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金淞:個人設計博
SHI JINSONG:A PERSONAL DESIGN SHOW

“史金淞∶個人設計博”展覽現場(臺北當代藝術館)
史金淞的“個人設計博”,包含三個意旨,一、這是以個人為主角的“設計博覽會”;二、這是一個關注于個人生活范疇的“設計博物館”;三、這里呈現了一個以“設計”來和“被設計”進行博弈的個人奮斗史。概言之,史金淞所理解的設計,就是依據不同時期、利益主體的價值訴求,各自設計出一套權力系統以及合法性依據,并形成知識以指導日常生活,規范社會大眾的意識與常識,包括:道德倫理、政治制度、宗教信仰等。而他的個人設計博,就是著眼于對應乃至于對抗歷來如此的一套制度或系統。
史金淞認為,整個人類的演化史,幾乎貫穿了“設計”與“被設計”的博弈,這種博弈存在于每個族群競爭與文明沖突的第一現場,而所謂的文化和文明,即是來自一系列設計體制化的成果。但也因此,歷來總不乏個體的行動者,前仆后繼極力掙脫、對抗“被設計”的宿命,然而,其中也有不少人不自覺地淪為體制化設計的共謀者——他們深陷于“被設計”的自我設計之中,史金淞自承即是其中的一員。本展呈現了史金淞在面對設計/被設計的博弈處境下,作為一個生命個體或抵抗或回應的三種心理辯證模式:
藝術家以自我的日常經驗為線索,借由類似的語匯與邏輯,來凸顯我們生活中充斥著設計/被設計的機制,透過解剖和自我解剖我們的工作、生活、情感、趣味以及相關聯的價值、倫理和夢想,在設計/被設計的權力結構下,營造出一種冷酷而暴力的新審美體驗。本展第一批作品,包括《鐮刀版嬰兒車》《幻彩版襁褓甲》《奶瓶》系列、《金蟬脫殼》《圣誕快樂200 轉/分》《名兵利刃》和《迪奧—設計?基因》等,即是這個辯證模式的作品樣例。
藝術家以直接行動的方式,介入藝術生態及其生產力關系的改造,身體力行地自我下刀和切割,透過分享藝術產業里相關的傳統權利,例如版權等,借以抵抗現有僵化的權力系統對獨立人格的粗暴設計,并試圖達成一種沒有象征與隱喻、別開生面而純粹的藝術存在方式。本展第二批作品,如《前進一號泡泡車》《此刻》《同行者》《哈克龍之環鐵大悲咒》《拍賣雙年展》《我的館!》等,即是這種藝術意圖的呈現。

史金淞作品《前進一號泡泡車》展覽現場(臺北當代藝術館)
作品說明:當代館廣場展出的作品《前進一號泡泡車》,以“集合藝術”的創作手法,將消費文明的廢料、機器殘件、樹干遺骸等現成物,經由組構與重新設計,形成了一部擁有奇異造型、有限行動功能和特殊美感意義的摩托車,在廣場中以翹首嘯鳴般的異形姿態展現,顯得突兀、乖謬而荒誕感十足。
此作源于 2004 年上海一場頂級豪華車展的一則報導,媒體強力宣揚一輛名牌車的座椅耗用了多少頭小牛的皮革,乃至于裝潢配備的奢華與炫奇。針對這種世俗和物化導向的價值觀,史金淞用創作提出了不同的響應和詮釋:“……我可以創造出獨一無二更為時髦的酷車!例如讓一塊木頭以168馬力的功率飛馳于道路上,絕對比名車拉風一萬倍!”在此,他試圖探討一種市場價值觀形成的背后思維,以及人性“被設計”而趨之若鶩的心理面向。史金淞從既定的知識、權力、系統、框架的縫隙中,延展出論證和想象的空間,并形成他獨特的間隙美學觀。他說:“藝術是什么?藝術是在一個最小的地方的穿越……《前進一號泡泡車》作為一個物質延伸的表現,也是我們這個時代文化體系價值觀的一種寫照;其藝術或生態造型都顯出極酷的一面,但特別怪誕的是,它只能朝著單一方向前進而無法轉彎,所以,最好讓它停在那里!”
而置于當代館外墻角落的作品《此刻》,以數十臺泡泡機不定時地噴出七彩的夢幻泡影,相較于《前進一號泡泡車》真實而荒誕的存在,絢麗繁華卻轉瞬消失的泡沫,雖不具實體或恒常性,在那觸手可及的幾秒中卻也真實地存在著,而不是完全的虛幻和無影!
藝術家在知識和權力的縫隙中研磨平庸的日常,把自我消磨成一把變形鈍化的刀子,借以刺穿和消解各種“被設計”成非黑即白的現實桎梏,同時,借用這些回收的純物質重新“設計”營造出一方獨立的精神家園。歷史從未像今天這樣,給予每個獨立的個人如此寬闊的可能性,甚至直接把商業作為一種新的公共藝術概念,讓市場成為美術館。“史金淞:個人設計博”展第三批作品,如《144.58 牛·米》《華山計劃》《雙松園——脫胎換骨》《客廳里的園林》《灰度 360》和《三十年河東》等,明顯即是此藝術觀念的體現和成果。
藝術家從“設計”與“被設計”博弈的外在生活文化處境中,發展出了互為因果又獨立運作的不同創作系列,貫穿于其中的核心精神,則是有關于自我的反復挖掘,與變奏式的語言探索。

