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嗅探犬訓練熱

安德莉亞·薩克斯

圣安東尼奧市，剛從睡夢中醒來的學員們打破了新一天的寧靜。喧囂聲劃破天空，傳至停車場上，鉆進一輛正載著乘客駛向停車場的廂式貨車里。車子離營地愈近，喧鬧聲愈大。等到乘客們下車時，一位工作人員不得不拿出耳塞戴上。那些“居民們”則吠叫著、嗚咽著，并用爪子抓水泥墻和金屬防護網——美國運輸安全管理局（TSA）位于拉克蘭空軍基地的犬類訓練中心最多可訓練150只犬，現在冬季班已經準備就緒，只待有人把這些狗狗放出來便可開課。

拉克蘭基地的第七實驗室，名叫“多莉”的明斯特蘭德犬在訓練中發現了可疑物品后，訓練師查德·佩羅對其進行溫柔的撫摸。

“出來！”一名訓練師一邊把一只德國短尾指示犬往外牽，一邊喊道。

訓練師們邊發指令邊陸陸續續地退出狗舍。

“過來，過來！”另有一名工作人員緊緊抓著一只比利時瑪倫牧羊犬說道。

狗狗們繼續往前走，有威瑪獵犬、德國牧羊犬、荷蘭牧羊犬、史賓格犬、金毛尋回犬等，它們的毛發長度不一且顏色各異。

“停！”一名牽著一只黑色拉布拉多犬的訓練師喊道。

他把這只狗引入一間底部裝有輪子的空調小房子里——狗的移動汽車旅館。小房子門上的標牌寫有“布魯諾”字樣。

很快，這些小房子里就“住”滿了“房客”，隨著拖車嘎嘎開動，吠叫聲也逐漸減弱。

一切復歸平靜。

在郵輪碼頭、火車站、法院大樓和大學校園等地轉悠;在超級碗、馬拉松賽和假日游行等場合亮相;檢查機場停車場上的車輛、停機坪上的飛機;在安檢線上嗅探行李和褲腿……在全美的公共場合，狗正變得像監控攝像頭那樣無處不在，像X光安檢機一樣引人注目。有著濕乎乎鼻子和胡須的狗狗，是安保工作中的新面孔。

“總的來說，沒有比狗鼻子更有效的炸彈探測器了，”TSA局長皮特·尼芬格說道，“狗能在科技手段派不上用場的環境下工作，它們能勝任各種工作、機動靈活，而且準確無誤?！?/p>

律師、涉足工作犬等法律事務的顧問約翰·恩斯明格表示，2000年，美國各地警局共動用了5200只狗，目前這方面的數字可能已經翻了一番。TSA也在補強其K-9旅，自2011年起，K-9旅的爆炸物嗅探犬數量增加了25%——從800只變為1000只。

2012年9月11日，賓夕法尼亞工作犬中心在費城成立，該中心專注于研究、繁殖及訓練嗅探犬，并為執法部門和聯邦機構如何利用他們掌握的狗類資源出謀劃策。這里訓練出的狗，有90%被用于搜尋和救援;毒品、爆炸物和臭蟲的嗅探;以及糖尿病預警等領域。還有一些狗則從事輔助治療及卵巢癌嗅探等工作。按照中心執行董事辛迪·奧托的設想，工作犬涉及的領域還可擴大至電影院、學校及私人安保公司等。

再進一步，狗能阻止類似于發生在奧蘭多“脈沖”酒吧的那種大規模槍擊事件嗎？

“爆炸物嗅探犬經常會探測出手槍和其他一些小型武器，”恩斯明格說，“假如一只嗅探犬正在工作時有槍手走進門來，那么他很有可能被攔住?！?/p>

在這些令人不安的時刻，狗對于潛在的恐怖襲擊有著雙重影響：威懾與探測。

“現在該開始考慮把這些狗派遣到各個領域執行任務了！”奧托說。

展望未來，新的世界秩序會像“狗狗星球”那樣嗎？在這個星球上，人類要進入活動場所或乘坐公共交通，就得從密集的狗鼻子中間穿過。狗會取代掃描儀和拭子嗎？狗陪伴人類左右至少1.5萬年，它們會是下一代科學創新的象征嗎？

“我們把狗看作是實時的移動探測科技。”阿拉巴馬州奧本大學獸醫學院“犬類技能科學項目”副主任克雷格·安吉爾說。該項目正在爭取政府合同與撥款，并與美國海軍陸戰隊作戰實驗室攜手開發出犬類找到簡易爆炸裝置的方法，取得了“氣味叫醒技術”的專利。亞特蘭大都市區快速運輸局和美國各地的鐵路警局，是第一批采用這種技術（讓狗追蹤移動物體上散發出來的可疑氣味）的機構。目前研究人員正在研發讓狗嗅探病毒的方法：設想一下，在入境口岸有一只能聞出埃博拉病毒的狗……

