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中唯一完美的女性

佚名

【原文呈現】

《水滸》中唯一完美的女性

一部《水滸傳》，幾乎全是壞女人。

《水滸傳》中共出現78個女性，其中的青年婦女，大多薄情放蕩，不守婦道，像潘金蓮、潘巧云、閻婆惜、白秀英、賈氏等人。至于三個粗豪的梁山女頭領，基本和男人相差無幾。

因為對女性描寫過于苛刻，從民國到今天，作者施耐庵被無數“義憤填膺”的讀者痛罵為“侮辱女性，人性扭曲”。

實在是委屈了施耐庵。

一

《水滸》中壞女人多，與《水滸》好漢愛吃牛肉一樣，都是反其意而寫之。

《水滸》中有三反：第一，宋代嚴禁宰殺耕牛，梁山好漢卻頓頓大吃牛肉；第二，宋代嚴禁民間攜帶兵器，梁山好漢卻人手一把樸刀；第三，宋代女子最受理學禁錮，《水滸》女性卻個個放蕩不羈。

小說家如此寫，不是沒學問，而是故意突出其反叛。

“水滸”兩字什么意思？

金圣嘆這樣解：“王土之濱則有水，水外則曰滸，遠之也。遠之也者，天下之兇物，天下之共棄也。”

《水滸》好漢，是一群宋朝的放逐者。

《水滸》在清代被列為禁書，民間更有“少不讀《水滸》”之言，不是沒有道理的。不善讀《水滸》者，只會看到其殺人放火，而看不到這是一本文心周納的奇書。

二

就算這樣，堪稱“人妻殺手”的《水滸》中還是刻畫了一位完美女性。

林沖娘子，淤泥中的一朵清蓮。

林沖娘子整本書著色不多，卻一言一行溫柔賢淑、忠貞剛烈，讀來讓人心動。來看幾個片段：

（高衙內調戲林沖娘子）一個年小的后生，獨自背立著，把林沖的娘子攔著道：“你且上樓去，和你說話。”林沖娘子紅了臉道：“清平世界，是何道理，把良人調戲！”

（高衙內再次調戲）只聽得娘子叫道：“清平世界，如何把我良人妻子關在這里？”又聽得高衙內道：“娘子，可憐見救俺！便是鐵石人，也告的回轉。”林沖立在胡梯上，叫道：“大嫂開門！”那婦人聽的是丈夫聲音，只顧來開門。高衙內吃了一驚，斡開了樓窗，跳墻走了。林沖上的樓上，尋不見高衙內，問娘子道：“不曾被這廝點污了？”娘子道：“不曾。”林沖把陸虞候家打得粉碎，將娘子下樓。

（林沖尋仇陸謙）娘子勸道：“我又不曾被他騙了，你休得胡做。”林沖道：“叵耐這陸謙畜生，我和你如兄若弟，你也來騙我。只怕不撞見高衙內，也照管著他頭面。”娘子苦勸，那里肯放他出門。

（林沖寫下休書）那婦人聽罷，哭將起來，說道：“丈夫，我不曾有半些兒點污，如何把我休了？”林沖道：“娘子，我是好意。恐怕日后兩下相誤，賺了你。”張教頭便道：“我兒放心！雖是林沖恁的主張，我終不成下得將你來再嫁人。這事且由他放心去。他便來時，我也安排你一世的終身盤費。只教你守志便了。”那婦人聽得說，心中哽咽，又見了這封書，一時哭倒，聲絕在地。

對林娘子，民國第一通俗作家張恨水是這樣點評的：

《水滸》寫青年婦女，甚少許可；而獨寫林沖娘子張氏，則剛健婀娜，如春蘭夏蓮秋菊冬梅芳烈絕倫。今人娶妻，都希望妻子具有時代的思想，摩登的姿態，封建的貞操。

林沖娘子三者兼備：與林沖恩愛，三年不曾紅臉，是當年的時代思想；高衙內一見而色授魂予，是其有摩登的姿態；一死了之不受污辱，是嚴守封建的貞操。得妻如此，夫復何憾？

三

這樣一個好妻子，林沖為何沒把她接上梁山？

距離不是問題，同是遠在京師，徐寧妻子就被順利取了來。

按照書中的說法，林沖雖然早早上了梁山，卻因為王倫“心術不正，難以過活，所以蹉跎了”。直到晁蓋入主梁山，林沖見其做事寬宏，仗義疏財，這才心定了派心腹去接，不料林娘子已經被高衙內逼得自縊身亡。

書中寫道：林沖見說了，潸然淚下。

每次看到這里，總是一聲嘆息，林沖實在是梁山第一悲劇人物，他的性格、身世、情愛，無不讓人哀其不幸又怒其軟弱。

此去流年風雨，水泊漫漫孤夜，教頭何以遣悲懷？

元稹詩云：“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

對于林娘子之沒早上梁山，無數讀者深感惋惜。張恨水卻解得很透徹：正是作者欲成其為完人而故意為之，否則春蘭夏蓮秋菊冬梅，終亦不免為一盜婦！

仔細想想，梁山比京師好在哪里？

沒錯，帝都有高衙內，但水泊梁山有周通、王英、安道全等好色之輩，惡少難道還少了？梁山雖有丈夫，但這個丈夫武藝雖高，真的能保護妻子嗎？

與林沖同為五虎將的董平，壓寨夫人是殺其父搶來的；秦明則更讓人無語，前任發妻被宋江設計陷害而死，現任妻子花榮妹妹則是補償品！

這樣的梁山，不上也罷。

（摘自搜狐網歷史頻道）

[解 讀]從角色性別的角度切入，是這篇短文為我們欣賞《水滸傳》打開的一個全新的視角。中國四大古典名著，除了《紅樓夢》，其余三部當中，女性形象至多只能算是一種陪襯，甚至連陪襯都算不上。與《紅樓夢》中那一個個花容月貌、知書達理、亦剛亦柔、個性鮮活的女性角色相比，《三國演義》中的女性形象過于扁平化，近乎千人一面；而《西游記》中形形色色的妖孽、《水滸傳》中大大小小的淫婦，也多是對女性形象的一種扭曲、丑化甚至是玷辱。但是通過上面這篇短文，我們對此似乎可以找到一種全新的詮釋——正如白居易詩《簡簡吟》中所云：“大都好物不堅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在一個動蕩紛亂、污濁不堪的社會環境下，那些柔弱的女子又如何能夠獨善其身！就像遭受核污染的區域里生長出的生物，有多少還能夠保持原生態？一堆妖孽、一群蕩婦，折射出的是世俗的沉淪。至于《水滸傳》里女性形象中的唯一亮色——林娘子，從文學的角度來看，也算不上是一個有血有肉形象豐滿的“典型”，只能算是一種多少有些臉譜化的“類型”——一位“有情有義”的女子而已。有情者，對林教頭的不離不棄；有義者，對高衙內的以死相拒。然而最終，這抹“亮色”亦在黑惡勢力的催逼下黯然消殞。一個毀滅美好的時代，是一個什么樣的時代！

[作者單位：江蘇省鹽城市亭湖高級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