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職高手》：同人之火，可以燎原

楊帆

談到《全職高手》今天的熱度，難以忽略的是一支來自來自二次元、同人圈的強大力量。

系統：你的好友[君莫笑]已上線。

炫目的劍影與魔法漸次消退，視頻的進度條也滑向終點，在這段《全職高手》動畫預告片最后，當上面這行文字在黯淡的屏幕上亮起之際，粉絲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數以萬計的轉發留言，讓故事中主角的賬號ID“君莫笑”迅速登上微博熱搜榜。

這一天，距網絡作家蝴蝶藍在起點中文網上傳《全職高手》第一章已過去了整整2000個日夜。這部以網絡游戲為背景的小說雖然問世之初曾被視為“冷門”，人氣卻步步攀升，如今點擊量已逾兩千萬次。步入2016，完結兩年的《全職高手》重回大眾視野，接踵啟動的網劇、動漫項目與重裝出版的“典藏版”小說一道，將這部經典之作再度點燃，并使其成為泛娛樂潮流下資本關注的焦點之一。

然而《全職高手》的崛起，與過往網文IP醞釀的方式并不完全相同。談到《全職高手》今天的熱度，難以忽略的是一支來自二次元、同人圈的強大力量：在《全職高手》面前，這個壁壘森嚴的青春群落罕見地向網絡文學敞開胸懷，正是粉絲們高漲的創作、分享熱情，最終打破了網游類小說“小眾”的鐐銬，化作了助推作品人氣躥升的火箭，在催生這顆IP新星誕生的同時，也為運營者們展示了一條“曲線救國”的嶄新道路。

“非主流”的殿堂之路

草根出身，埋頭苦寫；一鳴驚人，功成名就。

網文世界中，“大神”的成名之路大概如是，江湖人稱“蟲爹”的蝴蝶藍并不例外。生于80年代，處事低調，創作狂熱……蝴蝶藍身上的許多標簽，也恰是一代網文作者的共性。要說這位新科白金作家身上有哪些與眾不同之處，恐怕就在于他所專注的創作領域：網絡游戲類小說。

“最初正是大學時無意間讀到一本網游類的網絡小說，讓我產生了寫作的沖動，加之本來就對游戲比較熟悉，開始創作時就順理成章地選擇了游戲題材。”回憶步入網文世界的情形，蝴蝶藍如是說。他也不曾想到，這一寫就寫了十多年，還寫出了網游類小說中第一部殿堂級作品。

網文門類浩如煙海，向網絡游戲“打怪升級”模式取經的作品也不在少數，但純粹以游戲本身為核心的網游類小說卻鳳毛麟角。“這類小說比較類型化，所面向的讀者群體確有一定的門檻。”網游類小說絕非“主流”，對此蝴蝶藍知道得一清二楚，但他也看到，基于游戲建立起的世界觀，雖有很多限制和短板，卻也有很多可發揮的優勢和長處，“我堅信做好揚長避短，游戲類小說始終會是網文市場中不可替代的一個重要類型。”

在這一領域內十年蒙頭寫出千余萬字，蝴蝶藍的創作之路中不乏汗水，但對視創作為夢想的他來說，這一路走得也算快樂充實。從初試啼聲的《獨闖天涯》到頗受好評的《網游之近戰法師》，愈發駕輕就熟的蝴蝶藍也成為了起點上小有名氣的作者之一，但與每個在網上碼字的人都夢想成為的“大神”之間，仍仿佛隔著一層玻璃天花板。立于百尺竿頭，如何才能讓網游類小說更進一步？蝴蝶藍開始了對過往創作的反思。

“游戲終歸只是游戲，哪怕在其中上天入地、無所不能，脫離了虛擬的世界后，終歸只鏡花水月。”面對記者，蝴蝶藍如是說，而他希望自己的作品中還能傳遞出引入共鳴的真實意義。2011年，當他執筆寫下《全職高手》的第一個字時，一個嶄新的架構已然成型：“我嘗試把電子競技的元素引入作品，將游戲化作角色拼搏奮斗的舞臺，以冠軍激活所有人物的性格，讓故事講述的不再是幻覺，而是夢想。”

