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圖/王京燕 崔俊俊
襄汾陶寺北兩周墓地一部靜默的區域社會史
文 圖/王京燕崔俊俊

2015年墓地Ⅱ區探方
臨汾盆地位于山西南部,呂梁、太岳兩山左右夾峙,南倚峨嵋嶺與運城盆地相望。盆地兩側為山前傾斜平原和山地,汾河縱貫南北。
襄汾縣位于臨汾盆地南部,東倚崇山(今塔兒山),西傍姑射。兩周時期始終是晉文化的中心區域,與晉有關的人物事跡載于史籍,傳于閭巷。據載趙康鎮東汾陽村就是春秋上大夫趙盾的故里。西漢初年,曾因境內的晉襄公陵墓而名襄陵縣。1954年,襄陵和汾城兩縣合并,才有現在的襄汾縣。
陶寺村位于襄汾縣城東北約7公里處,隸屬于陶寺鄉,東南距塔兒山約20公里。2014年4月,正是草長鶯飛的季節。塔兒山西麓是廣袤的田野,經過了寒冬的蟄伏,初春的復蘇,麥苗和著春風的節奏暢意地生長 ,鋪就了無垠的碧野。可是在陶寺村北的麥田里,一夜間就會多出幾個深不見底、黑幽幽的長方形土洞和堆土,像是在綠毯上隨意戳出的破洞,分外刺目。洞口邊的堆土中還雜有車馬器、青銅器碎片、殘銅魚飾件、陶鬲等器物殘片。村民們回填不久,就又會出現類似的土洞,眼見得麥苗無端被毀,村民們怒不可遏,又無可奈何。
顯然這里是一處古墓地,在歷次文物普查中都沒有被發現,因未登記在案,量刑依據不足,無法對盜掘行為起到震懾作用,致使盜墓案件一再發生。2014年6月初,墓地再遭盜掘。6月下旬,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專家組進行了現場調研,初步推斷此處為兩周時期大型高等級貴族墓群。
墓地位于塔兒山西麓山向汾河谷地過渡的黃土塬上,地勢開闊。西南距著名的陶寺遺址只有3公里,南鄰陶寺村;北部地勢逐漸降低,和王云村相接;東部是溝谷,最寬處近百米,原有河流,當地人稱北河,現在河床被開墾為農田;西部有一條南北向的溝谷,寬30余米,20世紀70年代尚有泉水涌出,曾有溝名“護墓溝”,后被稱作“活水溝”,現在泉已干涸;溝谷以西是臨汾至襄汾縣道。

墓地遠景
墓地東西長約600米,南北寬約400米,總面積在24萬平方米左右。目前探明墓葬1283座、車馬坑4座,其中Ⅱ區最大的一座車馬坑長24.5米,寬5.6米。墓葬多為南北向,東西向墓葬不足50座。從墓葬分布情況來看,應該有統一的規劃,大型墓葬通常沿西北—東南主線排列,中小型墓葬集中散布于大墓周圍,墓地中部墓葬密集。墓區西北部墓葬年代較早,有的墓葬屬西周晚期,東南部已至戰國時期,墓地延續約500年。
為進一步了解墓葬的性質、時代等信息,為日后的發掘、保護提供依據,山西省考古研究所等單位于2014、2015年對墓地進行搶救性發掘,共發掘大、中、小型墓葬12座。

墓地航拍
陶寺遺址 新石器時代龍山文化都城遺址,位于襄汾縣汾河東岸的塔兒山西麓,面積約300萬平方米。1987年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與山西省考古研究所等單位聯合開始發掘。發現有早中期城址、宮殿區、倉儲區、手工業作坊區、早中期大型墓地及祭祀區內的觀象臺基址。另有少量廟底溝二期文化及戰國、漢、金、元時期遺存。
2014年發掘概況
2014年共發掘7座墓葬,均為長方形豎穴土坑墓,墓口略大于或小于墓底。根據墓葬的大小,可分中型墓(ⅠM3、ⅠM7)、中小型墓(ⅠM1、ⅠM5)、小型墓三類。
除ⅠM2外,墓內填土均經過夯打,夯層厚度不等,第一、二類墓葬夯土質密,堅硬,第三類墓葬夯土相對較疏松,夯層厚度10~50厘米不等。有的墓葬填土中還有碎石圭、少量玉器,如ⅠM7填土中有殘石戈、蚌片、石圭、玉魚。
ⅠM7一槨二棺。隨葬青銅器在棺槨之間的東南部,列鼎3件,形制相同,大小依次遞減,簋4件,壺2件,盤、匜各1件。鼎、簋、盤、壺腹部均飾重環紋,壺、匜口沿下飾竊曲紋。棺槨之間的北部有1件玉戈。棺槨之間的東西兩側散布大量銅魚、蚌幣、陶珠、薄銅皮飾品,應是棺飾。此外棺槨之間的東部還有1件陶鬲。玉器大部分在棺內墓主人身上或身體左近處,有些用于斂尸,如口含玉蟬。面部有綴玉覆面,綴玉是用玉璜、玉玦等拼湊而成。手部有玉管等握玉,腳部有玉兔、玉蠶等踏玉。胸部有項飾,腰部有玉鉞、玉璧等;盆骨上有玉魚、玉蟬、玉璜等。

