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來了

鄧科

手機響了，電話那頭傳來母親焦急的聲音：“你大舅來了，說你表哥被紀委帶走了，你快回來吧”。接到電話，我腦子里一片茫然。表哥是大舅接近40歲結婚后生下的獨子，比我大不了多少。高中畢業后沒有考上大學，回鄉后一直在村上幫忙做事，前兩年當上了村主任。表哥最近幾年過得非常不錯，去年在城里買了房子，最近還買了一輛汽車。

推開家門，大舅“呼”一下子站了起來，滿是老繭的雙手一把抓住我的右手，“侄娃子，你一定要幫幫你表哥啊！”

“別急、別急，先坐下慢慢說。”我拉住大舅的手連忙招呼著他坐下。

交談后，我基本上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表哥所在村近年來涉及開發建設，在配合征地拆遷過程中，他與村上其他幾名干部一道采取虛報青苗費等方式套取并私分公款。前幾天被村民舉報，今天一大早鎮紀委就把他們帶走調查。

“侄娃子，我從來沒有求過人，這次只有求你了。你是區紀委的領導，你給鎮上打個電話說說吧，他們肯定會聽你的！”大舅有些渾濁的雙眼中充滿了期待。

看著眼前已經七十多歲老實巴交的農村老人，我不免一陣心酸。老人此刻承受著多么大的打擊呢！

“大舅，你別過于擔心。鎮紀委找他調查是組織程序，表明現在的問題還在紀律層面上，沒有上升到犯罪，是組織對他的教育和挽救，沒有放棄他。”從情感深處，我真心想幫助這個善良無助的老人。但理智告訴自己，我唯一能夠做的，只能是對老人進行勸慰。“你放心，紀委搞調查肯定會按照要求依紀依法來的，既不會為難他，也不會冤枉他。”

“但是，這個電話我肯定不能打！”我接著說到。

“我難得求到你，不就是打個電話說一下嘛，未必你真的不管啊！我就這么一個兒子，你表哥如果遭了，你讓我怎么辦？”大舅的話語中充滿了不解和埋怨。

我一時語塞，不知道該如何來回答。空氣瞬間仿佛凝固了。

“不是我不想幫，確實是我們有紀律。我雖然在區紀委，但如果我給鎮紀委打了這個招呼，我就是知法犯法、知紀違紀。”片刻的沉默后，我決定先把道理給大舅講清楚。

聽著我的話，大舅嘴角微微抽搐，幾次欲言又止。沉默了會兒，才問：“我就想喊你給鎮上說一下，能不能處理輕點或者去看看他？”

“大舅，你也是明事理的人。平時群眾對中央查處的周永康、徐才厚這些搞歪門邪道的貪官恨之入骨。那么你想，表哥如果真是犯了錯誤，是不是也該接受處理！如果每一個被調查處理的人，我們都看關系、走后門、講人情，那黨紀國法不就成歪的了，群眾還怎么看紀委，怎么看我們紀檢干部。”我耐心地解釋著，“至于說見面，現在調查期間，紀律不允許見面，我們也不能破這個例啊。”

“大道理我都懂，他自己作的孽自己受。但畢竟他還年輕，家里孩子也還小，我們未必不管他嗎？”大舅訥訥地說。

“不是不管他，我們現在唯一能夠做的，就是要積極配合組織調查。”我繼續解釋著，“如果表哥真的私分了公款，就盡量幫助他退還，爭取從寬處理。”

大舅聽到這兒，無助的眼神里閃出了一絲亮光，連忙說道：“侄娃子，你放心，他私分的錢，我就是砸鍋賣鐵也替他補上。你還是要幫我問到起哦，不要讓他進‘班房！”

“這個你放心，只要不是嚴重的違法亂紀，并且態度端正，組織上不會‘一棍子打死，都要給改正錯誤的機會。”我真誠地對大舅說。

我和大舅又聊了一些相關政策和組織從寬處理的同類案件，他心緒慢慢平復下來，嘆了口氣說：“你表哥以前搞那些，我也說過他多次，但他就是聽不進去。這次該得個教訓，看他以后還有沒有膽子去亂搞。等他出來了，我一定叫他學好，絕不再犯錯誤了！”

大舅走后的第四天，鎮紀委結束了案件調查，在我和其他親朋好友的幫助下，大舅東拼西湊將表哥的違紀款項及時進行了退交。在接下來的處理中，雖然表哥違紀問題較為嚴重，但因為在調查中主動交待問題，認錯態度好，最后對他進行了組織處理，受到黨內嚴重警告處分，并被免去了村主任一職。而一同被調查的村支部書記，在此案中起主要作用，并且在調查過程中不配合，態度極為惡劣。最終被移交司法，判處了兩年有期徒刑。

前不久大舅又來了，他是專程到我家還錢的。再次談起表哥的事情，他臉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表哥回去后，沒有再當村干部，他承包了村上兩百多畝土地，搞起了蔬菜種植，今年遇到行情好，已經見到了收益，這次還的錢就是辛苦勞作賺到的錢。

大舅感慨道：“還是自己辛苦掙的錢用起來心安啊！”

（作者單位：四川省遂寧市船山區紀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