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耀輝
(山東師范大學經濟學院,山東濟南250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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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的公共投資什么時候開始下滑
——來自國際歷史經驗的分析
王耀輝
(山東師范大學經濟學院,山東濟南250014)
采用Kamps(2006)所整理的22個OECD國家的公共投資率,進行Bai-Perron結構突變點檢驗,結果表明,大多數OECD國家都存在下滑的結構突變點。對這些結構突變點進行核密度估計顯示,人均GDP達到20 000美元(2005年價格,下同)是一個國家的公共投資率下滑的關鍵點。由于中國目前的人均GDP遠遠低于20 000美元,因此,從長期來看,中國的公共投資率還將保持較高的水平。隨后,對韓國和臺灣地區這兩個東亞經濟體的歷史經驗的考察表明,這兩個經濟體在人均收入大約7 000美元的時候都經歷了公共投資率短期下滑的局面,而到了人均收入大約10 000美元的時候又恢復上升。這對考察中國公共投資的未來發展趨勢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公共投資;基礎設施;結構突變
中國經濟經過了30多年的高速增長后,已進入中速增長的新常態。面對經濟下行的巨大壓力,中國政府目前仍然依賴公共投資作為一項重要的穩增長的手段。事實上,近十年來中國的基礎設施投資與作為宏觀經濟周期重要先行指標的采購經理人指數(PMI)呈現明顯的負相關關系。圖1表明,當PMI低時,基礎設施投資增長率就高,當PMI高時,基礎設施投資增長率就低。二者呈現明顯的負向關系。
中國經歷過高儲蓄、高投資和高增長的歷程(經濟增長前沿課題組,2005;李楊、殷劍峰,2005),這其中公共投資扮演了重要角色。所以,30多年來,中國的基礎設施實現了迅猛的發展。但是,如果按照每10年一個階段來考察平均增長率的話,可以發現除了鐵路之外,一些主要基礎設施指標的增長率自2011年以來處于下降狀態(圖2)。
由于OECD國家的平均公共投資率在上世紀70年代前期達到頂峰后,呈現出迅速下滑的狀態(圖3)。那么,近年來中國的公共投資相對下滑的局面是否會一直持續?中國的公共投資未來的發展趨勢如何?中國公共投資率到底會在經濟發展的什么階段開始下滑?對本問題的研究具有如下理論和現實價值:首先,公共投資是增加供給,提高效率的重要手段之一,考察未來中國公共投資發展趨勢對中國目前的供給側改革具有重要的意義;其次,國際市場上的大宗商品價格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中國國內投資的影響,如果中國的公共投資出現結構性的下滑,那么必將對大宗商品市場造成深遠的影響。本文將通過考察發達國家的歷史經驗來得到答案。

圖1 中國的基礎設施投資(對數)與采購經理人指數的散點圖(2005年1月—2014年12月)
數據來源:國家統計局。
注:①這里的基礎設施投資包括交通運輸、倉儲和郵政業固定資產投資額,采用固定資產投資價格指數換算成2005年的不變價。
②由于國家統計局公布的月度數據中將1月份和2月份合并,這里采用全年的環比月度名義增長率的平均值將1月份和2月份的數據分割。
③圖中虛線是所有觀測值的擬合線,實線是去掉異常值后的擬合線。

