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窄門

焦興濤

“我想無論是寫作還是人生，正確的出發都是走窄門。不要被寬闊的大門迷惑，那里面的路沒有多長。 ” ——余華

耶穌說：“引到滅亡的那門是寬的，路是大的，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的那門是窄的，路是小的，找著的人也少。 ”在今天，雕塑這個概念的內涵在不斷發生著改變，邊界不斷被消解，但是，這個詞之所以仍然為大家所使用，不外乎兩個原因：一是把“雕塑”當成了一個不斷被闡釋的對象，二是在沒有找到更為準確的概念之前，暫且沿用。

當我在為表達追求自由的時候，我也在為雕塑的表達尋找難度。一個完全敞開的邊界，容易讓人失去明確的方向感，一扇通往彼岸的窄門，可能激起你極大的好奇和沖動。

雕塑是一個被重量、體量、空間所規定的藝術方式，是一個需要材料、技藝、時間共同作用的過程形式。它不是興之所至便能一氣呵成的藝術，也不是僅僅借助視覺便能一覽無余的愉快的平面。它艱難地營造一個獨有的空間，在和材料的對話相持共謀中，在時間添加劑的作用下慢慢發酵。它無法信馬由韁地流淌，它總是認真預謀之后的結果。

限制就是力量。作為一種古老的藝術形式，“雕塑”的概念十分清楚，即它“總是采用某種單純的材料（如銅、石材、木料、不銹鋼等），經過有技藝性的加工手段（如刻削、塑造、焊接、澆筑等），創造出有別于自然事物的物品 ”。不僅如此，杜尚之后，現成品的選擇讓裝置藝術發展成為更具有效性的表達，博伊斯的“社會雕塑”的概念讓“雕塑”一詞成為具有強烈觀念性的藝術實踐，由此雕塑逐漸從一個名詞變為了一個動詞，即由一個邊界清晰、內涵明確的詞匯，轉變成需要不斷被闡釋、不斷被改變和填充的概念。所以，在當代文化語境下，雕塑早已遠離古典主義時期的定義，也和現代主義的理解漸行漸遠。它在某些情況下甚至被定義為一種藝術行為。所有這些對雕塑概念上的疊加，讓人對它充滿了畏懼，這道門真的很窄了！

我有時喜歡讓“雕塑”藏身于一個充滿現成品的現場，就如同酵母，將整個場景發酵成讓人有些錯愕的偶遇。每件物品都在霎時間脫離了自然物的狀態，變得貌合神離意味深長，在與“雕塑”的對視中仿佛重新登場。

真實，其實是某個人給出的關于真實的某種解釋，它不是現實也不是事實。

當你手頭拿的是一個錘子，任何東西看上去都像釘子。

被限制的自由，或許是一種真正的藝術狀態。搏擊是需要對手的，你來我往的力量比僅僅練練招式時要大得多。限制的強弱，決定了突破限制的力量的大小。雕塑嚴密而繁復的命名體系，讓每個試圖進入它的人心懷畏懼，讓每個試圖走出去的人如臨大敵。雕塑，通過對技藝的學習，強迫你接受它的全部條例。這些體系又反過來成為你突破的障礙，而難度使得你的每次突圍都顯得驚心動魄。雕塑，或許就是這藝術中的“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