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羅伯特·羅德里格茲在其電影創作中,已形成了較為鮮明的影像風格。相比起其他電影大師們鄭重其事地將電影作為自己表達玄思妙想的工具,以一顆玩心從事電影工作的羅德里格茲更傾向于將膠片當作自己肆意揮灑的畫布,因而形成了自成一套的暴力美學表達方式。當人們在探討羅德里格茲的電影成就時,暴力美學是無法回避的。文章從暴力書寫與情緒宣泄、暴力行徑與社會語境、暴力敘事與好萊塢奇觀美學三方面,分析羅德里格茲電影的暴力美學。
[關鍵詞] 羅伯特·羅德里格茲;電影;暴力美學
美國導演羅伯特·羅德里格茲在其多年的電影創作過程之中,已經形成了較為鮮明的影像風格。早在其充滿孩童幻想與黑色幽默的處女作——僅有八分鐘的短片《床頭》(Bedhead,1991)中,他就已經表現出了對于暴力的喜好。相比起其他電影大師們鄭重其事地將電影視作自己表達玄思妙想的工具,以一顆玩心從事電影工作的羅德里格茲更傾向于將膠片當作自己肆意揮灑的畫布,因而形成了自成一套的暴力美學表達方式。其較為重要的代表作如“殺手悲歌三部曲”,即《殺手悲歌》(El Mariachi,1992)、《殺人三部曲》(Desperado,1995)和《墨西哥往事》(Once Upon a Time in Mexico,2003),以及與另一位暴力視覺影像大師昆汀·塔倫蒂諾合拍的《殺出個黎明》(From Dusk Till Dawn)、《刑房》(Grindhouse)等,無不充斥著濃郁的暴力美學意味,片中處處都是殺戮、血腥與恐懼。但是他對于上述三者的表現又是與塔倫蒂諾、北野武、吳宇森等暴力美學代表人物有著一定區別的。并且在不同的電影中,羅德里格茲都有意識地對自己進行突破,即使同樣是表現暴力題材,羅德里格茲也在探索著各種表現暴力的不同形式。可以說,羅德里格茲是一位從不掩飾自己對于暴力的崇尚,并且已經開辟出一條屬于自己的“暴力之路”的導演。因此,當人們在探討羅德里格茲的電影成就時,暴力美學是其最為重要、最無法回避的標簽之一。
一、暴力書寫與情緒宣泄
正如西方現代行為學說的創始人康納德·洛倫茨在其著作《論侵略》中指出的:“人的好斗性是一種真正的無意識的本能。這種好斗性即侵犯性,有其自身的釋放機制,同性欲和人類的其他本能一樣,會引起特殊的、極其強烈的快感。”[1]而展示暴力的影視作品則滿足了人類這一欲望,能夠使人在觀賞過程之中獲取日常生活之中難以得到的快感。而純粹的、赤裸裸的暴力展示同樣有可能給人帶來不適感,并且在道德倫理的層面也很難獲得當代社會主流意識形態的認可。暴力美學這一概念的出現,則標志著暴力能夠提供給人以審美享受,能夠被置于美學的框架下來觀照。[2]電影人們尋找到了一條既能夠滿足人類與生俱來的天性,在一定程度上消解電影的道德勸誡功能,但又不違背基本的社會道德的新路。
因此,暴力行為在電影之中的展現,其首要目的就是滿足觀眾的視覺要求。由于有各種剪輯手法和特效手段為導演所驅馳,在電影之中,暴力所產生的強大破壞力可以是現實社會中普通人難以企及的,如各種令人眼花繚亂的槍戰等,但另一方面,觀眾又因為深知出現在銀幕之上的破壞力是出現在虛擬世界之中的,因此能夠較為徹底地拋棄內心的道德障礙投入到對美麗而炫目的暴力行為的欣賞之中。羅德里格茲便在自己的影像書寫之中,無視現實規則,讓人們陷入互相侵犯、沖動的局面之中,堆砌出各種暴力行為。
