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渡or南歸？

楊健

阿根廷有1/3人口是意大利血脈，對其中的球員來說，北渡亞平寧披上祖輩戰袍，或是南歸大西洋接受祖國召喚，某種程度上已成為一道兩難選擇題。

阿根廷與意大利兩國歷史上頗有淵源，由于長期效力意甲而最終投奔藍衣軍團的潘帕斯來客自然也不在少數。甚至自2004年以來的歷屆大賽，只有2012年和本屆歐洲杯的意大利隊名單中沒有阿根廷人的身影——事實上，孔蒂今年也只是在最后時刻才放棄了佛朗哥·巴斯克斯。

不過與此同時，擁有意大利血統的頂級阿根廷球員，如伊卡爾迪、迪瓦拉、克拉內維特爾等人，依舊更青睞為祖國效力，也令如今鬧人荒的藍衣軍團只得望洋興嘆。是遠涉地中海北上亞平寧，還是南渡大西洋接受祖國召喚？二選一未必有正確答案，卻足夠兩國足協糾結至今。

扎堆闖意甲

作為意甲成立至今外援中的第一大幫，阿根廷人在任何年代的亞平寧賽場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迄今為止，阿根廷人在意甲全部外援中占比高達10%，在前鋒位置更是一枝獨秀：本賽季名列意甲前四的尤文圖斯、那不勒斯、羅馬和國際米蘭，帳下均有阿根廷前鋒壓陣，伊瓜因、迪瓦拉和伊卡爾迪更分列射手榜第一、二、四位，全賽季奉獻9次助攻的佩羅蒂則激活了冬窗前死氣沉沉的“紅狼”攻擊線。

而追溯過往，四人的前輩在意甲更曾立下不世之勛：意甲阿根廷球員射手榜前10中，產量最少的奧爾西也有76球，巴蒂斯圖塔、克雷斯波、西沃里、巴爾博更是意甲百球名人堂成員。值得一提的是，其中有9人或是意大利后裔，或手握意大利護照，即便是其中唯一例外的馬拉多納，也有著一個很意大利的姓氏，很難說球王祖上與意大利全無關系。

如果位置不局限于前鋒，那么阿根廷球員在意大利更暢行無阻：上季意甲20隊中，僅薩索洛和弗羅西諾內兩隊沒有藍白面孔，甚至連作為阿根廷宗主國的西班牙都無法與之相比。而以阿根廷球員作為冠軍基石更成為現象——先是國際米蘭以薩內蒂、克雷斯波、克魯斯、坎比亞索、薩穆埃爾、迭戈·米利托等人組成“烤肉幫”橫掃諸雄，后是尤文圖斯先在特維斯身E嘗到甜頭，如今又圍繞迪瓦拉建隊，五連冠志在必得。

除了兩支王朝球隊，不少知名勁旅也讓阿根廷人成為自己在意甲安身立命的根本。有著濃重阿根廷情結的羅馬如今著眼于未來，帕雷德斯和龐塞再磨礪幾季，誰能說他們不會是下一個拉梅拉和奧斯瓦爾多？拉齊奧把隊長袖標交給為球隊征戰三季的盧卡斯·比利亞，更年長的詹蒂萊蒂同樣是防線不可或缺的角色；岡薩洛·羅德里格斯和龍卡利亞是佛羅倫薩防線倚仗的對象，布爾迪索和穆尼奧斯同樣是熱那亞三中衛體系的關鍵。

即插即用

“只要尊重規則，我看不出有什么問題。”2003年意大利與葡萄牙隊友誼賽前新聞發布會上，時任藍衣軍團主帥的特拉帕托尼面對蜂擁而至的記者如是說。

這場原本波瀾不驚的友誼賽之所以成為焦點，只因毛羅·卡莫拉內西被金牌老帥列入大名單——他也是40年來首位改穿藍衫的阿根廷球員。

在此之前，在維羅納成名、進而成為尤文圖斯干將的卡莫拉內西，曾不止一次向潘帕斯主帥貝爾薩示好，但更青睞嫡系奧爾特加的“瘋子”卻對此置若罔聞，最終令心灰意冷的阿根廷人選擇改籍。當然，祖上在1873年從意大利移民阿根廷的毛羅，還是保留了身為阿根廷人的底線：奏國歌時選擇沉默，堅持只用西班牙語回答記者提問。

毛羅的糾結，背后是那層對阿根廷人關閉了40年的鐵幕：1926年的維亞萊喬章程中，明確禁止國家隊使用外國球員。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有著意大利血統的阿根廷人，讓意甲俱樂部乃至國家隊迅速聞風而動，他們也有了一個獨特的稱呼“Oriundo”。尤文圖斯1929年為切薩里尼開出4000里拉月薪（當時醫生或律師平均收入的4倍），另外還有不少獎金及汽車房屋，如此優渥的厚遇，自然令阿根廷球員樂得遠涉重洋改籍換面。

1934年首次舉起雷米特杯的意大利隊中，蒙蒂、奧爾西、瓜伊塔和德馬利亞都出生在阿根廷，前三人更是在決賽中首發登場。而面對法西斯意大利多次直接從本國挖人，敢怒不敢言的阿根廷足協甚至放棄了第二屆世界杯的參賽資格。