ⅠM1東北角填土中有一匹殉馬,有斜坡形生土二層臺,一槨二棺。墓底中部偏南位置有一個不規則腰坑,長約0.32米,內殉葬一條小狗。M1隨葬有玉玦、玉管等小玉器,分別見于耳、手腕處,棺槨之間的北部有陶鬲、泥鼎各1件,另1件泥質器物不辨器形。ⅠM5一槨一棺。隨葬銅戈、馬銜、陶鬲各1件。
小型墓3座——ⅠM2、ⅠM4、ⅠM6。僅ⅠM6有葬具和隨葬品。ⅠM6墓口略小于墓底,生土二層臺上有12塊東西向的蓋板痕跡,一棺。隨葬器物有小玉片、陶鬲1件。
墓口長度3米以上的墓葬在墓口北部或東西兩側有動物殉葬,一般為羊和狗。墓口周邊的動物殉葬沒有祭坑,是把動物直接放在地面上蓋土掩埋。ⅠM7墓口北部距墓口0.2米處有長12米,寬6米的玉石器祭祀掩埋層,多為碎石圭,也有少量玉圭、玉璧、玉環、玉玦等玉器,此外還有兩件小陶罐。石圭是有意打碎的,玉器中完整的較多,有的玉環斷裂成幾塊,還能拼對完整,應該也是有意損壞的。這些玉石器不在同一平面上,應是撒在原本就高低不平的地面上蓋土掩埋。祭祀掩埋層被近代擾土層疊壓或打破,現存厚度約0.2~0.3米,初始的掩埋層可能比目前發現的要厚。ⅠM7屬春秋早期,這種祭祀方式獨具特色,非常罕見。
2015年發掘概況
2015年共發掘5座墓葬,編號為ⅡM1~ⅡM5,均為長方形豎穴土坑墓。根據墓葬大小的不同,葬具及隨葬品有所區別??煞执螅á騇1)、中(ⅡM2)、小三類。

銅鼎

銅簋

銅壺

銅盤

銅匜

玉玦

玉璜

玉璜

玉環

玉璧


玉圭

鵝卵石積石二層臺






圖① 槨南部枋木痕跡圖② 銅壺圖③ 銅甬鐘圖④ 石磬圖⑤ 銅戟圖⑥ 西北部的青銅器
ⅡM1葬具為一槨一棺,槨蓋板以上有一層厚0.2~0.3米的青黃色土,質細密,較硬,有別于墓葬填土。槨壁和墓壁之間填滿鵝卵石,與槨室等高,形成一周“積石二層臺”。槨室塌陷至墓底,殘存部分朽木,槨室周壁皆由枋木構筑。二層臺是由鵝卵石和泥堆砌的。積石二層臺壁上有清晰的枋木壘筑的槨壁痕跡,與每塊枋木對應的積石中的泥土顏色都有些微的區別,其中所含的雜質也不盡相同,由此推測每壘筑一層枋木,就在其外側填上和泥的鵝卵石,直至和槨室等高。槨長5.3米,寬4米,高2.2米,蓋板、底板各由東西橫向18塊枋木組成,寬約0.3米;槨室周壁各由7塊枋木構筑。槨壁內外及槨蓋板之上均涂抹有厚約3厘米的青膏泥。棺板僅存殘跡。ⅡM1墓口北部長2米,寬1米的范圍內散布十余片碎石圭;墓口東北角的填土中有散亂的人骨,肢體不全,應屬同一個人的骨骼。這些應同為祭祀遺存。