圖2 主要基礎設施增長率(圖中虛線是各年代的平均增長率)
數據來源:國家統計局。

圖3 OECD國家平均公共投資率
數據來源:Kamps(2006)。
Aschauer(1989)對基礎設施的經濟影響進行了開創性的研究,該論文采用生產函數法進行的經驗研究證實,街道、公路、機場、集體運輸、排污設施、水利設施等之類的“核心”基礎設施對生產率具有很強的解釋力。Munnell(1990)沿用Aschauer(1989)的觀點:美國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勞動生產率的下降源于公共基礎設施增長率的下降。Easterly和Rebelo(1993)對100多個國家的經驗分析表明,交通和通訊的公共投資對經濟增長有明顯的促進作用。
Gramlich(1994)對這段時間的文獻進行了綜合評論,認為采用生產函數方法進行估計存在著偽回歸、遺漏變量和內生性等問題,并對文獻中解決這些問題的方法進行了簡要評價。但由于當時計量經濟學理論發展的限制,目前主流的解決這些問題的計量經濟學方法并沒有在這些文獻中廣泛應用。
內生性是檢驗基礎設施和經濟增長之間關系的主要障礙,基礎設施影響經濟增長,但是人均收入增長反過來會增加對基礎設施的需求。如何識別二者之間的因果關系是隨后的文獻所考慮的重點問題。Fernald(1999)采用了類似于準實驗(quasi-experiment)的方法,通過對制造業部門和非制造業部門分組的方法,識別了美國五六十年代的洲際公路建設對生產率具有一次性的促進作用。其他處理內生性的方法主要有面板模型(Canning和Bennathan,2000;Shioji,2001)、聯立方程模型(Esfahani和Ramirez,2003)、工具變量法(Calderon和Serven,2004)等,這些文獻大都得出了基礎設施對經濟增長具有正向影響的結論。Romp和Haan(2005)對這段時期的文獻進行了詳細梳理。
生產函數法的缺點是無法考察公共資本對企業行為的影響,并且也無法利用生產理論文獻中提出的各種分析企業行為、技術和績效的理論框架(Morrison和Schwartz,1996)。因此,有相當一部分文獻采用成本函數法對基礎設施對企業成本的影響進行考察。Bernd和Hansson(1992)采用成本函數法得出結論,認為基礎設施降低了瑞典私人部門的成本。Lynde和Richmond(1992)對1958—1989年的年度數據進行分析,認為公共資本具有正的邊際產品,并且公共資本和私人資本是互補而不是替代關系。Morrison和Schwartz(1996)采用基于成本函數的衡量影子價值的方法,對美國1970—1987年48個大陸州制造業數據進行分析,認為公共資本的影子價值是顯著正的,具有顯著的正的邊際產品,對生產率增長具有顯著的正影響。Cohen和Morrison(2004)在成本函數的基礎上又考察了美國基礎設施的外溢效應,認為鄰州的基礎設施建設會提升本州的基礎設施價值,并且會降低制造業企業的成本。有關生產函數法的文獻評論參閱Duran-Fernandez和Santos(2014)。
還有一批文獻采用向量自回歸方法(VAR)來估計公共投資的動態影響。VAR方法的優點是它是數據導向的(Sturm等,1996),對變量之間的因果關系不做任何先驗的假設。基于VAR的文獻大都認為產出對公共資本沖擊的長期響應是正的,但公共資本的產出效應大都小于基于生產函數法的文獻中的效應(Kamps,2005)。有關這方面的文獻評論參閱Strum等(1998)、Kamps(2005)、Duran-Fernandez和Santos(2014)等。
受國外學者的公共投資研究浪潮的影響,國內學者也對公共投資的經濟效應進行了大量的研究。林伯強(2005)在聯立方程模型的框架下考察了公共投資對農村經濟增長以及減少貧困、減少地區不平等的影響,認為農村基礎設施投資促進了農村生產率的增長,減少了貧困和地區不平等。劉生龍、胡鞍鋼(2010)在生產函數法的基礎上考察了中國1988—2007年的省際數據,實證分析的結果表明交通和信息基礎設施對全要素生產率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但是能源基礎設施的作用不顯著。王永進等(2010)采用動態面板模型驗證了基礎設施可以顯著促進各國的出口技術復雜度。劉生龍、胡鞍鋼(2011)采用中國2008年的省際貨物運輸周轉量的數據,在一個引力方程的基礎上驗證了交通基礎設施的改善對中國促進區域經濟一體化產生了積極的影響。郭慶旺、賈俊雪(2006)在VAR模型的基礎上考察了中國1978年—2004年的公共投資對經濟增長的影響,認為公共物質資本投資對長期經濟增長具有顯著的正影響。采用VAR方法得出類似結論的文獻還有(王任飛、王進杰,2007;吳洪鵬、劉璐,2007)。張光南、宋冉(2013)在利潤函數的基礎上對中國各省工業企業數據的研究發現,鐵路客運交通能顯著降低勞動力流動成本,公路客運交通能顯著影響制造業生產規模和要素投入,但鐵路貨運交通對制造業的影響并不顯著。周浩、鄭筱婷(2012)通過倍差法識別了中國鐵路提速的經濟增長效應,認為鐵路提速對經濟增長的作用隨時間呈現遞增的趨勢。
但是公共投資對經濟發展的影響作用還存在著爭議(world bank,1994)。Hulten和Schwab(1993)認為公共資本對美國制造業的外部性并不顯著,據此得出結論認為公共資本對經濟增長的引擎作用并不明顯。Devarajan等(1996)對43個國家20年的數據進行分析,發現資本性公共支出和人均收入增長之間呈現負向的關系,這意味著發展中國家削減經常性支出而增加資本性支出是錯誤的。Hulten(1996)認為這是由于發展中國家對基礎設施的利用效率不高導致的,通過比較非洲國家和東亞新興經濟體的增長表現,該文發現大約四分之一的增長差異是由于對現有基礎設施的利用效率的差異導致的,而增加新的公共投資對增長差異的影響可以忽略不計。Pritchett(1996)認為這種無效率可能是由于腐敗或政府運轉的低效率等因素造成的。趙志耘、呂冰洋(2005)認為中國的財政基本建設支出對產出資本比的影響不大,這可能是基礎設施建設的周期較長,從而短期效益較低所導致的。張勇、古明明(2011)將國有企業投資納入到公共投資的范疇,發現中國公共投資對私人投資的實際拉動作用顯著為負。
綜上所述,雖然國內外學者對公共投資與經濟增長的關系進行了大量的經驗研究,但是目前對公共投資率的長期趨勢缺乏研究。如前所述,發達國家的歷史經驗表明,公共投資率呈現出先上升后下降的趨勢。那么發達國家的公共投資率到底在人均收入達到什么階段才會下滑呢?顯然這一趨勢對中國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本文將采用結構突變的方法進行檢查。
(一)計量方法
考慮如下擁有個突變點的線性回歸模型
這里j=1,…,m+1并且T0=0,Tm+1=T,x1=(1,x21,x31,…,xkt)T,是為第t期的(k×1)階自變量向量*本文是對單變量序列進行檢驗,所以這里的是常數1。,βj(j=1,…,m+1)為相應的回歸系數向量,εt為干擾項。結構突變點(T1,…,Tm)是未知的,想要檢驗的原假設是模型不存在結構突變
H0∶βj=β0(j=1,…,m+1)
Chow(1960)對結構突變進行了先驅性研究。假設只有一個結構突變點(m=1),此時的備擇假設為
他建議建立如下統計量進行檢驗


