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呂好
最近一段時間,從北京雷洋案件到深圳女孩兒遭警察強制傳喚風波,持續曝光的數起涉嫌濫用警察權事件,成為舉國熱議的焦點話題。
以雷洋案為導火索,對基本人身自由和安全感的普遍擔憂,侵襲著不同社會階層。伴隨著民意的劇烈反彈,現實中的警察權行使模式遭遇諸多質疑和非議。不少人擔憂,如果放縱警察權過度執法,將導致犧牲個人核心自由權的危險局面。要求規范警察權的社會輿論因此急劇升溫。
圍繞警察權模式的爭議,首先涉及濫用強制手段和暴力,在極其普通的治安執法或交通執法個案中,動輒使用械具、控制人身自由甚至言語侮辱等方式,這與文明、規范執法的道德要求相去甚遠。其次涉及警察權執法理念,例如夸大公權力的強制性和權威性,卻缺乏對私權的基本尊重和敬畏,這就難免以過度犧牲個體權利的方式換取公共安全和利益。最后涉及體制機制的不合理安排,比如警察權管轄范圍不合理、過寬過細,在很多方面過度介入了公民衣食住行等私人生活空間,而這又與立法授權不合理、條款彈性幅度過大有關,導致實踐中被極端化運用。
警察權的確具有強制性、威懾力等特征,但權力并非社會的目的,權力的行使應當合乎多數人的期待,合乎人性。警察權也不例外,不應當以漠視多數人自由或武斷執法的方式,來換取表面的公共安全與秩序。
更應看到,警察權以維護公共安全為目的,是運用最廣泛、手段最嚴厲的國家權力。行使警察權的一大目標是,維護公民的個人安全感和基本自由權。然而,良好的初衷并不代表良好的結果,警察權一旦濫用,也可能走向公民正當權益的對立面,從根本上摧毀個人的生命、財產和安全保障以及尊嚴。
要推動法治的實現和進步,規范警察權是其中最重要的內容。警察權泛濫有多重危害后果,不僅破壞公民的權利和自由,而且會輕易逾越與其他國家權力的合理邊界,僭越合理的政治秩序和倫理,進而產生嚴重的政治后果。因此,警察權必須接受制約,首要方面是在憲法和法律中規范警察權和個人權利之間的合理界限,嚴格限制警察權介入某些核心的公民自由。其次還需要建立外部制約機制,例如,警察權限范圍由立法明確授予,并接受司法的全面監督,等等,都是應當重點考慮的選項。
從歷史的觀點看,我國警察權模式寄生于特定的社會體制下,強調警察權在公共安全和社會穩定方面的首要職能和作用,實行準軍事化管理和運行體制,警察權覆蓋了諸多民事事務。這是與高度集權和計劃經濟相適應的體制,但當政治、經濟體制進入轉型期后,由于警察權體制改革的相對滯后,在強大的慣性驅使下,警察權的不恰當、不合理行使,很可能帶來一系列消極后果,比如阻礙市場的自發發展,或頻繁干預個人和社會自治的空間。現實生活中,不時曝出的警方非法介入經濟糾紛、過度或暴力執法等事件,折射的正是警察權錯位、越位行使等弊端。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近年來自媒體等新興媒介的快速發展,從根本上顛覆了警方話語權的強勢地位,警察執法和警察權行使過程已遭遇全民權利意識覺醒的挑戰。由于公民表達日益便捷、信息渠道日益多元,不少警方習以為常的錯誤執法方式以及濫用警察權的典型個案,被公之于眾,引發激烈批評,并在一定程度上引發、加劇了警民關系的對立。這就要求從根本上提高警察執法的規范化、專業化水平,以保障其執法能力、執法效果與社會轉型發展和公民權利要求相同步。
總之,無論是依靠高層頂層設計、民眾積極參與還是警察權自我革新,警察權體制已到了急需改革的歷史時刻。而實現警察權的法治化、規范化、專業化,尤其是清晰劃定警察權行使和個人自由之間的界限,合理平衡兩者可能存在的沖突,應是改革的主要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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