石磬

銅敦

銅鏃
隨葬器物有銅器、玉石器、陶器、骨器等。銅器主要有容器、車馬器、樂器、兵器、工具五大類。銅禮器主要分布在棺槨間的東南部、西北部,容器發現共計20件,其中有銅鼎7件,分三種類型,方壺、鑒、敦、舟各2件,盤、匜、簠、鬲、甗各1件。樂器主要分布在棺槨間西部,共計有銅編鐘9件、石編磬10件,其間還有一組石圭。車馬器和兵器均為銅質,散置于棺、槨之間,車馬器有車軎、馬銜、馬鑣、蓋弓帽等。兵器有戈頭、戈樽、矛、戟、銅箭鏃等。銅工具有鑿、斧。棺槨間東部發現有大量銅貝、骨貝。陶器皆為仿銅陶禮器,可辨認的有鬲、蓋豆、壺各2件。墓主人隨身物品有玉飾、銅環首刀。頭頸部發現有串飾,由瑪瑙珠、瑪瑙環、玉牌飾、玉璜、玉管等組成。棺內中部發現有玉牌飾,腳端發現有玉片3件及銅環首刀1件。
ⅡM2墓口略小于墓底,墓口長3.6米,寬2米,現存墓口距墓底8.9米。葬具為一槨一棺,槨室塌至墓底,僅存板灰。棺蓋板之上發現有類似“棺束”痕跡,東西向,寬2~4厘米。隨葬品有銅器、陶器、玉石器、骨器等,共計67件(組)。銅容器集中置于棺槨之間的北部,有形制各不相同的鼎3件,三足盤、匜、甗、敦各1件,另外發現有小陶鬲1件。棺槨之間的東部有石磬1組,另外還發現有銅箭鏃、銅戈、馬銜、銅盾钖等。棺內發現較多石圭及殘玉片,主要分布在棺內中北部,腳端發現殘玉片2件。
從器物特征看ⅡM2、ⅡM3、ⅡM5均屬春秋中晚期,ⅡM1銅器紋飾有蟠虺紋、蟠螭紋等,屬春秋晚期。

西周時期山西地區諸侯國分布
ⅠM7棺槨之間的東西兩側有大量銅魚、蚌貝,是棺飾上散落下來的飾品。文獻記載先秦時期對棺要進行一番裝飾,《周禮·天官·縫人》載:“喪,縫棺飾焉,衣翣柳之材。”《釋名·釋喪制》云:“輿棺之車曰輀……其蓋曰柳……其旁曰墻?!编嵭唬骸傲髮m室。”棺飾中的“柳”就是類似于宮室的木質框架,置于棺上。柳上覆蓋的織物,稱“荒”,墻邊圍的織物稱“帷”,荒帷即棺罩。根據等級的不同,棺飾的種類、數量有嚴格的限制?!抖Y記·喪大記》載:“飾棺,君龍帷,三池,振容……魚躍拂池……大夫畫帷,二池,不振容……魚躍拂池……士布帷布荒,一池,揄絞……”可見大夫以上身份的人,棺飾才可以有“魚躍拂池”。ⅠM7發現大量銅魚,至少是大夫階層。
ⅡM1槨室外圍有一周鵝卵石堆積的二層臺,《呂氏春秋》記載:“題湊之室,棺槨數襲,積石積炭,以環其外。”ⅡM1的積石二層臺無疑起到外槨的作用?!吨芏Y·大司樂》有載:“正樂縣之位,王宮縣、諸侯軒縣、卿大夫判縣、士特縣。”《樂府雜錄·雅樂部》對此做了進一步說明:“……判懸二面,大夫樂也。特懸一面,士樂也?!雹騇1隨葬樂器有銅甬鐘、石磬,正是“判懸二面”,ⅡM2僅有石磬一組,亦即“特懸一面”??梢姠騇1墓主人身份應是大夫,ⅡM2墓主人應是士。
《周禮·春官》載:“墓大夫掌凡邦墓之地域,為之圖。令國民族葬,而掌其禁令。正其位,掌其度數,使皆有私地域。”陶寺北兩周墓地延續五百年,從鉆探情況看,墓葬間基本沒有打破關系,因此墓地是有專人管理,統一規劃的。兩周之際最大墓葬長度近4米,寬在2.5~3米之間,春秋晚期大型墓葬長度達6米,寬度甚至超過5米,但墓主人級別并沒有顯著的變化,都是大夫階層。陶寺北兩周墓地應是一處宗族墓地,大墓的主人是大夫一級的世襲貴族。
說到墓地的國屬,首先要了解一下晉國始封地及疆域的變化。
晉國始封于唐,《史記·晉世家》載:“唐在河、汾之東方百里。”關于晉國的始封地,鄒衡先生在《晉國始封地考略》一文中認為:“今知西周初期的晉文化遺址,主要分布在翼城、曲沃二縣境內,又比較集中翼城縣的翔山以西,曲沃縣的汾河以東,澮河以北,翼城、曲沃二縣的崇山以南,東西長約30公里、南北寬約15公里的長形地帶,在此范圍之內大概也就是晉始封地的中心所在。”
西周時期晉南小國林立,見于史籍記載的有臨汾盆地的霍、楊、賈等國,及新發現的霸國,運城盆地有荀、耿、董、韓、冀、虞、虢等國及新發現的倗國。晉國躋身其中,地域偏狹。經研究,霸國、倗國是戎狄建立的國家,印證了《左傳·昭公十五年》“晉居深山,戎狄與之鄰”的記載。晉自文侯以后不斷拓展疆土,晉武公時四處征伐,周邊小國被兼并殆盡,但到文公時北界尚未越過霍山。經過數代人的勵精圖治,晉國末期的疆域已經北達蔚縣,西、南占有黃河對岸的部分地區,東到河北、山東交界地區。