這里本文采用Bai&Perron(2003)提出的一個動態規劃算法來求解上述結構突變點,該方法的具體應用可以參閱Zeileis等(2003),序列檢驗的結構突變點的最優個數采用貝葉斯信息準則(BIC)進行確定。

表1 數據描述統計量(單位:%)
數據來源:作者的計算。

表2 檢驗結果
數據來源:作者的計算。
注:表中2-4列是三個檢驗統計量對應的P值,原假設為不存在結構突變。
(二)數據及基本檢驗結果*除經特別說明,本文的數據都調整為2005年的不變價。
本文采用Kamps(2006)整理的22個OECD國家1960—2001年的公共投資數據,該數據庫的優點是有一個較長的時間跨度(42年),在這期間OECD國家的人均GDP的平均值從11 122美元上升到31 913美元*數據來源:Penn world table 7.1(Heston 等,2012)。。而中國2014年不變價人均GDP接近10 000美元*Penn world table 7.1(PWT)的數據截止到2010年,但世界銀行的WDI數據庫中有1990—2014年的經購買力平價調整的人均GDP序列,這里本文將PWT中的人均GDP序列對WDI中的人均GDP序列進行擬合,推算出PWT標準下的2014年中國人均GDP為9 593美元(2005年價格)。,顯然,對這組數據進行檢驗會對中國具有借鑒意義。表1是22個國家的公共投資率的描述統計。從表中可以看出,樣本的均值是3.56%,最小值是1.25%,出現在2001年的奧地利。最大值是10.09,出現在1978年的日本。這期間平均投資率最低的國家是瑞典,平均投資率為2.52%。平均投資率最高的國家是日本,平均投資率是7.94%。
本文的檢驗思路是:首先,采用Bai&Perron算法檢驗出每個國家的公共投資率序列的突變點對應的年份。其次,找到該年份所對應的不變價的人均GDP。再次,根據Bai&Perron檢驗的擬合值序列來判斷該突變點是下滑突變點還是上升突變點。例如,假設美國的第一次突變發生在1969年,若1970年的擬合值小于1969年的擬合值,則該突變點為下滑突變點(見圖4)。反之,則為上升突變點。最后,對樣本中所有下滑突變點對應的人均GDP進行核密度估計,以判斷下滑突變點最有可能發生的關鍵點*本文采取“讓數據自己說話”的思想,僅僅對公共投資序列進行檢驗,并未考慮一些決定公共投資的重要因素,如經濟體制和經濟周期等。。
表2給出了檢驗結果,表中2-4列中的三個檢驗統計量的結果全都拒絕了不存在結構突變的原假設,據此可以認為這22個OECD國家在1960—2001年間的公共投資率序列都發生了結構突變。隨后本文對各國的公共投資率進行了Bai-Perron結構突變點檢驗,檢驗的結果見第5列。例如,美國的公共投資率發生了三次結構突變,分別是1969年、1975年和1984年,當時的人均GDP分別為20 476、22 111和27 402美元。其中前兩次是下滑的突變點,第三次是上升的突變點(圖4)*限于篇幅,本文只給出美國的例子,其他國家的檢驗結果類似。。
表2的最后一列是每個國家的下滑突變點個數,可以看出,除了瑞士之外,其余國家都有下滑的突變點。對這42個下滑突變點進行核密度估計(采用Epanechnikov核方程),結果顯示其大體呈現以20 000美元為均值的正態分布(圖5)*具體的統計值為:均值20 483,標準差4 784,最小值7 125,最大值29 356。。另外采用D’Agostino等.(1990)提出的方法對該分布進行正態性檢驗,也不能拒絕正態性的原假設(P值為0.2985)。由此可以得出結論,人均收入達到20 000美元是一個國家公共投資下滑的關鍵點。

