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帶一路”是新形勢下我國構建全方位對外開放新格局和互利共贏國際合作共贏模式的新探索、新統領。與此同時,“一帶一路”本質上屬于國際經濟合作的范疇,它的實施將深刻改變不同國家和地區的創新模式、創新路徑,將重新配置不同國家和地區的創新資源、創新能力。而知識產權戰略作為創新驅動發展的制度保障,也是中國企業創新全球布局的制度支撐。隨著更多的中國企業依托“一帶一路”戰略“走出去”,知識產權領域的爭奪將會逐漸成為中國企業布局全球、融入國際競爭的主戰場之一,知識產權戰略協同水平的高低也會成為“中國創新”在“全球布局”的成敗關鍵。所以,“一帶一路”與“知識產權”戰略表面相異,實則暗合,二者具有不可分割的內在邏輯。
“一帶—路”的戰略地位與經貿現狀
“一帶一路”作為我國第一份跨出國門、走向世界的國家經濟發展規劃,事關中國未來的發展如何從“一國獨奏”成功轉向“國際合唱”。它不僅協調東西、統籌陸海,更兼修內外,它既是國內區域發展戰略,也是對外開放升級戰略,既事關區域格局的優化,又事關國際戰略的換代,特別是事關中國創新的世界布局。我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地區的經濟貿易現狀就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在進出口貿易方面,2013年至2015年間,我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進出口貿易額平均每年為1.04萬億美元,占我國進出口貿易總額的25%左右。單從出口貿易額看,平均每年達0.6萬億美元,占我國出口貿易總額的26%左右。由此可見,“一帶一路”已成為我國對外貿易的核心板塊之一。在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出口貿易中,我國與東盟、西亞、南亞的貿易額占比相對較高,具體到國家,是與越南、印度、新加坡、馬來西亞、泰國、阿聯酋、俄羅斯等國的貿易額相對較高。
在直接投資方面,2013年至2015年間,我國企業向“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直接投資額平均每年為136.5億美元,占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總額的近12%。三年間,我國向“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對外直接投資額年均增速比全國對外直接投資總額年均增速快4.5個百分點。“一帶一路”已成為我國對外投資的新的重要增長極。與對外貿易情況基本一致,我國向東盟、西亞、南亞、獨聯體的直接投資占比相對較高。具體到國家,投資主要流向新加坡、哈薩克斯坦、老撾、印度尼西亞、俄羅斯、泰國、伊朗、馬來西亞等國。
知識產權戰略是“一帶一路”建設的制度協同
“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與我國的經貿往來越密切,對我國政治和經濟發展所發揮的作用就越關鍵。傳統上,我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合作以基礎設施建設、能源礦產等基礎產業為主。隨著國家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深入實施以及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不斷深化,國際產能和裝備制造合作成為推進“一帶一路”建設的重要內容。我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貿易和投資逐漸向紡織、汽車等傳統優勢產業和醫藥制造、通信、電子設備制造業等高新技術產業領域拓展。