“狗（的嗅覺）就是最高標準，”同樣擔任“犬類技能科學項目”副主任的保羅·瓦格納說，“我們窮盡一生，也弄不明白狗的鼻子到底有多靈。”

TSA的“全國爆炸物嗅探犬小組項目”1972年由美國聯邦航空管理局成立，該項目是美國政府第二大犬類訓練項目（第一大為國防部的犬類訓練項目）。拉克蘭基地的犬類訓練中心為TSA、聯邦保護局、美國海岸警衛隊和美國鐵路公司提供嗅探犬和訓練師，從這里走出的將近1000個“六條腿小組”（一名訓練師和一只狗），保護著100多處機場、軌道交通站和碼頭的安全。這些機構把狗派往人流最密集、潛在風險最高的地點。今年5月，為了應對將要到來的夏季出行高峰，TSA還把嗅探犬換防至全美最繁忙的航空港，如芝加哥的奧黑爾機場、新澤西州的紐瓦克機場以及亞特蘭大的機場。

每年大約有230只狗從拉克蘭基地畢業，而且尼芬格局長已經為下一年要增加的“六條腿小組”爭取到了資金。該機構會購買更多的狗進行訓練，撥出資金購買玩具和網球，并簽下更多的訓練師。TSA會從內部和軍隊、執法機構以及私人機構選拔訓練師。雖然很多求職者在簡歷中說自己曾在伊拉克或阿富汗前線從事過爆炸物探測工作，但該機構并不對求職者是否有訓練狗的經歷作出要求。被選中后，所有訓練師要參加為期12周的基礎培訓課程，在此期間他們會見到自己今后安保工作的搭檔。

拉克蘭空軍基地，訓練師正在訓練一只嗅探犬探測行李箱中的爆炸物。

“這實質上就是一個大型游戲，”尼芬格說，“可如果在游戲中不正確操作，就會產生危險后果?！?/p>

拉克蘭基地還拓展了查探范圍，游客是最新目標之一。以往嗅探犬專注于貨物、行李和車輛等靜物，5年前，拉克蘭基地成立了一個旅客檢查犬部，訓練出來的嗅探犬能夠檢查移動目標是否攜帶了危險物品。

“狗是一種看得見的威懾因素，也能瓦解危險，”尼芬格說，“它們還能使檢查現場安靜下來。它們天生就喜歡警戒?！?/p>

從外面看，拉克蘭基地的第七實驗室像是一間藏有機密的倉庫，讓人覺得里面可能停放著統治世界的無人機機隊。它的外觀毫無特色，沒有窗戶和標記，讓人們發現不了一絲線索。厚重的金屬門讓里面的聲音秘不外泄?？梢坏┻M入其中，看到一只名叫巴托爾的小狗一邊發出類似老鼠的叫聲，一邊蹦跳著去接一只網球時，之前那種以為“這里在從事秘密活動”的先入為主的想法，便不復存在了。

在諸如第七實驗室等可控環境中，嗅探犬開始接受爆炸物探測的基本技能訓練。35至37周的訓練過后，它們將在建于拉克蘭基地的機身、列車車廂、機場候機樓、停車場等模擬環境中接受進一步的挑戰。在最后階段，它們還要到購物大廳或圣安東尼奧機場等存在潛在危險的真實場地實習。

“我們教它們如何對付壞蛋?！崩颂m基地的訓練師戴安娜·托馬斯說。

今年3月初的一個早晨，第七實驗室的狗兒們低哼著開始了一段為期3周的訓練。訓練內容很簡單，相當于狗狗版的字母積木游戲。一開始，訓練師們把要嗅探的物品放置在與狗鼻子平齊的高度上。

訓練師芭芭拉·布萊克·迪亞茲指引著巴托爾來到一面中等高度、有孔洞的墻跟前。只見這只德國短尾指示犬把鼻子伸到這些孔洞中，就好像是在玩一場嘉年華游戲似的。下方有氣味引起了它的注意，它坐下來，示意發現了可疑物品，布萊克·迪亞茲便向它投擲出獎品。

查德·佩羅牽著他要訓練的名叫多莉的狗，進了旁邊一個安裝著飛機座位的房間。這只明斯特蘭德犬嗅著橘色坐墊，有條不紊地移動著——逐個座位嗅，逐排座位嗅。它跳到一個座位上，把鼻子探到坐墊下面嗅了嗅，然后跳下來坐在地上。