圖4 美國公共投資率的結構突變點
數據來源:作者的計算。

圖5 OECD22國公共投資率下滑突變點的核密度估計
數據來源:作者的計算。
(三)穩健性分析
本文的穩健性分析思路如下,首先選擇Kamps(2006)面板數據集中的1998年的截面數據,將這22個國家按照1998年的人均GDP分成四組。第一組是2萬美元以下,包括希臘和葡萄牙;第二組是2萬美元至3萬美元,包括比利時、芬蘭、法國、德國、愛爾蘭、意大利、日本、新西蘭、西班牙、瑞典和英國;第三組是3萬美元至4萬美元,包括澳大利亞、奧地利、加拿大、丹麥、冰島、荷蘭、瑞士和美國;第四組是4萬美元以上,包括挪威一個國家。然后計算各組的平均公共投資率。從圖6中可以看出,人均2萬美元以下的公共投資率最高,人均3萬至4萬美元的公共投資率最低,人均4萬美元以上的公共投資率又開始升高。
然后,本文從OECD網站數據庫中采集數據,計算2006年OECD各國公共投資率*之所以在兩套數據中分別選擇1998年和2006年是基于數據豐富性的考慮,例如Kamps(2006)數據集中2001年各國的人均產出都在2萬美元以上,而OECD數據庫中韓國缺少2006年之后的公共投資數據。,剔除缺少數據的國家,樣本中一共包括26個國家。將這26個國家按照2006年的人均GDP分成四組。第一組是2萬美元以下,包括愛沙尼亞、匈牙利、波蘭和斯洛伐克;第二組是2萬美元至3萬美元,包括捷克、希臘、以色列、韓國、葡萄牙、斯洛文尼亞和西班牙;第三組是3萬美元至4萬美元,包括澳大利亞、奧地利、比利時、丹麥、芬蘭、法國、德國、意大利、荷蘭、瑞典和英國;第四組是4萬美元以上,包括冰島、愛爾蘭、挪威和美國。從圖6中可以看出,雖然加入了新的國家,但公共投資率的變化趨勢仍然和1998年相同。人均2萬美元以下的公共投資率最高,人均3萬至4萬美元的公共投資率最低,人均4萬美元以上的公共投資率又開始升高。穩健性分析也證實了人均GDP達到2萬美元是公共投資下滑的關鍵點的結論。
最后,本文采用Chow(1960)檢驗對上述42個下滑突變點進行檢驗,檢驗結果見表3。表3表明,僅有加拿大1995年和西班牙1994年沒有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上拒絕不存在結構突變的原假設,二者所對應的人均GDP分別是28 516美元和20 902美元。顯然,即使將這兩個觀測值剔除,也不會影響本文的主要結論。因此,本文的結論是穩健的。

