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

林蔚

見舊友。大學畢業后各奔東西，十數年后再聚首，英氣少年早已成了一臉橫肉的大肚男，妙齡少女也多是遮不住魚尾紋法令紋的黃臉婆了。不過也正是因為對外表有“破罐子破摔”的底氣，所以才會更肆無忌憚地啥秘密都敢往外抖。

酒過三巡憶當年，老張問起了C的近況。她好嗎，現在做啥，婚了沒？靈光一閃，十幾年前的情景突然就栩栩如生地跳出來。當年老張也問過類似的問題，有時是在圖書館：“哎，沒跟你那個連體嬰兒c在一起？”有時是在校園：“哎，你放假啥時候走，跟C一起回家嗎？”還有時是在食堂：“哎，你真是大胃王，瞧瞧人家C！”

嘿，你當年暗戀C對不對！我拍著腿興奮地大叫起來。是啦是啦，你終于看出來了，老張笑呵呵摸著他的“地中海”。雖然時過境遷，但我還是恨恨地感嘆了一番。c聰慧善良，偏偏情路坎坷，至今仍是單身。而她跟老張，至少從時間上看是有多次可能的。

暗戀這種事，懵懂少年時最美好。有人在知乎上提問：暗戀一個人能做些什么有意義的事？可愛的回答有，“我英語不好，但是他英語特別好。從此我苦學英語，只為能夠和他并肩。”“發現自己最卑微的樣子，小心翼翼地存著。”真是不問世事的學生仔才能想到的問答，因為對感情的向往，品性也最簡單干凈，才會想到一段情感的意義，會小心地想讓自己變得更好。

當年風靡亞洲的《情書》就是這種暗戀最合適的詮釋吧。安靜的圖書館，微風吹起的落地窗簾，同名的少年少女和借書證上的小把戲。很多年后去電影拍攝地小樽，我還真按照旅游書上的指點，把那些著名橋段的拍攝點都走了一遍。舊日本郵船株式會社小樽支店，是電影里圖書館的所在，黃昏時分游人寥寥，只有幾個學步的幼童在大人的陪伴下嬉笑。色內的十字路口，劇中男女主角曾在此擦肩而過，此時只是一條車來車往的普通馬路。我忍不住想，如果藤井樹的暗戀曝光，故事將會怎樣？

也許不會怎樣吧。出了象牙塔，過了青澀的年紀，很多時候暗戀就不值得大書特書了。

我有個上進的女友，留學回來進了投行，機緣巧合重逢當年的男同桌。有青梅竹馬的舊情打底，同桌又是幽默風趣的創業男，女友難免情愫暗生。我們都覺得兩人才貌雙全，時不時還約飯喝茶的，有戲。有一回酒到微醺，氣氛恰好，女友覺得同桌馬上就要表明心意了，結果對方拍拍她的肩，鄭重而親密地表示：創業艱難，人脈寶貴，所以你看，我現在就和你還有某某及某某等幾個舊友保持聯系，待我們這一撥成為中堅，江山既定，這人脈得有多強大啊朋友！噼里啪啦，女友的粉紅玻璃心碎了一地。

女友后來大呼驚險，還好沒自個兒先傻乎乎地表白。世道艱辛啊，你以為是郎情妾意，其實不過是利益紛爭里的世故人情。

再往后，到了結婚生子一地雞毛的中年，暗戀這種事就成了酒桌上拿來調侃的過往云煙。只供回憶，可千萬別惹出心頭的千絲萬縷，在原本安定平淡的生活里瞎折騰。

老張說，告訴c，下次來廣州我請她吃飯！他也不問C的電話、微信，轉頭就跟別人繼續喝酒吃肉。我實在八卦，忍不住立馬給C打小報告。未幾，c回了信息，兩個字：哈哈！

過眼即忘，大概是中年人對舊情最好的態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