以《彎刀》(Machete,2010)為例,電影主人公彎刀原本為一個聯邦探員,后被迫淪為殺手,然而在發現雇主陰險的計劃后,他開始實行對于雇主的反殺。而雇主一伙人也意圖殺死彎刀滅口,于是一場令人瞠目結舌的殺戮就此展開。如在殺死木板背后的敵人時,木板中突然憑空插出一把鋼刀,不偏不倚正好插進敵人的口中,從敵人后腦中穿過;又如在室內殺人時,殺人者則就地取材,利用對方的耳機,突然從敵人身后暴起,將原本安坐在書房之中的對方勒得雙眼翻白,窒息而死。這樣的暴力設計無疑對于觀眾是一個明確的暗示,即無論在哪里,暴力都有可能發生,從而提高敘事的刺激性。除卻基本的你方唱罷我登場的血腥追殺、反追殺行為讓觀眾目不暇接以外,在這一次暴力書寫中,觀眾在情感上自然是站在較為弱勢的彎刀一面的。而彎刀也不負眾望,一路殺紅了眼,在孤身一人的情況下所向披靡,從而使觀眾獲得視覺和心理上的雙重愉悅。如當彎刀因為中槍而被送進醫院時,他發現這家醫院正是他所在的“網絡”組織經營的。此時一個頗為神神叼叼的醫生說了一句“實際上,你知道腸子的長度是人身體的十倍嗎”為后來的暴力書寫埋下了伏筆。這時候的彎刀手無寸鐵,而眼看敵人已經逼近,無奈之下彎刀只好帶上一堆手術刀準備離開醫院。在隨后的逃亡過程中,彎刀展現了自己的記憶力與隨機應變的能力,先是用手術刀將一名敵人開膛破肚,隨后大手一揮硬生生地把對方的腸子掏了出來,因為牢記剛才那位醫生所說的,彎刀將血淋淋的腸子如消防栓似的一路直拉,嚇得走廊上的醫護人員不停躲閃尖叫,最后彎刀就憑借著這一截腸子當繩子用,從樓上成功下到地面,整套動作干凈利落,一氣呵成。這種出神入化的搏擊場面無疑能給觀眾極大的震撼。
二、暴力行徑與社會語境
電影也被認為是一門話語,盡管其未必具備如語言般完善、清晰的表達機制,但是其的確有著表意功能,能夠為大多數觀眾所理解,而作為話語的電影是無法脫離具體的語境的。帶有暴力美學特質的電影亦是如此,如香港導演吳宇森的一系列帶有暴力美學風格的電影中,都可以看到,在香港社會20世紀六七十年代的飛速發展中,香港人對于暴力的偏好也逐漸從過往的武俠電影而轉移到帶有現代意味的黑幫電影。[3]盡管就羅德里格茲的電影而言,其中娛樂與商業的色彩更為明顯,但這并不意味著其電影背后沒有時代文化背景。如其早期的小成本電影《殺手悲歌》等作品中,往往殺手便是殺手,報仇便是報仇,殺戮往往是不知所謂的,觀眾只需要欣賞笑料百出的暴力場面而無須追問行為的根源。但羅德里格茲并非在其所有的作品之中都將暴力置于一個空洞的、沒有討論意義的時空內,在其后期的一部分電影中可以發現,電影敘事之中的社會語境,往往便是人物諸多暴力行徑的起因。
仍以《彎刀》為例,來自墨西哥的彎刀并不是一個喪心病狂的殺人狂魔。電影中涉及了美國政客對于移民問題的操控。參議院的約翰·麥克勞林想靠移民問題來獲取更多的選票,并組織了一個名為“流浪者”的群體來打擊和殺戮非法移民們,于是他激起了得克薩斯州非法移民們的憤怒,隱姓埋名的“女豹”等人組織起了“網絡”組織激勵非法移民們團結起來與參議員們對抗。為了徹底地驅逐非法移民,參議員指使人雇用了彎刀來對自己進行刺殺,允諾事成之后給彎刀15萬美元。參議員的目的是利用有著敏感的非法移民身份的彎刀,讓自己在演講的大庭廣眾之下被打傷,從而激起美國民眾的反移民浪潮。一旦彎刀扣動扳機,他自己也會很快被參議員的手下殺死。在電影中,彎刀是一個被戲耍的對象,而政客則是有著狼子野心的小丑。
同樣控訴政治黑暗的還有由三個有關正義的小故事組成的《罪惡之城》(Sin City,2005)。在《罪惡之城》中,暴力已經摧毀了一切和諧、正常的秩序,整個城市猶如人間地獄。代表著法律的警察們早已被黑幫所腐化。而代表政府的參議員則一手遮天,縱容自己的兒子胡作非為。教會則與官僚相勾結,橫行無忌,豢養著變態的殺手。人們要想保護自己,則只能強迫自己擁有機敏的頭腦與堅硬的拳頭。參議員之子想強奸幼女南希,南希為即將退休的警察哈迪所救,參議員之子也因為這場打斗而再也不能勃起。隨后哈迪被投入監獄,參議員之子也為了拯救自己的不舉而服下大量藥物,最終身體出現變異,變為一個丑陋惡心的“黃雜種”。哈迪在監獄之中的八年與逐漸長大的南希產生了感情。哈迪出獄后,“黃雜種”依然沒有放過南希,最后為了保護不斷被“黃雜種”鞭打的南希,哈迪甘愿為南希而殺死“黃雜種”,自己也走到生命的盡頭。如果沒有當權者的藐視、凌虐女性,也就沒有哈迪的一系列暴力行為。
三、暴力敘事與好萊塢奇觀美學