在這部以“夢想”為關鍵詞的故事里，我們看到一位頂級網游高手葉修（也就是上文賬號“君莫笑”的操作者）因俱樂部的排擠被迫離開職業圈，“淪落”到在網吧當網管的境地，然而他卻并沒有因之放棄深愛的游戲，而是從零開始，磨礪一把絕世的武器，打造一支團結的隊伍，歷經兩年沉浮，最終王者歸來，問鼎職業聯賽總冠軍。在蝴蝶藍筆下，游戲中多彩的職業，繁復的戰術與游戲外的職業選手的嬉笑怒罵、俱樂部間的恩怨情仇一道，構筑了一幅電子競技世界鮮活的群像。

積淀了近十年，蝴蝶藍把自己的一切傾注到新連載中，此刻的他并不知道，一群新的讀者群體正在他身邊漸漸聚集。兩年之后，正是這群人，將《全職高手》推上了空前的高度。

“《全職》不是耽美小說”

動畫預告片上線之際，在微博上瘋狂轉發“君莫笑已上線”的粉絲中，很多也是《全職高手》同人作品的愛好者，阿久就是其中一員。

“95后”阿久本科在讀，她平均每日在線超過五個小時，其中很大一部分時間都花在《全職高手》的同人論壇上。這個以訂閱正版全本《全職高手》為準入機制的論壇中聚集了大量該作的粉絲，每天都會有數十部以《全職高手》人物為主角的同人小說作品發布。此外，阿久也是一位積極的同人創作者，她曾與同好一起將其他影視中的資源混剪并重新配音，拼出的這部《全職高手》“電影”片花在視頻網站上累計播放超過五十萬次。阿久的另一個愛好是逛同人展，這種以交易、交換同人作品和周邊的活動她從不錯過，每次都會“滿載而歸”。“這還只是中度沉迷的程度。”阿久告訴記者，在她的社交圈中，還有無數《全職高手》的狂熱粉絲，至今每天都在為這部作品揮灑月票。

同人，在阿久和她的朋友們的語境中取“粉絲對現有作品的二次創作”之意，這些再創作大多圍繞原作的設定和人物展開，可以覆蓋小說、漫畫、音樂、視頻、周邊等眾多形式。雖然仍被主流視作新鮮事物，但無可否認的是，如今同人文化在年輕受眾間已成燎原之勢：以同人交流為主旨的各項展會在國內遍地開花，微博、貼吧、樂乎等站點更是成為了同人圈子的大本營。

除了日韓動漫、歐美劇集，原創網絡小說也是同人勢力重點的“入侵”對象之一。在這片江湖中，南派三叔的《盜墓筆記》的“盟主”之位曾一度固若金湯，而如今隨著盜墓風漸去，以《全職高手》為代表的新勢力正在全面接管這塊沃土。

“網絡小說同人圈的主力是女生，或多或少有一些‘腐的傾向。”自稱同人文化資深觀察者的論壇網友白熊告訴記者，盡管蝴蝶藍本人屢次且多少帶著一點無奈地表示“《全職》不是耽美小說”，但是作品中性格各異、有血有肉的職業選手們，本身就為二次創作提供了絕佳的素材，而蝴蝶藍對角色心理的細膩刻畫，也令許多女性讀者津津樂道。“《全職高手》中的男性角色關系，涵蓋了時下腐文化中各種熱門的CP相性，這是它接替《盜墓》，扛起網文同人大旗的本質原因。”

并不是所有作者都能接受自己的作品被反復二次創作，但至少蝴蝶藍對此的態度寬容和默許的。提及此事，他還談到了一個細節“‘蝴蝶藍這個筆名，其實很容易打成‘蝴蝶蘭的，這個錯誤在朋友聊天乃至各種新聞稿、宣傳介紹中都層出不窮，但在同人創作這一塊，這三個字沒有一次被寫錯，所以真的很感謝大家的用心和尊重。”

而在白熊看來，正是同人圈里的廣泛傳播，最終成就了《全職高手》如今的地位：“同人雖然是亞文化，但是參與的絕對人數是很多的，彼此間的互動也非常密切。個體的二次創作與分享，會在其親友的范圍內廣泛傳播開來，最終匯聚成影響全網的力量。”在這股力量的助推下，大量讀者涌入起點，極大帶動了原作的人氣。2013年，《全職高手》斬獲起點年度票數總冠軍。十年如一日的專注，終于為蝴蝶藍帶來了“大神”的身份。