眼見潘帕斯人如此態度，大獨裁者墨索里尼樂得順坡下驢：“他們（阿根廷球員）的存在，能展現出意大利在海外的影響力，我們對天才有獨一無二的吸引力！”

但1938年衛冕雷米特杯后，1950、1954和1962年世界杯決賽圈，意大利都早早小組出局，1958年甚至沒能晉級正賽。對此，意大利媒體批評外籍球員懶散、缺乏進取心，要為國家隊戰績直線跌落負責，身為外籍頭牌的西沃里則抗議道：“他們認為都是我們這些外籍球員的錯，可根本不是如此。”

爭辯并沒有改變彌漫在亞平寧的排外情緒，意大利足協于1962年世界杯后立法規定了參加聯賽的外籍球員數量，1963年10月，巴西后裔索爾馬尼第7次、也是最后一次代表意大利國家隊出場后，整整40年的時間里，藍衫軍沒有征召任何一位外籍球員。

盡管如今阿根廷球員改籍已不算新鮮事，但意大利足壇對“Oriundo”從來都不是無條件喝彩，關于外來客尤其是阿根廷后裔會否影響意大利本土人才生存空間的爭論，甚至被政客當成了炒作工具。一直稱呼卡莫拉內西“那個阿根廷人”的老馬爾蒂尼直言不諱：“征召外籍球員？這是消極的倒退！”曼奇尼也曾炮轟“只因血統原因獲得意大利國籍的人，沒有資格代表意大利出戰。”

但事實卻是，四星意大利百余年隊史中，有多達6個阿根廷人先后成為世界冠軍。正如里皮所言：“如果c羅和梅西因為有意大利親屬而被招入國家隊，相信不會有人說什么。意大利隊全由本地人組成那當然更好，但如果有更優秀的球員可以招入，我們為什么不用？”

人才拉鋸

“我生在阿根廷、長在阿根廷。提起意大利的時候，我則會想起我的曾祖父。”入選2014年世界杯名單的帕萊塔，恐怕說出了不少改旗易幟的阿根廷后裔的心聲。

上世紀20年代墨索里尼上臺后，成千上萬的意大利家庭因政治因素前往海外避難，宗教信仰、飲食和文化都與母國更接近的阿根廷成為首選落腳點。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博卡區，熱那亞方言至今仍是不成文的官方語言之一。

如今阿根廷近1/3人口擁有意大利血統，保持著典型亞平寧生活習慣的他們，迅速融入阿根廷中上流社會。而能前往祖輩母國踢球的，也多是衣食無憂的精英階層。由于意大利苛刻的移民環境，能在意甲常年立足的阿根廷人，顯然和那些沖著2年便可獲得西班牙國籍的同胞們，有著動機上的本質區別。而退役后在意大利定居，在意大利足球界謀一份體面的差事，讓子女們過上真正意大利人的生活，也是帕萊塔們的共同心聲。

但事實上，能穿上藍衫的卻住莊不是潘帕斯雄鷹的一線角色：譬如在巴勒莫獨當一面的佛朗哥·巴斯克斯，父親有意大利血統、母親是意大利人的他在阿甲效力時，只能在不甚入流的貝爾格拉諾廝混。2011年登陸意甲至今，表現雖然不俗卻也沒達到國家隊的高度，相比拉梅拉、蓋坦、帕斯托雷，他幾乎毫無優勢可言。而近年來顛沛流離的奧斯瓦爾多，前有伊瓜因阿圭羅當仁不讓，后有迪瓦拉比耶托虎視眈眈，藍白球衣顯然更是鏡花水月。

當然，退而求其次，并不意味著歸化工作無疾而終：本賽季異軍突起的迪瓦拉，早在巴勒莫嶄露頭角之時，關于他未來的國籍歸屬就曾引發口水戰。孔蒂禮賢下士，專門前往西西里島與小將促膝長談，后者雖予以婉拒，但還是給少帥留足面子：“意大利有偉大的傳統，向四屆世界杯冠軍說不，永遠是個艱難的決定。”而至今尚未有藍白國腳經歷的伊卡爾迪也沒把話說死：“我為有朝一日為國出戰做著準備，但意大利對我感興趣，也讓我很高興。”

盡管歸化急缺的鋒線人選屢屢受挫，但伴隨著如今阿根廷足協高層動蕩不休，不少在國家隊看不見希望的好苗子，恐怕又將在這個夏天迎來一批批亞平寧名宿的游說。僅以剛出爐的阿根廷奧運隊為例，門將魯利、中場蘭齊尼、前鋒小西蒙尼等人都有意大利血統且從未為成年隊出場，尤其前兩者在頂級聯賽效力，表現也相當不俗。

當然，慣于人才流失的阿根廷，面對著以梅西和馬斯切拉諾為首、最多7名國腳退隊的“人荒”，如今也勢必要捍衛生于斯長于斯的新星不再改換門庭。兩國足協近一個世紀的人才拉鋸戰，注定要在未來多年間再次擦出火花。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