奇觀美學和寫實美學是電影的兩大本性,也是電影理論界在評價電影創作傾向時的兩個基本點。[4]好萊塢有著“夢工廠”之稱,其本身就是奇觀美學忠誠而執著的實踐者,美國本土文化的包容性以及突飛猛進的,可以為電影產業作為依托的數字技術,都為好萊塢不斷打造視覺奇觀以饗觀眾提供了基礎,也為電影人在構建自己的影像模式時提供了某種追求活潑、大膽想象的氛圍。對于年僅23歲就在美國影壇聲名鵲起,喜歡自編自導以自行其是的羅德里格茲來說,這一環境對于他無疑是如魚得水的??梢哉f,羅德里格茲在有意制造視覺奇觀時,甚至會比另一位“電影頑童”昆汀·塔倫蒂諾走得更遠。從羅德里格茲那些充滿了古靈精怪,完全無法以正常的邏輯或科學原理來衡量的電影作品中可以看出,好萊塢的奇觀美學傾向也影響了他的暴力敘事。羅德里格茲的電影之所以褒貶不一,在某種程度上也與他有時這種“為暴力而暴力”,為視覺沖擊而視覺沖擊,罔顧敘事邏輯和觀眾理解底線的大膽有關。
以羅德里格茲和塔倫蒂諾精誠合作出的《殺出個黎明》(From Dusk Till Dawn,1996)為例,電影的前半部分仍然是較為正常的黑幫和公路片風格,講述的是惡貫滿盈的塞斯·杰科與理查德·杰科兄弟倆在越獄之后的逃亡之旅。而當電影進入到兄弟倆在“捏乳手”酒吧之中等待與自己接頭的匪徒卡洛斯時,電影的情節急轉直下,讓觀眾目瞪口呆。此時酒吧莫名其妙地涌現出一大群吸血鬼,為了保命,兄弟倆不得不對吸血鬼展開了大范圍的屠殺,理查德自己也沒能幸存。酒吧內外到處都是被肢解的吸血鬼和人們赤裸的肉體,這種奇觀在違背傳統敘事邏輯的同時,又讓觀眾感到暢快淋漓。
而在邪典電影《刑房》之中,羅德里格茲和塔倫蒂諾在暴力奇觀上的區別便較為明顯了。《刑房》由兩部電影組成,一部為塔倫蒂諾執導的《死亡證據》,一部則為羅德里格茲執導的《恐怖星球》。在《死亡證據》之中,塔倫蒂諾的敘事范圍和正邪雙方都沒有脫離一般觀眾可以想象的范圍,僅僅是講述一個出沒于公路邊的酒吧,在獵艷之后以車禍的方式殺死了多個美女,從而滿足自己嗜血欲望,最后自己也遭到報復的變態殺人狂的故事。然而在《恐怖星球》中,主人公們所要面對的敵人不是殺人魔王,而是圍城的喪尸,一旦正常人被感染上病毒之后也會淪為喪尸。女主人公脫衣舞女郎切瑞因為右腿遭襲,為了保住性命和心智毅然截肢,而變為殘疾人的切瑞不僅沒有因此而消沉,她的男友為她的右腿殘肢裝上了一把M16機關槍,從此為了自己和男友的生存,切瑞就成了一名身穿短褲與緊身衣游走在夜色之中的冷血女殺手,抬腿之間便能大開殺戒,喪尸則應聲而倒。這樣的殺戮方式當然是極為奇特的,人與喪尸之間也沒有多余的交流,殺戮與切瑞極具柔韌性的身體形成的美感巧妙地結合在了一起。而這樣的暴力自然也是沒有現實依據的,無論是喪尸抑或是切瑞截肢后的康復,切瑞完全不受機關槍的后坐力的影響,機關槍在不扣扳機的情況下也能射擊等都是脫離現實的,但也正是這樣天馬行空的想象創造出了視覺奇觀。
羅伯特·羅德里格茲的電影在敘事上或悲憤凄然,或輕松浪漫,其中必然都包含著一個個出神入化的暴力場面。在處理暴力行為時,羅德里格茲又能夠采用別出心裁的表現方式,通過暴力來揭示某種社會語境,或是將暴力與好萊塢特有的視覺奇觀相結合,擺脫現實邏輯的束縛,為影片制造出一個又一個浪漫而華麗的暴力美學高潮。
[參考文獻]
[1] Konrad Lorenz.On Aggression[M].New York:Routledge,1963.
[2] 張蜀津.論“暴力美學”的本質與美學意味[J].當代電影,2010(10).
[3] 郝建.“暴力美學”的形式感營造及其心理機制和社會認識[J].北京電影學院學報,2005(04).
[4] 方超.電影視覺奇觀美學意義探析[D].濟南:山東大學,2011.
[作者簡介] 吳煒(1983— ),女,河南鄭州人,碩士,河南經貿職業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英語教學、英美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