“啊哈，找到了！”佩羅大聲說道，“你要去拯救世界了！”

接下來，佩羅又牽著多莉進了多個雜亂的房間，里面或是堆滿了家具，或是有陌生人在閑逛。在第一個模擬的賓館房間，多莉從床頭柜里找出了危險物品。在第2和第4個房間，它確定沒有危險物品（沒發現與發現同樣關鍵）。在第3個房間里，它發現了塞入書柜中的一件物品。最后一個房間，它圍著一個正在看《星戰》書的男子嗅了嗅，然后從一張書桌的抽屜中發現了危險物品。

“它可愛極了，它將成為TSA的臉面！”佩羅說這話時，多莉正在對它的“Wubba”狗狗互動玩具發起“攻擊”。

在接下來的幾個月里，多莉還要把鼻子伸到一個類似于失物招領柜的小型行李實驗室里進行嗅探，以及嗅探一個貨物實驗室，里面有許多箱子和皮包，在貨架上堆得老高，大篷車上也放滿了。它還要在飛機上、火車上和汽車上進行檢查。如果一切進展順利，它會在這個要求較高的行業里工作到中年（以狗的壽命來算）。

“我把這些動物看作是職業運動員，”訓練師主管羅布·格勞爾說，“它們必須要不停訓練?！?/p>

訓練課程的“終點站”是一個寬敞的空間，里面散發著真實機場的狂熱活力，高懸的擴音器里播放著經典的搖滾旋律。一名女子正在看Kindle，兩位扮成乘客的人在低聲聊天，不時有人從座位上匆匆離開。信息板上顯示出到港和離港航班，上午10：05飛達拉斯的航班被取消。一切都是那么逼真。

盡管現場很嘈雜，卡基仍像在自己的隔音狗舍中那樣往前走著。這只德國短尾犬在檢查完一個登機口周圍的區域后，直接穿過一家咖啡廳，檢查另一候機區的后排座位。它把注意力集中在一名穿著紫色襯衣的女子身上。這名女子昂首闊步地走著，但卡基不會讓這個褲腿里可能藏有爆炸物的壞人離開。

對內容稍作修改之后，這個小組又重復了一次練習。這一次，卡基在安檢線上進行檢查。乘客們向著換票柜臺緩慢移動，每個經過卡基身邊的人都無異常，然后，那個身穿紫色襯衣的女子又走了過來，結果再一次被查了出來。

犬科動物之所以能勝任此類工作，在于它們有合適的“裝備”。它們利用鼻孔的中心部位呼吸，通過鼻孔邊緣部位的“嗅覺快速通道”聞氣味。它們的鼻腔中有一塊區域，類似于香水瓶，能收集氣味。而它們的嗅球——負責處理氣味的神經組織，是人類的40倍大。它們還知道如何與人類溝通。

“兀鷲（在嗅覺方面）也很出色，但它們不愿與人類溝通?！辟e夕法尼亞工作犬中心的執行董事奧托說道。

奧托表示，狗通過嗅覺接觸到的世界是五彩斑斕的，然而僅靠鼻子是不夠的。這種動物還需要有人來陪伴，擔任教練和拉拉隊隊長的角色。

“你不會只是坐在那里，等它嗅探完畢后就付錢。”加州圣何塞國際機場的訓練師薩沙·加西亞說，“你會迫切想著去揣摩這種動物的行為，還會學著如何一邊觀察它一邊倒著走，而且不會撞到東西?！?/p>

狗與訓練師之間的聯系日益密切，他們學著使用私密語言來交流，就如配偶或雙胞胎那樣。巡邏某個區域時，訓練師必須讀懂狗表達出來的暗示。這些暗示通常表現為細微的行為變化，比如支起耳朵或閉上嘴巴。一般來說，狗的直覺要勝過人的。

“這一行有種說法，叫‘相信你的狗，它不會撒謊。”賓夕法尼亞工作犬中心的訓練主管安娜瑪麗·德安吉羅說。

在拉克蘭空軍基地的一節模擬火車車廂里，一只黑色的拉布拉多犬正在嗅探爆炸物。

為了舉例，德安吉羅回憶了她在擔任新澤西州警官時發生的一件事情：當時在場的其他警官都說一輛可疑拖掛車上其實沒有毒品，但她的狗發出了與此相反的暗示，并最終搜出了1200千克可卡因。

在澳大利亞，執法機構依靠嗅探犬來發現意欲通過船運走私至該國的軍火。在美國，專門從事犬類安保的私人公司AMK9，訓練出掌握了“氣味叫醒技術”的嗅探犬，它們能找出隨身暗藏或放在包里的武器。該公司還向監獄提供了此類嗅探犬，以找出夾帶入獄的智能手機。