讓經典重返紙本

蝴蝶藍的2016年，比往常更忙一些。《全職高手》完結兩年后，各項延伸開發項目熱度未減。5月，北京鳳儀傳媒和企鵝影業聯合出品的網劇宣布啟動，一周內吸引上千人報名參加演員選秀。6月，動畫版《全職高手》的制作也提上日程，后來接連放出的數段制作片花被網友盛贊“良心”。而從7月起，《全職高手》全新典藏版圖書也由廣州天聞角川動漫有限公司陸續推出。預計在不久的將來，劇集、動畫與典藏版圖書將在粉絲手中勝利會師，掀起一股熱潮。

“一個作品能長久保持生命力，深入人心應該是很重要的屬性。《全職高手》大概是在這方面做得還不錯吧。”談及IP的延伸開發，蝴蝶藍顯得非常淡定。他也表示，對各種改編期待很高：“原作并非十全十美，也有很多不足和缺陷。所以我想看到并不是大家常說的‘神還原，而是希望能藉此機會進一步完善這部作品的內涵。”

盡管蝴蝶藍一如既往的謙虛，但在典藏版圖書責編豆子看來，《全職高手》則注定成為網文世界的傳奇、一個時代的經典：“在網游題材之外，《全職高手》身上同時帶有很濃厚的勵志、青春、都市的色彩，是一部緊緊貼合當下生活、反映時代風貌的作品。可以遙想一下，若干年后，我們的兒孫輩成為時代脊梁的那個時代里，若有人問：網游是什么？網游興盛的那個時代是怎樣的？我們便可拿出一套《全職高手》遞給他們——一如我們讀《三國演義》而知東漢末年群雄割據混戰的歷史風云一樣。”

面對這樣一部作品，豆子也同樣認可它仍有臻于至善的空間：“通過細致的編校、精美的插繪、獨創的設計、多元形態的開發，讓可以讓一部作品更好、更美、更精彩，實現價值的提升。這也是天聞角川攜手閱文集團，在《全職高手》初載五周年之際推出紙本典藏版的原因。”

憑借自身在小說、畫集、繪本等動漫產品領域的獨到優勢與培育IP的特色理念，成立于2010年的天聞角川已成為國內動漫出版傳媒領域的龍頭企業之一。除了在內容方面進行細致的編校加工外，編輯們也觀察到了這部作品身上與眾不同的地方。“作為一部網絡小說，《全職高手》身上有著鮮明的二次元印記，這點不是作者或出版方刻意炮制的，而是讀者跨界互通的文化消費模式決定的。”豆子說，“我們要做的，就是滿足讀者的需求，讓這種跨界發展更有序，讓各種形態進一步相互促進、相互配合，為作品燃起更持久更旺盛的生命力添薪加柴。”

怎么做，才能兌現《全職高手》對二次元受眾的潛力？“需要一種形式、一種渠道，讓讀者與作品中的人物、場景更近一步，更親近一些。”豆子透露。這種形式首先表現在動漫化的插圖上——編輯團隊邀請知名插畫家貓樹繪制插畫，讓文字中那些或帥氣或可愛的角色生動地出現在紙面上，使典藏版圖文并茂，相得益彰；圍繞《典藏版》的產品特性，天聞角川還策劃了文件夾、香皂等一系列周邊衍生品，使那些原本只能在腦海里想象的人物情節，變得觸手可及，更加貼近讀者的生活；此外天聞角川還在全國各大城市動漫展會中，專門開辟《全職》專區，邀請蝴蝶藍到場簽收，與讀者近距離親密接觸，并在公交、地鐵等車廂進行相關主題噴繪，深受好評。

最初，是對創作的熱愛，讓蝴蝶藍毅然決然辭去工作，走上了網絡文學之路，也正是這份熱愛，讓他在《全職高手》完美落幕之際，迅速投入了下一部作品的創作中。無論對網絡文學是熱愛還是痛恨，我們都應看到，無數蝴蝶藍們的努力，正讓這一領域迸發出蓬勃的創造力。而當網絡文學與二次元相互融合，文化產業消費的兩大新軍攜手并進時，必將涌現更多像《全職高手》這樣的跨界經典。這會是已趨飽和的IP產業的下一個風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