產業輸出越高端,對知識產權戰略協同的要求就越迫切。特別是高新技術產業,其涉及的科技創新成果多,因此對知識產權戰略協同的要求就顯得尤為緊迫,這從北京市近幾年開展的知識產權海外援助中的幾個典型項目中就可以看出。一是小米公司在印度遭愛立信公司訴專利侵權案。2014年,小米手機產品在印度上市后不久,愛立信突然發起專利訴項,聲稱小米侵犯了其8項專利。應愛立信請求,印度法院向小米發出“訴前禁售令”。小米提出上訴后,法院僅同意搭載有高通芯片的小米手機在印度銷售,但每臺手機還需交預存繳納金,而另一種搭載聯發科芯片的產品則被維持禁售。二是國電富通公司在印度遭意大利MAGALDI公司訴專利侵權案。2009年,北京國電富通科技發展有限責任公司在印度競標熱電項目時,被意大利MAGALDI公司以侵犯其印度專利為由提起侵權訴訟,要求法院頒布臨時禁令,禁止國電富通公司在印度的一切侵權行為。三是同方威視公司在馬來西亞訴當地PAT公司專利侵權案。2013年,北京同方威視技術股份有限公司發現PAT公司從北京某公司購買并銷售給馬來西亞海關的兩套掃描設備侵犯了同方威視與清華大學在馬來西亞共有的專利,經過1年多的審理,法院判決基本支持了同方威視的全部訴訟請求。但后續被告及第三人不滿敗訴結果,又分別提起上訴。
隨著“一帶一路”建設中產業輸出的逐步高端化,類似的知識產權糾紛將會愈來愈頻發。突破知識產權制度困境,做好知識產權戰略協同,已成為“一帶一路”建設順利推進的前提和保障。
知識產權戰略協同的滯后及其原因
企業對知識產權重視不夠,缺乏海外布局。主觀上,國內環境下的企業對知識產權重視不夠,缺乏海外知識產權布局的意識。客觀上,“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專利制度和知識產權保護水平相差甚遠,同時各國還隸屬不同的區域專利組織,這也為我國企業進行專利布局和制定知識產權保護策略帶來了困難。從2011年至2016年5月的專利數據來看,我國企業只在“一帶一路”沿線十幾個國家獲得了專利授權,包括俄羅斯、印度、新加坡、馬來西亞等國,在中東歐、西亞和中亞地區連專利申請活動都很少。即便是在已經有專利申請的國家,申請量和授權量的數量都較少,尚不足以形成有效專利布局。
企業自主創新能力不足。當前,我國正在由“中國制造”向“中國創造”邁進,自主創新能力是企業乃至整個國家核心競爭力的關鍵要素。但從現實來看,我國企業自主創新能力顯然不足。從內部因素來說,近年來我國企業在R&D經費上的投入力度越來越大,但從經費支出分布卻可以看出,只有少部分經費用于基礎研究,大多數經費用在了更新設備等硬件投資上,真正投入技術研發的經費占比并不高。從外部因素來說,現在我國很多企業的創新動力來自市場驅動,市場需求具有偶然性,由此帶來的創新不但被動而且持續性差,由此導致我國企業大量中間品的技術和產品(如電子技術和計算機集成制造技術)仍需依賴進口。在全球第六次科技革命到來之際,缺乏自主創新能力就很難把握科技發展的最新動態,也不能及時響應市場需求。長遠來看,要想在“一帶一路”建設的過程中占得先機、立于不敗之地,從根本上講還是要加強自主創新能力。
政府知識產權公共服務不到位。長期以來,各級知識產權政府管理部門更多地將公共資源放在對國內專利創造、運用和保護上,對企業海外發展扶持力度不夠。在專利申請上,現階段對國內專利申請的資助力度較大,對國際專利申請資助明顯不足。另一方面,由于國際專利費用高昂,也導致了企業自身缺乏海外專利申請的積極性。在專利信息獲取上,由于沒有相應的政府信息平臺,當發生知識產權國際糾紛后,企業難以在第一時間獲取充分的專利信息,無法作出快速應對。近年來,各級知識產權政府管理部門在支持企業“走出去”預警和維權援助上做了不少工作,但限于資金等方面的制約,對企業應對海外知識產權糾紛的作用仍然有限。
知識產權服務機構在對接“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時缺乏經驗。我國知識產權服務機構在數量和規模上發展勢頭良好,但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復雜的地緣政治和不同的經濟狀況的了解存在不足。我國大多數服務機構主要停留在專利代理申請、商標注冊、著作權、集成電路圖設計登記等單一領域,對開展風險預警、海外維權、戰略咨詢等高端綜合性服務缺乏經驗,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政治制度和知識產權制度了解程度不高,造成國際化視野不強,難以提供有效幫助。
知識產權戰略協同的調適與優化
