《袁安碑》被人移置到河南偃師縣西南三十里辛家村牛王廟中作了供案，但由于刻字一面向下，因此很久以來人們不知是碑刻。1928年初，牛王廟改作辛村小學，供案仍在原地放置未動。次年夏，一小孩仰臥石案下乘涼，發現石上刻有字跡，村人任繼斌遂以拓本行世，并在碑石穿孔的空白處蓋上辛村小學的印章。稍后，袁安碑漸漸被金石界所重視，并很快聞名全國。1938年，當地人士曾組織文物保管委員會將此碑收存，后又不知所在。1961年此碑再現于世，后被河南省博物館收藏。

《袁安碑》全稱《漢司徒袁安碑》，是一件罕見的漢碑，碑文共十行，內容記載袁安生平，與《后漢書·袁安傳》基本相同，較簡。碑上有圓形碑穿，在第五六行之間。該碑發現較晚，字口鋒穎如新。書法渾厚古茂，字豐滿雄樸，兩豎微外擴，氣息流暢婉通。

《袁安碑》碑文錄文如下：

司徒公汝南女陽袁安召公。授《易》孟氏（學）。永平三年二月庚午以孝廉除郎中。四（年）十一月庚午除給事謁者。五年四月乙（亥）遷東海陰平長。十年二月辛巳遷東平（任）城令。十三年十二月丙辰拜楚郡（太）守。十七年八月庚申徵拜河南尹。（建）初八年六月丙申拜太仆。元和三年五（月）丙子拜司空。四年六月己卯拜司徒。孝和皇帝，加元服，詔公為

賓。永元四年（三）月癸丑薨。閏月庚午葬。

在《后漢書·袁安傳》中有一段很感人的故事：

時，大雪，積地丈余。洛陽令身出案行，見人家皆除雪出，有乞食者。至袁安門，無有行路，謂安已死，令人除雪，入戶見安僵臥。問：“何以不出？”安曰：“大雪，人皆餓，不宜干人。”令以為賢，舉為孝廉。

從《袁安碑》上的字可以看出，給袁安寫碑的人當是優秀的專業書手或知識分子，從其端莊婉轉的書風，我們已經感受到了作者對袁安深懷敬重之心。與此碑極為相似的另一碑《袁敞碑》刻于元初四年（117），于1922年出土于河南偃師，已殘。袁安、袁敞父子皆位列“三公”，存世及著錄的東漢墓碑碑主如此重望者甚少。而以正規篆書書刻更絕無僅有。二碑在時間上相差25年，從二碑之字對照，風格相似，似一人所書，由于時代所限，書寫者不自覺地把隸書的寫法雜進其中，形成了“微微加方”的獨特漢篆風格。

《袁安碑》是漢篆中精品，線條清晰，不同于秦代篆書的圓勻，《袁安碑》比《泰山刻石》更加大氣，其細節體現在比秦小篆向外和向上的弧線更大，更體現了其風格的雄強，還有橫畫和弧形筆畫、向下或向外用筆，形成一個拖尾，明顯增強了書寫性，而避免了板滯。可以說，書寫者巧妙地把書寫情性加入稍稍偏長的端莊的官方字體，豐富了小篆的內涵，這為后世書法愛好者提供了更加豐富的材料。《袁安碑》更像經歷數千年的一方巨印，其邊殘損自然，讓人感到震撼，站在面前如見漢人。

漢代傳世篆書碑刻為數甚少，著名的除《少室神道闕銘》《開母廟石闕銘》和《祀三公山碑》之外，便是這兩塊碑了。《袁安碑》為近世所出篆書碑之最完整者，字字鋒穎如新，界格完好可見。

用心看《袁安碑》，其藝術風格和西安茂陵中的石像非常相似。首先在點畫上，每個字的弧線處和石刻的弧線處或輪廓的弧度上，都是圓中寓方的一種外擴的感覺。似乎石牛像出現的弧度和篆字中帶弧度的地方有一個密碼，而這密碼就是漢代的氣象，比如在河南博物館里看到一個很小的漢代石像，也是非常大氣的感覺，若看多了漢代的文物是會有一種通感的。由此我們可以知道《袁安碑》大氣根本之所在。其次在外在的結構上，結構基本趨于簡約，在空間的處理上都是落落大方。尤其是字里的空間很大氣，不像秦篆那么雍容華貴。《袁安碑》有很親民的東西，是樸素而利民用。用“溫柔敦厚”一詞很恰當。因而漢篆相比秦篆或后來的篆書更有包容的感覺，有寬闊感，有大將風度，是曰“君子容人”。最后我們從字的氣息上感覺到一種大漢氣象。如果走進西安茂陵，去看霍去病石刻組看那些石像，馬上會被這種氣象所吸引，雖簡約，卻刻出來活靈活現極具真實感的東西，好像讓我們一下子讀懂了什么是“生氣”。這種“虎虎生氣”在漢人的刀下栩栩如生。漢人刻出的這塊《袁安碑》中，可以說同樣具有那種“虎虎生氣”。

有些東西是說不清楚的，但一定能夠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這是一種什么力量，讓我每次到《袁安碑》前，每次到西安茂陵霍去病石刻組面前，我激動萬分呢？可以肯定地說，《袁安碑》給我的絕不是單純筆法、結字的吸引，更多的是那種無言的感動、豁然的開朗。這種大漢氣息，給我一種巨大的力量，就連魯迅見到漢代的東西都沉默了，只是說漢人“閎放”“魄力究竟雄大”“唯漢代藝術，博大沉雄”。壯哉，《袁安碑》！壯哉，大漢氣象！

《袁安碑》原石

（作者為中國藝術研究院碩士研究生）

責任編輯：韓少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