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時”和“時不時”的語義和語法考察

胡貝貝

摘要：“時時”和“時不時”是現代漢語里兩個十分常見的表示頻率的副詞。越是常見越容易被人們忽視，本文將從語義和語法兩方面入手，對“時時”和“時不時”進行系統分析研究，找出二者的相同與不同之處，以便大家更好的認識它們。

關鍵詞：“時時”；“時不時”；語義；語法

關于“時不時”、“時時”、“不時”三個表頻率副詞的探討前人已經研究的比較詳細，如出現了李璇、任海波的《“時時”和“不時”的用法考察及其句式語義分析》（2007）、鄒海清的《頻率副詞“時時”與“不時”的語義區別》（2004）和《“時時”、“不時”、“時不時”的句法語義分析——兼談其在頻率副詞系統中的地位和作用》（2008）、郝玲的《表頻率副詞“時不時”和“動不動”》（2013）等多篇論文。前人們的這些研究主要從對比這些頻率副詞的語義和句法方面入手，分析它們之間的語義差異及不同的句法分布情況，重要的是并沒有出現“時時”和“時不時”同框的語義和語法功能研究，且筆者認為這兩個詞有必要放在一起加以分析，因此本文將重在分析“時時”和“時不時”的語義差異和語法意義。

一、“時時”與“時不時”的語義差異

鄒海清根據前人的解釋總結出“時時”的三個義項分別是：（1）“時刻”義；（2）“時常”義；（3）“屢屢”義。“時不時”與“時時”的意思大體相當，但它缺乏了“時刻”義[1]，我們是同意這種觀點的。

《現代漢語詞典》第六版解釋“時時”為“副詞，常常”；解釋“時不時”為“<方>副詞，時常。”此處我們可以看出，《現代漢語詞典》對“時時”的解釋是不全面的，并沒有詳細分類解說，只說出了它的“時常”義，因此我們無法從詞典中看出二者的差異。

《漢語大詞典》中的解釋是：“時時”是“常常”；“時不時”是“方言。時時，經常”。從《漢語大詞典》的解釋中我們發現“時時”和“時不時”之間有相同的地方，如“時不時”可以解釋為“時時”的意思，此時的二者是可以相互替換的，但此時的“時時”顯然不時“時刻”義。

通過鄒海清的《“時時”、“不時”、“時不時”的句法語義分析——兼談其在頻率副詞系統中的地位和作用》一文我們知道“量有持續量（延續量、連續量）與重復量（離散量）之分，持續量關涉到動作行為在時間軸上延續的長度，重復量關涉到動作行為在時間軸上反復的次數。“時時”的時刻義關涉到動作行為在時間軸上延續的長度，表現的是延續量，而“時時”的時常義和屢屢義關涉到動作行為在時間軸上反復的次數，表現的是重復量。”[2]由此我們也可以說，“時時”有“時不時”的意思，但“時不時”沒有“時時”的意思，“時時”何時表現為“時不時”的意義取決于與其搭配的動詞及其論元本身的特性。例如：

（1）a.人生的旅途中也就時時會遇到這種不作美的轉換方向的風，將人生的小帆船翻倒！

b.同座的五、六名客人，都已喝得半醉，時不時被那個中國人的話語惹起陣陣贊許的噓聲。

從例（1）的a句中的動詞“遇到”及其搭配論元“轉換方向的風”我們知道，人生的旅途中會偶爾出現不作美的風向，但不可能每時每刻這種風都在轉變，因此，此處的“時時”可以解釋為“經常、不時地”，表示時常義、屢屢義，它關涉到動作行為在時間軸上反復的次數，表現的是重復的量。從b句中的動詞“惹起”及其論元“噓聲”我們知道，正常情況下惹起的這種噓聲是一陣一陣的，例句中也有“陣陣”一詞，因此“時不時”可以解釋為“較多次地、經常地”，也表示時常義，在這里，二者的語義沒有差異，是可以無條件相互替換的。

（2）a. 他偏頗地覺得唯有自己，唯有那些時時和工人們共呼吸同命運的人，才是真正想為鋼鐵事業添磚加瓦的革新者，中間不急兩頭急，這種狀況何日才改變得了？

b. 金鳳時不時地直起腰來，將掛到面前的大辮子往后一甩，看看西斜的太陽，不住的朝我眨眼睛，意思是說：快啦！

例（2）中a句的“共呼吸同命運”是時時刻刻存在的，因此“時時”可以解釋為“一直、始終”，表示時刻義，關涉到動作行為在時間軸上延續的長度，表現的是延續量。b句中的“直起腰”和“向后甩辮子”的動作需是一個前后順序，直起一次腰就甩一次辮子，因此這里的“時不時”解釋為“多次的”，表時常義，二者在語義上是矛盾的，所以在此處二者是不能無條件相互替換的。

