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千涵
窗外,煙雨朦朧,遠處高樓的身影若隱若現。雨在悄悄編織著一幅如煙似水的薄紗,將天地都籠了進去。微風拂過,幾縷雨線斜斜地飄過紗窗,輕灑在臉頰上,清清的,涼涼的,還有一絲若有似無的苦澀。
夏看著細雨在窗戶上滑過一道道淚痕,將手中《曼陀羅花語》的書扔進身邊堆積如山的作業中,那座書山搖晃了半天,“嘩”一聲倒塌了,無數作業與卷子飛了一地。
夏生長在農村,幾年前隨父母來到這座城市。盡管從表面上看她已經適應了城市生活,但內心總覺得城市很陌生,時常憶起純凈的鄉村生活,那綠綠的稻田,那清清的河水,那憨憨的笑容。沒有城市的喧囂,沒有高聳入云的大廈,有的只是一間間青瓦房,此起彼伏的雞鳴鳥叫犬吠,還有不知名的蟲兒日夜歌唱,似一首歌,更似一個富有詩意的童話世界。在城市里生活,莫名的惶恐一直揮之不去,像片烏云籠罩在心頭。她呆呆地看著散落一地的作業山,有點喘不過氣的感覺。信手撐一把傘,走出了家門。
夏望著灰蒙蒙的天際下,雨水順著傘滑落下來,突然有一種“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之感。老家的雨,酣暢淋漓,就像老家的人一樣,純樸、熱情,直來直去,讓人暑意頓消;而城里人就像這蒙蒙細雨,有點拐彎抹角。大千世界有形形色色的人,正如曼陀羅有著不同的花語。
一聲刺耳的剎車聲刺破了雨天的寂靜,也驚醒了迷茫中的夏。她循聲而望,一個小姑娘像折翼的蝴蝶在天空劃過一道殘缺的弧線,重重砸在地上。鮮血同時噴涌而出,雨水很快變成一條血河。雨中寥寥幾個行人遲疑了一下,將傘壓得更低一些,擋住自己的視線快步離開。夏頓時感覺雨水是如此冰冷刺骨,女孩的父母在旁邊絕望地嚎啕大哭,司機傻了一樣不知所措地看著這一切。
淚水漫上眼簾,夏用顫抖的手撥打了急救電話。在淚眼婆娑中夏仿佛看到了紅色的曼陀羅花在女孩身邊開了一片,花瓣似蘸了血一樣紅,嬌艷得讓人顫抖。人性的冷漠、生命的脆弱,使夏心里涌出一陣陣的寒意,難道人活著就是來體驗這冷漠冰凍的世界嗎?急救車呼嘯而來,但小姑娘早沒了氣息,夏難以置信,只能企望紅色的曼陀羅花將女孩接引到天堂,忘記這可怕的一幕。
雨漸漸變急了,打在路邊梧桐樹葉上發出如泣如訴的哭聲。夏漫無目的地在雨中躑躅獨行,只為讓冰冷的雨水澆滅內心的痛苦與憂傷。一股冷風吹過,她衣袋里的錢在雨中漫天飛舞。幾個行人跑過來開始在雨中撿錢,夏絕望地閉上了眼睛,自己可憐的一點錢就這樣沒了。“姐姐,你的錢!”睜開眼睛,只見一個胖乎乎的小女孩撐著一把小花傘,嘴里還含著一根棒棒糖,正將手里的錢舉得高高的。夏接過錢,女孩一蹦一跳地跑走了,頭上的蝴蝶結在風中飛揚著。那幾個行人陸續走過來,紛紛遞過撿拾的錢,夏連聲道謝。“姑娘,你沒事吧?天氣不好,趕緊回家吧!”夏沖他們笑了笑,他們才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轉身匆匆離去。
一瞬間夏覺得自己像在做夢,但手中帶著泥水的鈔票告訴她這是真的。心中慢慢涌起一股暖流,周圍似乎也開滿了充滿希望的綠色曼陀羅花,生機勃勃地在雨中搖曳。那本《曼陀羅花語》的書上說,綠色的曼陀羅花生命力最頑強,帶著希望蓬蓬勃勃。
夏心里一下亮堂起來。有時,我們覺得活著是一種痛苦的煎熬,因為我們看到了人性的渺小與丑惡;有時,我們覺得活著是一種沮喪的絕望,因為我們看到了人性的卑鄙與黑暗。但這僅僅是人性的一面,人性還有溫暖蓬勃的另一面。
生命似乎永遠在兩極中交替延伸,黑暗與光明并存,渺小與偉大同生。把握現在,使光明驅散了黑暗,渺小變得偉大,這就是人性的光輝。
不知何時,雨停了。夏收好雨傘,腳步輕快地向家里走去。在她身邊,紅色的曼陀羅花悄然消失,而綠色的曼陀羅花正簇擁著她,華美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