奧本大學的“犬類技能科學項目”正將目光從當下的危險轉移至即將發生的威脅，研究人員想弄明白狗如何識別出自然發生或人為引發的潛在威脅。

“絕大多數情況下，與安保有關的技術，尤其是嗅探犬相關的技術，僅僅用于悲劇已經發生或威脅即將來臨的情況下。”“犬類技能科學項目”副主任瓦格納說。

奧托指出，一股創新浪潮正在涌起：把狗從狗鏈的束縛中解脫出來。在這種情況下，訓練師可以通過攝像機和無線電來指揮狗。

“訓練師將減少對狗的影響，而且將與狗進行遠程溝通?！彼f。

然而在當下，訓練師還是要通過各種方式與他們的搭檔“捆綁”在一起。

加州的訓練師加西亞已經同一只名叫“卡車”的匈牙利威斯拉-拉布拉多混血犬生活了8年。她很明確地表示，“卡車”不是一只居家寵物，它睡在室外的狗舍里，每當有朋友來訪，加西亞都會把它藏在車庫里，這樣他們就不能逗它玩了。她還從不讓丈夫承擔寵物保姆的職責。

在“卡車”8歲那年退役后，加西亞打算不要它了，她想再訓練一只狗，可這個想法讓她內心很掙扎。

“我不能不要這只狗，它向來就不單純是一只狗。”說到這里，加西亞停頓了一會兒，等待情緒平復?！霸谶^去8年間，我是它生活的全部。我沒有把它當成寵物，它是我最好的朋友，忠誠于我。我知道自己要對它負責?！?/p>

下定決心再訓練一只狗之后，她告訴丈夫，他今后可以喂“卡車”，并牽著它散步了。

有些不明真相的旁觀者，在了解到工作犬的生活真相之后或許會生氣。他們可能會以為這類狗更喜歡在鋪了帶毛羊皮的床上玩，或在公園里與別的狗嬉戲，而非整天忙于繁重的工作。但是，無數狗天生就是干活的命。

“普通狗的主人看到這種說法會難以接受?！泵绹说绤f會的伴侶動物專家肯尼·蘭姆博蒂說。

動物權利活動人士最為關注的是動物的生活質量。動物自身也需要經常與人進行互動。擁抱及耳后撓癢有益于它們的大腦和心臟。

“擁有家庭生活以及與人類交往，對于狗來說很重要，”賓夕法尼亞工作犬中心副董事維姬·伯科威茨說，“它們得成為多面手?！?/p>

感情暫且放一邊，訓練嗅探犬的費用可是一筆不菲的開支。TSA對每只狗開出的預算為2.5萬至3.6萬美元，包括購買費用、訓練費用和喂養費用。整個流程從歐洲起步——很多美國機構和部門喜歡從那里挑選狗，因為比起美國，歐洲養狗者的歷史更悠久、底蘊更深厚。

TSA對其訓練的狗的健康狀況倍加小心。每個月，訓練師都會帶著狗到拉克蘭基地的霍蘭德軍事工作犬醫院領取除犬心絲蟲的藥片，并進行預防跳蚤和壁虱的治療。每過半年，這些狗狗還要來醫院進行一次全面的體檢。

諸如跳躍、蜷伏和攀爬等大負荷活動，會讓狗的肘部和臀部發育異常，脊柱也會出問題，如退變性腰椎管狹窄癥或脊髓壓迫癥。受點兒小傷更是家常便飯，尤其是爪子。

有32張“病床”的霍蘭德軍事工作犬醫院，與給人治病的醫院一樣面面俱到：10多位臨床專家可以處理大多數病癥，從根管毛病到行為問題?？祻涂粕踔僚鋫淞怂信懿綑C和水療游泳池。凡是政府部門訓練的狗，以及軍方在全美和全球各基地設立的獸醫院診治的狗，均可送到這里來治療。曾有一只狗從關塔那摩灣坐飛機來到這里。

圣安東尼奧機場警局的安德烈斯·洛佩茲警官，帶著他的比利時瑪倫牧羊犬“科拉”來霍蘭德醫院做CT掃描。“科拉”的一條腿疼得厲害，洛佩茲在等待它做掃描時坐立不安，為了打發時間，他給周圍人看他手機中的照片，其中有科拉蹲坐在矢車菊叢中的照片，也有他和科拉在阿拉莫要塞前擺出pose的照片。

“要是有‘關閉鍵就好了，”洛佩茲說，“它就像只活躍的兔子，總是忙個不停。即便腿疼，它仍然想干活?！?/p>

[譯自美國《華盛頓郵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