“時時”和“時不時”的語義差異在上文的分析中已經很清楚了，我們弄明白了二者的具體差異，就能在今后的學習中更好的運用，但只有語義的差異還不足以使我們完全明朗，因此，接下來本文將再從語法方面加以詳細的闡釋，讓大家更好的理解二者不同的語法意義。

二、“時時”和“時不時”的語法意義

對于“時時”和“時不時”的意義我們已經解釋的很清楚了，但是詞義并不能代替語法意義，由于二者的意義很容易混淆，我們還需要從語法意義的角度來分析二者的差異。

接下來本文要從“時時”和“時不時”與其他詞語的搭配和共現的差異來分析二者的不同之處。

（一）動詞的搭配差異

1.“時不時”可以與動詞的重疊式搭配，如照照、擦擦、搖搖、瞅瞅、逗逗、掏掏、望望、看看等等。由于篇幅原因，下面只舉前四個例句。例如：

（12）在自己的桌子上擺著小鏡子，最喜歡時不時照照，甚至開會時，也會忍不住拿出隨身攜帶的小鏡子自我欣賞一番。

（13）看得出，董加耕對自己的崗位也留戀不已，他時不時擦擦眼鏡后似汗似淚的雙眼，誠摯的說：“我真從內心喜愛鄉鎮企業。”

（14）3只可愛的小虎仔經過哺乳后，蜷伏在虎媽媽的身上，時不時搖搖尾巴，一副憨態可掬的樣子。

（15）回到房間，一邊看書，一邊時不時瞅瞅小橋流水，心有二用也。

表頻度的副詞“時不時”，它所凸顯的是動作重復的量，以上例句中的照照、擦擦、搖搖、瞅瞅等都是重復發生的動作，按照常識，你總不能一直照、一直擦、一直搖、一直瞅等等，所以它們可以與表重復量的副詞“時不時”搭配，不能與表示持續量的副詞“時時”搭配使用。

2.“時時”大都與表示持續性的動詞搭配，因為“時時”有時刻義，是連續不間斷地，而“時不時”沒有，它表示時常、較多次的意思，有一定的間隔性，所以不能與表示持續義的動詞或動詞性結構搭配。例如：

時時銘記/*時不時銘記 時時警醒/*時不時警醒

時時記住/*時不時記住 時時流淌/*時不時流淌

時時盯住/*時不時盯住 時時保持/*時不時保持

時時處處提高警惕 時時保持清醒

（16）信中寫道——敬愛的小平同志，我們時時銘記您的恩情，在這新春佳節到來的時候，特地寄上幾斤瓜子給您嘗嘗。

（17）學生要時時記住：我們是學習的主人。

（18）公司把流行視為猶如容易腐壞的食品，必須時時保持它的新鮮，因此公司力求將存貨降到最低，而且讓新貨源源不斷。

（19）啟示：防范搶奪，關鍵在于人們時時處處提高警惕。

（二）與否定詞的使用差異

1.“時時”和“不時”在句中表示動作發生的頻率，這種頻率只能是肯定的實際發生的動作的頻率，而不能是否定的未實現動作的頻率，所以它們不能用于否定句，只用于肯定句，但“時時”能與“不/沒+VP”這樣的否定結構搭配，構成“時時+不/沒+VP”這樣的格式，[3]“時不時”則沒有出現能與否定詞搭配的例句，也沒有這種句式。

通過語料庫的查找，這種格式中可以充當VP的動詞也是很有限的，一般有“離”“忘記”“忘”“邀”等，這些詞的肯定形式不能表示延續的狀態，“忘”就是忘了，一般不說一件事在一個時間段內處于“忘記”狀態，但卻可以處于“不忘記”的狀態，VP的前面加上“不/沒”進行否定之后，整個句式結構的語義就發生了變化，所表示的動作就沒有了終點，從而就有了延續性的語義特征，所以在這種情況下，用“時時”而不用“時不時”。例如：

（20）…檢驗保福的見地，看一看保福是不是時時不離自性。

（21）這保任功夫的難，就難在時時不忘記。

（22）他總是像叮囑李連杰那樣告誡弟子們時時不忘傳播中國武術。

（23）…有過多年的演藝生涯，以至于“下海”之后，那富于奔放的想象力仍時時不邀自來。

2.“時不時”可以受“不再”“不”“沒”“沒有”等副詞的否定，而“時時” 沒有這種否定法。但是，“時時”還可以與表雙重否定的“無不”連用，構成“無不+時時”的格式。