“史金淞:個人設計博”展覽現場(臺北當代藝術館)

1.史金淞作品《動力裝置》展覽現場(臺北當代藝術館)
作品說明:《圣誕快樂200轉/分》,是以鏡面不銹鋼為材料,經過鐳射切割成圣誕樹造型,輔以馬達、變速齒輪等元素而組成的動力裝置作品。樹上點綴的星星、雪花以及模擬圣誕燈泡的鏈條等,在每分鐘200轉的快速旋轉中,瞬間產生一種飛揚炫麗的視覺美感,加上四周鏡面的交互反射,營造出多重影像和無限虛幻的現實,以此影射基督教文明的擴散過程,即是在不同的文明世界里注入一種光幻的投影。史金淞曾言:“……在我們老家,甚至于鄉下,人們可能對基督教一無所知,但他們會去過圣誕節,它已變成了一種消費價值觀和文明衍生出來的設計……”。
史金淞自視為當代文化的“觀念型解剖學家”,他的不銹鋼圣誕樹,一方面結合了時尚典雅的設計和繁復生產的工序,一方面將傳統節日絢爛歡愉的符號,轉繹成冷酷險峻、刀芒畢露的危險機器,從而指涉物質世界散發吸引力之同時,負面的殺傷力往往是同步存在的。基于安全考慮,觀眾只能隔窗觀賞此作,這個空間的距離,呼應了心理學上所謂的“美感的距離”。

2.史金淞作品《幻彩版襁褓甲》《鐮刀版嬰兒車》《金蟬脫殼》等展覽現場(臺北當代藝術館)作品說明:《幻彩版襁褓甲》是把幼兒襁褓和武士的盔甲同一化;《鐮刀版嬰兒車》也有意把脈脈溫情的行動搖籃轉化為劍拔弩張、具有攻擊力的的迷你戰車。此系列創作,來自史金淞女兒出生后的日常體驗和感受―嬰兒推車和玩具這些東西,已經成為生活的必需品,商家用心形塑家長的購買動機和消費行為,而不太著眼于嬰兒的實際需要。父母為孩子提供舒適生活的初衷原是美好的,但往往也讓他們掉入消費文化的陷阱,成為物質社會的犧牲品。史金淞在這些原本柔軟舒適、體貼保護的嬰兒用品中,置入了攻防武器的形制和意涵,以此影射了消費能力已質變為一種權力競爭的社會現象。

3.史金淞作品《經變圖》等展覽現場(臺北當代藝術館)
作品說明:此作原型來自莫高窟的“藥師經變圖”,史金淞利用沾了茶水的各種雜物,在丈二尺幅的宣紙上留下各種已經淡出日常生活的用品雜物的印痕,創作出了一幅近看幾乎只剩抽象斑點的類水墨畫,但是隔著一段距離瞇眼凝視這個畫面,隱約又可以從中看出藥師如來說法,一群菩薩圍繞著的宗教場面。這是在日常物件中注入和閱讀神圣訊息的一種藝術和設計。下圖:史金淞作品《三十年河東》
作品說明:進入挑高空間的201大展場,迎面可見的地面裝置,乍看是用石頭、細沙、碎磚、斷裂的佛頭及佛像殘片等復合性材料,在地板上蜿蜒成形的一條干枯的大河。事實上,這是史金淞從中國最大的石雕生產地曲陽批購大量雕塑現成品,將它們逐一分解碎化后,再創作而成的地面裝置作品《三十年河東》。曲陽石雕產業自兩漢時期開始發展,至元、明、清時期,已成為北京城砌和雕飾的主要供應地;隨著時代演進與市場成長,大量匯聚來自各地的名師巧匠,但為了滿足市場需要和建立國際競爭力,除了推廣當地著名的漢白玉石雕之外,近年來也開始引進了意大利、南美等國外的各種石材。無怪乎有人指出,近30年來曲陽石雕產業的走向和規模浮動,幾乎可視為中國乃至全球政治、經濟變化的晴雨表與風向計。
有鑒于此,史金淞以《三十年河東》這件濃縮了一個歷史脈絡與多樣藝術材料的裝置,簡約地詮釋了市場供需對于文化生產的設計與宰制力量。
《三十年河東》除了實體的地面裝置,墻面也搭配了作品創制過程的錄像,與此同時,史金淞在展場墻面設計了五個區塊,展示采集自不同文化生產現場的歷史灰塵,將其制成粉筆后,用于畫布上書寫或圖繪,使時間軌跡和記憶基因得以再現。這五個區塊包括:開車行經太行山區時,利用汽車吸塵器收集來的“太行灰”;旅游江南時,以吸塵器吸附空中塵埃的“江南灰”;取自云岡大佛身上塵埃的“云33岡灰”;將龍門大佛身上斑塊研磨而成的“龍門灰”;以及從他制作《千創園》作品產生的灰塵制成的“千創園灰”。

4.史金淞作品《三十年河東》展覽現場(臺北當代藝術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