表3 結構突變點的穩健性檢驗(Chow檢驗)
數據來源:作者的計算。
注:表中2-4列為:突變點年份(P值),原假設為不存在結構突變。
發達國家的公共投資率出現先下滑后上升的現象可以用馬斯格雷夫和羅斯托的經濟發展階段論來解釋。在經濟發展的初期階段,公共投資率一般較高。公共投資一方面提供基礎設施,以提高私人投資的效率,另一方面為了彌補私人資本積累的不足,還要生產一些資本品。在經濟發展的中期,由于私人積累的提升,公共投資率會有所下降,這一階段正是本文所考察的對象。在經濟發展的高級階段,為了對私人消費進行補償投資,公共投資率又會提高。

圖6 按人均收入分組的平均公共投資率
數據來源:Kamps(2006); OECD; Penn World Table。
1980年,中國的公共投資率為2.04%,至2013年,中國的公共投資率達到了11.18%。其中在1980年代末期、2000年代初期和2010年代初期有三次明顯的下滑,這和當時的宏觀政治經濟形勢有關。在此期間,中國的人均GDP呈現指數形式的強勁增長,從1980年的564美元上升到2013年的8 982美元。從中國的基礎設施投資率和人均產出的關系來看,雖然有所起伏,但是二者具有遞減的正向關系,在人均收入7 000美元左右的時候,二者開始呈現負向的關系(圖7)。
由于Kamps(2006)數據中人均GDP在10 000美元以下的觀測值很少,本文以同為東亞經濟體的韓國和臺灣地區*由于資料來源的限制,本文無法得到一個連續的1970—2010年的臺灣公共投資率序列。有鑒于此,本文從Reinfeld(1997)中采集到1970—1992年的公共投資數據,從臺灣“行政院”主計處網站上采集到1981—2010的公共投資數據。盡管兩套數據中關于公共投資的標準不同,但從(圖8)中可以看出,二者重合的部分變動趨勢是相同的。這里臺灣的數據是采用的現價計算。作為參照。選擇這兩個經濟體作為參照是因為它們在經濟起飛階段都經歷了和中國類似的高儲蓄、高投資的模式。例如,韓國的投資率在1970年代末期達到了30%,至1991年達到了41%。臺灣地區的投資率在1975年達到27%(Young,1995),而中國大陸的投資率在2004年達到了43.6%(經濟增長前沿課題組,2005)。當然,由于中國的特殊國情,以及資源稟賦的不同,韓國和臺灣地區的歷史經驗并不能完全適用于中國,只能在一定程度上作為參考。
從(圖8)中可以看出,韓國在1977年人均產出4 567美元的時候開始第一次結構突變,其公共投資率開始上升,2001年人均產出19 272美元的時候開始第二次結構突變,公共投資率開始下滑。
臺灣地區在1973年人均產出4 766美元的時候開始第一次結構突變,公共投資率開始上升,在1984年人均產出9 067美元的時候第二次結構突變,此時公共投資率開始下滑,一直到2005年人均產出26 693美元的時候第三次結構突變,此時公共投資率進一步下滑。
還可以觀察到,韓國在1983年人均6 301美元的時候,達到了公共投資率的頂峰,隨后有個局部下滑,直到1988年的人均9 673美元的時候結束下滑,之后又開始局部上升,一直平穩波動到2001年。 臺灣地區在1980年人均7 426美元的時候達到頂峰,直到1986年人均10 210美元的時候下滑到局部最低點。
韓國政府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上半段開始減少了對重工業的投資,轉而關注消費產業。這在某種程度上導致了公共投資率的下降。但是韓國在1985年之后為了刺激需求,開始進行增加了對基礎設施的投資,于是公共投資率也開始上升。到了上世紀九十年代,由于韓國大力扶植國內汽車工業,韓國的汽車需求量大幅增加。但韓國的公共基礎設施的瓶頸作用卻嚴重制約著經濟的發展,因此韓國對公路、鐵路、港口和機場等基礎設施進行了巨額投資,導致整個九十年代的公共投資率都居高不下(Ro,2002)。
而臺灣地區在1980年左右剛剛完成了從1973年開始的“十大建設”,其公路、鐵路、港口和發電能力得到極大的改善。其后, 臺灣地區的交通基礎設施投資開始放緩。 臺灣地區的經濟開始從勞動密集型轉向資本密集型和技術密集型, 臺灣地區加大了對通訊設施的投資,并建造了新的科技園區。從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后期, 臺灣地區的基礎設施投資率開始逐漸回升(Reinfeld,1997)。