翼城大河口霸國墓地M2002

曲沃羊舌晉侯墓地M5,墓主人仰身直肢葬
陶寺村東南的崇山以南就是曲沃。曲沃、翼城交界處的天馬—曲村遺址中,北趙晉侯墓地9組19座墓葬,從西周早期延續到春秋早期。葬式明確的墓葬中,均為仰身直肢,除了M91、M92頭向南,其余均頭向北。曲村“邦墓”中,西周、春秋墓葬641座,其中北向者362座,南向者3座,東向者241座,西向者33座,不明者2座。山西省考古研究所謝堯亭研究員認為北向墓葬代表的人群是周人,東向墓葬代表的人群屬于土著唐人,而西向墓葬代表的人群屬于殷遺民。
曲沃羊舌晉侯墓地年代在兩周之際或稍晚,2006年發掘的墓葬分為大中小三型,大型墓葬M1、M2為晉侯及夫人墓葬,葬式均為仰身直肢,頭北向。
陶寺北兩周墓地1283座墓葬中,絕大多數為南北向,東西向者不足50座。已發掘墓葬中,葬式明確者多數為仰身直肢,頭北向。和晉侯墓地、曲村墓地北向墓葬葬式相同。但陶寺北墓地也有自己的特點,2014年發掘的兩周之際7座墓葬中,2座有腰坑,一個腰坑內有一條小狗,另一個腰坑內空無一物(可能和墓葬被盜掘有關)。晉侯墓地墓葬沒有發現腰坑,曲村墓地只有西向墓葬中才有腰坑。
2006年發掘的絳縣橫水倗國墓地、2009年發掘的翼城大河口霸國墓地均由西周早期延續到春秋初年。橫水墓地,探明墓葬1200余座,其中多數墓葬頭向西,已經發掘的200余座墓葬中,“葬式以仰身直肢為主,俯身葬約占三分之一。大中型墓葬中多有殉人、殉狗和腰坑……另外在發掘區南北幾座大中型墓葬的墓口外南北兩側近角處發現有四個通到墓口內壁的斜洞遺跡”(宋建中等《山西絳縣橫水發掘大型西周墓葬》)。大河口霸國墓地,探明墓葬1000余座。已發掘的300余座墓葬中“除十余座南北向墓葬外,絕大多數是東西向墓葬,以頭向西為主,少量頭向東”,“大型墓葬的墓主多為仰身直肢,個別為仰身屈肢葬。發現腰坑和腰坑殉狗的墓葬較多,未發現殉人”,一座大型墓葬M1發現了與橫水墓地相同的斜洞(謝堯亭等《山西翼城大河口西周霸國墓地》)。學者們研究認為橫水和大河口墓地在葬俗上共性大于個性,其文化內涵相近,族屬也應相同;從埋葬習俗看,大河口墓地的頭向、腰坑、殉狗、斜洞、使用日名等習俗與絳縣橫水墓地相似,其人群應為狄人系統的一支,是被中原商周文化同化的狄人,文化面貌顯示其人群相當單純。陶寺北墓地有腰坑的墓葬或許是和殷遺民或戎狄部族聯姻所致。
總體來看,晉侯墓地、曲村墓地、陶寺北兩周墓地中北向墓葬的人群有著相同的來源。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劉緒教授認為:“到目前為止,凡可確定屬姬姓貴族的墓葬,無例外都是南北向,這應是姬姓貴族墓葬葬制之一”。陶寺北墓地以北向墓葬占絕大多數,人群構成是比較單一的姬姓周人,鮮有土著因素。墓地從西周晚期延續到戰國時期,伴隨了晉國的興盛和衰亡,無疑是晉國的一處宗族墓地,其中的大墓是晉國的世襲貴族。同時也說明至少在西周晚期,晉國的北部疆域已經越過崇山,此時賈國(現襄汾東)、楊國(現洪洞)尚存,其北擴疆域不會很大,至多現在襄汾汾河以東的部分地區是其勢力范圍。
2015年發掘的5座春秋中、晚期墓葬中則沒有腰坑。說明西周至春秋早期,晉南墓地在葬俗上呈現出明顯的地域特點。至春秋中、晚期,晉南的小國早已被晉國悉數兼并,文化一體性增強,雖然還存在墓葬方向上的不同,但葬俗上漸趨同一。
陶寺北墓地2014年發掘的7座兩周之際墓葬中,中型墓ⅠM3墓口的東北部近3米處與墓口水平的地面上埋葬有一條狗,頭向東,是把狗直接放在地面上蓋土掩埋。掩埋層是挖墓時取出的純凈紅土,厚約0.2米。ⅠM7墓主人骨骼已成粉末,根據隨葬品推測是一名女性。墓口東西兩側、南部地面上掩埋有動物遺骸,因被晚期人類活動破壞,殘缺不全,可辨識出一頭幼羊的頭骨。墓口北部有純凈紅土掩埋的玉石器,掩埋層厚約0.2米,壓在墓口邊漫出的含料礓的紅土上,這種料礓出自距地表六七米深的原始土層,是挖墓時取出的,后又回填墓里。掩埋層下壓的含料礓石的紅土就是回填后的殘留??梢姽讟∠略?、墓室回填、隨后在墓葬周邊進行的一系列祭祀活動是一個連續的過程。

