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立秋
不止一次,在文學的或非文學的場合,面對他人客氣的恭維,我說自己只是一個文學的資深票友。這倒并非謙虛,而是事實。生存之下,文學不是砝碼,更不是唯一的條件,在更大程度上,它只能是一種愛好。然而,愛好文學,就像愛一個人一樣,不能為其投入全部,也的確是件很痛苦的事情。
從上個世紀80年代初開始,我不停地轉換行當。為了生活,確切地說,是為了生存,想干的不想干的都干過了——裝卸工、操作工、保安、會計、企管、營銷、大型國企的廠長助理、營銷副總、總經理等等。每一次角色的轉換,都無異于一次人生的裂變。當然,這種戲劇化的人生軌跡是文學的重要內容,卻又是文學無法解決的現實困境。
可以這樣說,從喜歡上寫作,到現在人過半百,新時期所有的文學浪潮我幾乎都經歷過,朦朧詩、先鋒小說、新寫實主義等等。然而,因為種種緣故,自己從來沒有真正融入其中,更不要說站在風頭浪尖了。然而,時間沒有停止,生活必須繼續,它一直在文學中,這樣想,倒也能聊以自慰。畢竟,生活是文學的源泉;畢竟,文學是讓人生,不是讓人死的。
還是從生活說開去。去年盛夏,老家來了兩位親戚,男的不到30歲就得了一種怪病,動不動就肚子疼,疼起來全身抽動,滿地打滾。女人是他媳婦,人很瘦,個子也不高。然而就是這個瘦弱的女人,背著他的丈夫,領著6歲的女兒,走遍了京津冀各大醫院……這期間,她咬著牙東借西湊,從來沒有停止過給丈夫看病。甚至,當醫院沒有希望的時候,她把目光投向了”看邪病”的大仙身上……
我被這個年輕的女人感動了,她用最真切、最樸實的守候和堅持,表現了文學所謳歌的人間真情。于是,我帶著他們走遍了所有我能想到的好醫院。文學來源于生活,一點都不錯,當我們感嘆小說“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情節時,生活自會提供充足的證據。一個偶然的機會,在飯桌上,一個不到40歲的中醫小哥們兒,聽完我的敘述,似乎一下子就看透了病因。第二天,我帶他去小哥們兒那里診治,回家后,喝了幾服驅寒暖胃、匡正祛邪的中藥,又到藥店買了幾支艾蒿,在肚臍外熏了幾次,病竟然就漸漸好了。
后來,小兩口又來了。這一次,他們的臉上不再有痛苦,不再有愁容,神清氣爽了許多。然而,正當我們為他們高興的時候,女人卻說,這一次除了感謝我們的幫忙,更感謝“保家仙兒”,要不是她天天禱告,病怎能好得這樣快?臨了,她又嘆了口氣說,如果早知道“保家仙兒”這么靈驗,花那么多錢、受那么多累干什么,早點求“大仙兒”就好了。他們走了好長時間,我和家人都沒有說一句話,不知道說什么,更不知道該怎么說。因為,一切都是錯位的,過程與結果,現實與感受,都沒有在一條線上。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女人的愛實實在在地貫穿了整個事件。
我感到從幾個世紀前伸出的愚昧的魔爪,還在絞削著現代文明的靈魂。讓人痛心不已的是,你看到的不是對這種絞削的抗爭,而是一臉燦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