圖7 中國的公共投資率與人均收入(1980—2014年)
數據來源:國家統計局:Penn World Table

圖8 韓國和臺灣地區公共投資率的結構突變情況
數據來源:Reinfeld(1997):臺灣行政院主計處“總體統計資料庫”;OECD
中國的公共投資率在2010年達到12.44%后開始下滑,當時的人均產出為7 130美元,這和韓國與臺灣地區經歷過的情況大體類似。但根據OECD國家的歷史經驗,本文預計這次下滑并不意味著一個長期的下滑過程。同時根據臨近經濟體韓國和臺灣地區的歷史經驗,本文預計,在人均GDP達到10 000美元左右的時候,中國的公共投資率會經歷一個明顯的反彈過程,這將出現在今明兩年之內。隨后,中國將維持一個平穩的高公共投資率的時期,直到人均達到2萬美元左右的時候,才會經歷一個長期的下滑過程。
本文對發達國家的公共投資率進行結構突變點檢驗,發現導致公共投資率下滑的結構突變點大體呈現出以20 000美元為均值的正態分布,這表明20 000美元是一個國家的公共投資率下滑的關鍵點。通過考察韓國和臺灣地區這兩個經濟體的歷史經驗,發現二者在人均產出在大約7 000美元的時候,都經歷了一次明顯的公共投資率下降的趨勢,在人均產出達到10 000美元左右的時候后開始恢復上升。
上述歷史經驗可以給出如下啟示:首先,從長期來看,中國公共投資的高投資率還將持續較長的時間。發展中國家普遍存在著資本積累不足的問題,因此需要通過大規模生產性投資以提高資本積累率。從表4可以看出,中國的大部分基礎設施指標不僅落后于發達經濟體,還落后于巴西這樣的中等收入國家,今后對基礎設施的需求仍將很大。如果按照中國新常態下的經濟增長速度,至少需要十幾年才能達到人均產出20 000美元,在這之前,中國都將保持較高的公共投資率。
其次,從短期來看,中國在近年來出現的公共投資率相對下滑的局面可能會在近期內結束。按照韓國和臺灣地區的歷史經驗,在人均大約7 000美元之后,社會經濟結構會偏重于消費產業以及資本和技術密集型產業,這會影響對基礎設施需求的結構,并導致公共投資率在短期內下滑。但是,政府為了刺激需求,會對基礎設施進行大規模的建設和更新改造,從而提升公共投資率。

表4 代表性國家的主要基礎設施指標
數據來源:World Bank
①1=十分欠發達至7=根據國際標準,十分發達高效。
最后,韓國和臺灣地區的基礎設施建設經歷過如下問題:由于汽車工業的發展,汽車保有量的增加造成城市道路的擁擠,從而導致對城市道路基礎設施的需求增加;城市排污和暴雨排水設施的短缺;環境污染持續惡化導致對環保基礎設施的需求;人口老齡化導致勞工成本的持續上升以及征地成本的增加。這些問題對中國的基礎設施發展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針對上述啟示,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議:首先,在優化公共投資結構的前提下,繼續加強對基礎設施的投資。加大對中西部地區和農村地區的公共投資,提升這些欠發達地區的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水平。政府直接或引導私人企業向生態環境、城市公共服務、科技創新等領域的基礎設施進行公共投資,使公共投資呈現更多的公平性和公共性。
其次,注意提高公共投資的效率。發展中國家由于效率不高,公共投資在向公共資本轉化的過程中存在著巨大的浪費。因此,一方面要完善公共投資項目績效評價和監督管理制度,另一方面要構建科學合理的公共投資項目責任追究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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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廖筠
When Dose China’s Public Investment Decline:An International Evidence Study
WANG Yao-hui
(School of Economics, Shandong Normal University, Jinan 250014, China)
Using Bai-Perron structural change test to investigate 22 OECD countries’ public investment rate series calculated by Kamps(2006), the study shows that most countries have decline points. A kernel estimate of these decline points shows that $20,000 per capita (2005 PPP constant) is the critical juncture for the decline of a economy’s public investment. Because China’s GDP per capita is far from $20,000, China’s public investment rate will keep high level in the long run. Meanwhile, the empirical evidence of South Korea and Taiwan shows that these two economies have both experienced the decline of public investment when GDP per capita is about $7,000, then rose up when GDP per capita is about $10,000. These results could provide referential suggestions for the future trend of China’s public investment.
public investment; infrastructure; structural change
2015-12-08
王耀輝,男,山東師范大學經濟學院講師,經濟學博士,主要從事宏觀經濟學以及公共經濟學方面的研究。
F832.48
A
1005-1007(2016)05-004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