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真正弄清楚心理因素與乳腺癌的關系,我們需要探究一下我們看問題的角度和方法。
先從我們常犯的“錯誤”說起。在生活中我們容易非此即彼,容易貼標簽——“男人有錢準變壞”,“文藝女青年都不靠譜”……當然也還有那種不問前因只宣揚結果的,比如常說的A與B不能同時吃否則會丟命,于是大家嚇得都不敢這么吃,其實一口氣吃5斤B才會有如此極端的化學反應,而5斤幾乎是一個人幾周的量。是滴,我們還愛忽略前提條件,直奔結果,然后武斷一種事物與另外一種事物的關系。
說到心理和乳腺癌的關系,要是循著某種說法找表面符合的故事,總能找到,比如——那誰誰,活得那么郁悶,你看現在得癌了吧!這是我們的感性認識,本來算不上理性判斷,把這當作理性判斷,很可能會得出符合當下感受的結論,但實際并不存在那樣的內在聯系。舉個好理解的例子,從現實生活中,我們的印象是女性留長發的明顯多于男性,但頭發的長短與性別沒有必然聯系,如果回到大清國時代,男人頭發一點也不比女人的短。
乳腺疾病﹠心理情緒
心理因素與乳腺疾病的關系,現代醫學(流行病學)有過各種各樣的研究。
最常見的是斷面的對照研究。找一組生活質量差的,一組沒那么差的,比一比,哪個組得病的比較多。但斷面對照得出的印象,無法說明發現的關聯因素誰在前、誰在后,也許正是因為得病,生活質量明顯變差的呢。這時發現的有關聯的心理因素不是原因,反而更可能是結果。
回顧性對照研究。就是讓當事人回憶得病前,是不是就已經有心理狀況不佳的問題。這樣似乎可以明確誰前誰后了,但是回憶往往不那么可靠,受當下心態的影響,如此看來也不是很準確。
相對準確一點的,是探討危險因素的前瞻性隊列研究。比如跟蹤一批未發生腫瘤的年輕人,隨著時間的推移,一直觀察著、記錄著,看不同的人得腫瘤的幾率是怎樣的,就好比是大家站齊隊往前走,有人隨時錄入各種相關信息。
最近有研究報告關注生活負擔對乳腺疾病的影響。由于腫瘤是個小概率事件,所以樣本要大、時間要長,研究者追蹤關注7萬多名女性兩年多,沒有發現生活負擔重的群體新發乳腺癌比例高。
也有的研究追蹤時間更長。從原生家庭的角度研究,記錄被追蹤者小時候爸媽的婚姻情況(是否離婚)對孩子成人后乳腺疾病發生的影響。但這一研究發現,無論是否父母離婚,如果孩子從小有心理疾病,的確容易更早患乳腺癌。
列舉了這么多方法論,就是想告訴大家——理性、客觀的判斷,需要科學方法。不要跟著個別故事,把問題簡單化、極端化,那樣容易以偏概全。其實,現有研究發現,乳腺腫瘤發生最明顯的影響因素,除了家族遺傳史,就是哺乳次數和時間——單胎,哺乳時間不足,是乳腺癌的明確危險因素。
心理醫療服務﹠受眾期待
無論心理因素在乳腺問題上是否有病因地位,人們都有權利關心怎樣才能保持心情舒暢,或者得了乳腺癌應該做怎樣的心理調適。
后一種情況,在醫療系統內是難以回避的主題。如果發現得病了,大家首先最關注的是疾病的治療診斷,全家投入,已經幾乎有些耗竭了,然后再想到調適心理。這種方法明顯“成本”過高。好的心理服務是融合在醫療服務當中的,而不應當是被動的馬后炮。在醫療服務過程中獲得了恰當的醫療信息,并得到鼓勵和支持,這才是醫學上比較現實、有效的方法。而事實上我們的很多醫療服務變成這樣了——“你得癌了,要手術,可能會好也可能不會好啊。”這樣冷冰冰的話甩過來,你說誰的心情會好?誰會沒有壓力?醫療上本來就是壞事情多,如何把壞事說得妥當中聽,或者在對抗壞事情過程中,如何鼓勵患者、幫助患者家屬適應……這些都是需要醫療服務機構人員考慮的。
現在,北京腫瘤醫院已經開設腫瘤心理門診,希望盡早幫助患者及其家庭有良好的適應。但是一個巴掌拍不響,除了專業人員、管理系統的支持外,腫瘤患者心目中期待什么樣的心理服務,呼應什么樣的心理關注,也是促進產生良好服務的重要方面。目前對“受眾的期待”的研究發現,很多人還不能從心理過程的角度來回顧自己的經歷,期待的目標不是從心理層面進行調適所能達到的。比如更多患者期待的是奇跡發生,怎樣心情舒暢。而嚴重應激狀態下,硬逼自己心情舒暢,是不現實的。心理適應不能脫開患者本身的生存狀況、身體狀況、疾病狀況,也就是說在相當一段時間內很難做到心情舒暢,能做到理性,維持平衡,或者說有時心情還可以,就不錯了。畢竟遇到困難,誰的心情都不太會舒暢,在與疾病的較量中,能把健康的權益最大化已經很了不起了。大多數人對心理治療的期待高于他們自己能做到的也高于心理服務機構所能提供的。
當然,提出這點并不是要一味指責受眾。任何“新鮮事物”都有一個熟悉、了解、磨合的過程,就好比我們古代從開始不理解佛教文化到慢慢理解、到創生本土化佛教,這需要一個過程。西方現代社會中,現代心理學的內容在中學、大學教科書里都能找到;在西方影視劇作品里,也往往可以看到有很強心理色彩和心理視角的構思,如前段時間火爆的迪斯尼動畫片《瘋狂動物城》,其中主要角色的成長,都是現代心理研究的沉淀。因此,在這種文化氛圍下的老百姓,即使不刻意去學習心理知識,也會耳濡目染,有所體會。但目前我們的文化還缺乏現代心理學沉淀,比如我們中國人對什么氣虛呀、腎虧呀就容易有共同語言。如果你把同樣的概念去和一個沒受過東方文化熏陶的人講,他也弄不明白你說的是什么。眼光放遠一點看,這是一個文化演進的問題。一個成熟的腫瘤心理門診,需要受眾與醫療服務人員相互呼應,而這在現階段不是砸錢就可以解決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