隨著知識產權在國際競爭和國際貿易中的地位日益凸顯,知識產權戰略布局已經成為各發達國家搶占新一輪發展制高點的關鍵性工具。與傳統國際分工相區別,在以全球價值鏈為基礎的國際分工體系中,以著作權、專利、品牌等為主要內容的知識產權決定著不同國家和企業在全球產業鏈中的地位。一個國家和企業擁有的知識產權優勢越明顯,它對價值鏈的主導力越強,在財富分配中的位置越有利;反之,就只能處于國際分工的低端。因此,我國在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合作的過程中,既要充分了解目標國的知識產權制度環境,防止對他人造成侵權引發不必要的糾紛,更要在政府的支持下通過知識產權戰略協同對企業知識產權戰略實力做好合理的安排和配置,從而塑造、形成有利的知識產權戰略態勢,為后續的市場競爭創造有利的基礎。
加強政府間的合作力度,搭建友好的知識產權國際合作機制。知識產權制度的根本功能是助推經濟發展,而良好的知識產權國際合作機制是實現這個功能的基本保障。一方面,要加強我國與各國知識產權管理機構之間的交流,建立與“一帶一路”沿線各國之間的知識產權對話機制,推動開展以雙邊或多邊合作、簽訂知識產權諒解備忘錄等多種形式,建立和平共處、共同發展的知識產權保護環境。另一方面,要加強與東盟知識產權合作組織、歐亞專利組織、歐洲專利組織和海灣合作委員會等有關知識產權組織和貿易區的合作,加快推進簽訂合作條約或協定,已經簽訂的推動落地實施,形成互助體制,推進國際審查合作。
發揮政府引導作用,為企業提供強有力的公共服務支持。搭建“一帶一路”知識產權綜合信息平臺,支持社會力量共同參與平臺建設、維護和使用,為企業提供各國、各行業最及時有效的知識產權動態跟蹤,提升企業獲取目標國知識產權信息的便利性和時效性。加強海外知識產權風險預警和維權援助力度,制定與知識產權相關的貿易調查應對與風險防控國別指南,為企業提供及時有效的知識產權布局建議。探索設立專項資金,在企業開展預警分析、專利申請、維權援助等全鏈條環節中給予扶持。積極發揮各類協會、商會和社團等民間機構的橋梁作用,將國際先進知識產權管理經驗引入國內,以知識產權為紐帶深化企業間的理解和信任,在各產業鏈中營造企業共同向外發展的良好氛圍。
提升企業自主創新能力,確立知識產權競爭優勢。積極營造良好的政策環境和有效的激勵機制,保護和鼓勵發明人、科技人員從事發明創造活動的積極性,為科研人員開展研究、發明創造、技術突破創造良好條件,推動企業提升自主創新能力。加大宣傳力度,強化企業知識產權意識,改變企業將申請專利、注冊商標等行為視為“榮譽證書”和獎勵手段的錯誤印象,提升企業對專利、商標等背后賦予的法律含義和包含的權利的認識。在企業對歐美發達國家進行知識產權戰略布局的同時,加強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知識產權布局的意識和重視程度。
推動機構間的國際合作,提升知識產權服務業國際化水平。知識產權服務業作為促進科技成果和經濟發展緊密結合的重要環節,對提高我國企業的核心競爭力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推動國內服務機構加強與國外相關組織的合作交流,積極開展實用性強、層次較高、具有國際影響力的知識產權研討交流活動。推動各類知識產權服務業協會的國際化發展,探索構建知識產權行業協會國際性聯盟,鼓勵服務機構向境外發展。加大品牌服務機構培育力度,培育一批既熟悉國際規則又具備實務操作能力的高端知識產權服務機構,為企業境外發展提供全產業鏈服務。
總之,在推進“一帶一路”建設的過程中,涉及大量的經貿投資利益與知識技術交流,必然引起全球知識產權競爭格局和國際規則的重新調整。正如《國家知識產權戰略綱要》所指出的,“知識產權日益成為國家發展的戰略性資源”。只有抓住科技創新的機遇,才能塑造我國在全球創新格局中的有利態勢;只有做好知識產權戰略協同,才有可能控制并用好這一戰略性資源,進而在制度層面全面提升我國在全球創新格局中的有利位勢,推動我國成為創新與知識產權領域的引領者和重要規則制定的參與者。
(作者:汪洪,北京市知識產權局黨組書記、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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