（24）漸漸的，對于這一切，他不再感恩戴德，不再欣喜若狂，不再時不時送花給我，他的平靜一如我應對他求婚時一樣了。

“不再時不時”就是不再較多次的，這個例句否定后的意思是：他不再較多次的送花給我，即他很少送我花了。

（25）他不（沒）時不時給我打電話了。

這句話否定后的意思就是：他不（沒）以較多次的頻率給我打電話了，即他不經常給我打電話了，可能之前一天得十幾個電話，現在是十幾天一個電話吧。

（25）美國人不論年齡多大，不論處于什么地位，不論志趣是什么，無不時時在組織社團。

（三）與其他副詞共現的差異

1.“時時”可以與副詞“都、總、處處、刻刻、事事、幾乎”共現，這些副詞都出現在“時時”的后面，而“時不時”的后面沒有出現與這種副詞連用的用法。例如：

（26）大家懷著無限忠于毛主席的深厚的無產階級感情，對毛主席著作學了就用，時時處處用毛澤東思想統帥自己的行動。

（27）羅燕說：“我時時總感到疲倦，多少次我想停下來，好好地休息一下，然而我不能，也不敢，我怕這一停就永遠起不來了……”

（28）他時時都在找機會出這份怨氣，對于徐明遠他還有些畏懼，一時也找不著報復的題目，只好把這仇恨通盤地結在靜華身上；而且，他想，靜華是女人，一切都好欺侮，造出來的謠言別人也容易相信。

（29）同一個人在不同的工作條件下，不可能時時事事都保持著同樣的成績。

另外，在查找語料時還發現了“處處”“時時”“都”連用的句子，例如：

（30）…那就“處處得逢渠”，就處處時時都能顯現這個絕對的真心，處處時時都能見到真如自性了。

2.“時不時”可以與副詞“都”“老是”“總是”“僅僅”“總會”等共現，只不過這些副詞都只能出現在“時不時”的前面，尚沒有發現出現在其后的例句。例如：

（31）塞鞋底，縫腰包，錢放在哪兒都時不時下意識地去摸一下，生怕“三只手”光顧。

（32）總而言之，熱衷于此者，老是時不時地制造出一些令人激動的新聞。

（33）這一整天，他們倆總是時不時地互相望上一眼，三言兩語地低聲說上兩句。

（34）她僅僅時不時地和我交換幾句話，天氣如何啦，雨愈下愈大啦，座鐘走快了啦，…

（35）…你永遠都可以有新的目標去追求，因為總會時不時冒出新鮮的證書、因為自己的想法和興趣也時常會處在變化中…

3.“時不時”可與“還”共現，并且“還”字可以放在“時不時”的前面，也可以放其后面。“還”在前時，“時不時”的后面一般要加“地”字；“還”在后時，“時不時”后面一般不加“地”字。例如：

（36）而吳瓊聽得非常認真，還時不時地在采訪本上記下我的話，有時還會為我那些刻意的幽默而展顏一笑。

（37）張西德就被跌跌撞撞的推來推去，時不時還被人暗中動了手腳。

“時時”也可與“還”共現，但我們只找到“還”字在其前面的例句，尚沒有發現“還”字在其后的例子。例如：

（38）趙樸初先生能堅持認真讀書，如此高齡仍勤學不倦，還時時提出問題向專家、學者或有一方面專長的人請教。

三、結語

通過對“時時”和“時不時”的語義和語法兩個方面的討論，我們發現，二者的語義差異不是很明顯，有時可以相互替換，有時卻又不能，要根據與其搭配的動詞以及動詞論元的特性來具體分析。在語法意義方面，“時時”只能與表示持續性的動作動詞連用，而“時不時”只能與表示重復性的動作動詞連用，這是由二者的詞性所決定的；“時時”和“時不時”都只能用于肯定句中，但“時時”能與“不/沒+VP”這樣的否定結構搭配，構成“時時+不/沒+VP”這樣的格式，還可以與表示雙重否定的“無不”連用，構成“無不+時時”的格式；“時不時”可以受“不再”“不”“沒”“沒有”等副詞的否定；“時時”和“時不時”與其它副詞共現也存在差異，總體來說，能與“時不時”共現的副詞都出現在其前面，能與“時時”共現的副詞，都出現在其后面。

注釋：

①②鄒海清.“時時”、“不時”、“時不時”的句法語義分析——兼談其在頻率副詞系統中的地位和作用[J].漢語學習，2008（6）.

③李璇，任海波.“時時”和“不時”的用法考察及其句式語義分析[J].語言應用研究，2007，01.

參考文獻：

[1]鄒海清.“時時”、“不時”、“時不時”的句法語義分析——兼談其在頻率副詞系統中的地位和作用[J].漢語學習，2008.（6）.

[2]鄒海清.頻率副詞的范圍和類別[J].世界漢語教學，2006.（3）.

[3]沈家煊.“有界”與“無界”[J].中國語文，1995.（5）.

[4]郝玲.表頻率副詞“時不時”和“動不動”[J].《齊齊哈爾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3（9）.

[5]史金生.現代漢語副詞的語義功能研究[D]，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