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情有罪

徐萍+劉曉瑩

近日娛樂圈名人的離婚事件，讓我突然想起了曾經辦過的一起案件。

其實，就事實來說，并沒有可比性。唯一相似之處在于，其都與愛情和謊言相關。

在我所辦過的案件中，該案的女犯罪嫌疑人無疑是顏值最高的，身材高挑、膚色白晳、長發飄飄，最美的是一雙眼睛，汪了泉水一般，清澈又深情，簡直就是瓊瑤劇中的女主角。乘警在她臥鋪的衣帽鉤上掛的塑料袋里搜到了毒品，有乘客指認，是她掛在那里的。

一同被抓的還有一個男人。男人來自西部一個毒品犯罪多發的縣，少數民族，長得肩寬腿長，高鼻深目，雖然不是“小鮮肉”，但因閱歷養成一種冷靜成熟的風度，正是涉世不深的小姑娘最喜歡的“大叔范兒”。最讓人注目的是，他能將謊言說得無比真誠，即使被人當面揭穿，他也面不改色，給已被揭穿的部分找出自己不得不撒謊的理由，將還有余地的部分再編圓了。所謂巧舌如簧，大約就是指他這種人了。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他們都是情侶兼共犯。然而，他們甚至不承認認識彼此。女人承認，裝毒品的塑料袋是她的，但東西是別人裝的，她并不知道里面有什么，而男人什么也不承認，沒注意那個塑料袋，更不認識下鋪的那個女人。雖然他們的車票鋪號相連，雖然有旅客證明他們在車上有說有笑，舉止親密，像情侶一般……

明知道是謊言，但仍然得靠證據來揭穿。為此，偵查人員一路南下，取來他們在西南某市同居的證據，另一路西去，到他們的家鄉開展調查，居然調取到了兩人同游蘭州的照片，在黃河鐵橋邊兩人依偎在一起，在黃河灘涂上兩人情狀親密地共騎一馬。

證據一張張擺在面前，男的卻并不驚慌，面不改色地又有了另一番說辭：“我們是情侶。我之前不承認是因為我家里有妻子、有孩子，怕影響不好。你們雖然證明了我們是情侶，但并不能證明我知道她提的塑料袋里有毒品。”而女的看到照片，卻什么話也說不出來，只是默默地流淚。最后問了一句：“他還好嗎？”我詫異地看著她，簡直不明白她的腦回路是什么狀況，對那樣一個滿嘴謊言的男人，對那樣一個將所有罪責都推給她一人的男人，此時此刻，她居然還關心對方好不好？“你覺得這樣值嗎？”我問她。她搖搖頭，淚眼蒙朧，說：“你不懂。”

她覺得我不懂她的愛情，而我覺得她不懂那個男人。那個男人必然是用迷人的謊言虛構出了美麗的愛情，旁人一眼可看穿的騙局，于身在局中的她來說，卻是一人獨享的秘密花園。不是謊言多么高明，關鍵是她愿意信以為真。

不得不說，那個男人是極其狡猾的罪犯。他見脫罪的希望不大，又使出了新的手段，在羈押期間他想方設法弄傷了自己，故意隱瞞，直至拖得足夠嚴重，然后趁保外就醫之機脫逃了。我以為當女人得知這個消息時，會終究明白男人的狡猾與無情，沒想到她竟然露出了一絲驚喜的神色，這讓我很迷惑，難道她的愛情真的達到了這樣的境界：信他，愛他，只要他幸福就好？

男人的脫逃并沒有阻止審判的到來。法庭宣判的一刻，女人崩潰了。她沒有想到刑期會那么長，更沒有想到直到宣判，她也沒有等來他“撈”她。直到此時，她才說出真相：原來，在他們被抓獲還沒有開始錄口供時，他趁乘警不注意，悄悄對她說：“我們不能都進去，得一個人先把事情扛下，另一個在外面想辦法撈人。”于是一貫習慣于付出的她，理所當然地扛下罪責，然后安心地等他來撈她。沒想到，他拋棄了她，逃走了。

這時候我才明白，那絲讓我迷惑的驚喜，是因為她覺得自己有望得到他的搭救。

在她最終沒有等來他的搭救的時候，她才在一點一點的回憶中看清了他的謊言：他讓她拎較輕的袋子，只是因為那里面裝著毒品；他讓她選誰來擔責，只是因為知道她只有一種選擇；他從來不說自己家里的情形，恐怕是為了在當下這種情形下，讓她不能給警方提供更多的信息；甚至他之所以會跟她在一起，也是為了有朝一日，有人能為他擋槍、替罪……人或許就是這樣，當你沉迷在一種信任里，對一切漏洞都會熟視無睹，對一切喚醒都會置若罔聞，但當你一旦清醒過來，卻又容易走到另一個極端，不惜以最大惡意來揣測、推斷一切，往日種種無不暗含陰謀、無不包藏禍心，在過去的完美愛人變成了可怕的壞人這樣顛覆性的時刻里，破碎的不僅僅是愛情。

有人說，愛情和謊言，是最厲害的兩種病毒，任何人不能免疫。她很不幸，同時中了這最厲害的兩種病毒，并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或許可以將悲劇的原因歸咎于她的年輕天真，或許可以抱怨她運氣不好、遇人不淑，或許也可以指責愛情讓人盲目輕信，但我想，最大的原因，恐怕還是在她自己身上。病毒固然無孔不入，但正是因為有孔，病毒才能最終侵入啊！

古往今來，愛情始終是個難解的題目。有不愛江山愛美人的，也有沖冠一怒為紅顏的，有你若不離不棄，我必生死相依的，也有大難來時各自飛的，有癡情不改的，也有虛情假意的，各人愛情，各般模樣，不一而足。在這道題目前，沒有標準答案，也沒有高明導師，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也無論是名人還是普通人，都得親自探尋、摸索自己的答案，在這一過程中，或許會嘗遍酸甜苦辣，或許會遇到遍體鱗傷，或許會有意外之喜，或許會有不能承受之痛……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種種結果，必有前因。

古人講，行之不得，求諸己身。這句話，用來解愛情這道難題，應該也是行得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