ⅠM7祭祀玉石器
晉南地區西周至春秋時期,墓旁有祭祀坑的墓地僅有北趙晉侯墓地和曲沃羊舌晉侯墓地。
北趙晉侯墓地發掘的9組19座墓中,M8組、M64組、M93組墓葬發現有祭祀坑50余座,“這些祭祀坑均為長方形,較淺,圍繞所屬墓葬分布,大多集中分布在墓葬的墓道中及其兩側,在隨葬的車馬坑近旁也有發現,一墓幾座到幾十座不等,祭祀坑多的地方,祭祀坑成排有序分布”,方向與所屬主墓(或車馬坑)一致,“由犧牲埋葬的情況看,祭祀活動不止一次”。“坑內犧牲有馬、狗、牛,個別為空坑……有的馬坑中伴出零星狗骨和羊骨,主要是下頜和牙齒。部分馬坑中陳放有玉石器、骨器和車馬的銅飾件。另外在有的墓道內發現特殊葬式的人骨,也可能用人來祭祀”。有的祭祀坑打破墓道和附屬車馬坑。
曲沃羊舌晉侯墓地M1、M2墓室南部和南墓道上有大規模的祭祀遺跡,已經發現和清理了227座祭祀坑,坑深0.1米至2米不等,祭祀坑之間多有打破關系且較復雜,這是多次祭祀的結果。經過鑒定,可辨認的犧牲有人、牛、馬、羊、狗等,其中人牲有10個,其余以馬牲為多。
兩處晉侯墓地針對墓葬的祭祀活動不是一次完成的,是在一段時期內多次進行的。與晉侯墓地不同的是,陶寺北墓地大、中型墓葬周邊的祭祀遺存是在成葬后隨即進行的?!吨芏Y·春官·小宗伯》載:“王崩大肆……既葬,詔相喪葬之禮。成葬而祭墓,為位。”陶寺北墓地的祭祀遺存說明,西周晚期到春秋時期,大夫一級的墓葬中確實存在過圍繞某座墓葬進行的“成葬而祭墓”的祭祀活動。這種成葬后隨即進行的祭祀和晉侯墓地在成葬后定期或不定期的祭祀在內容和目的上應是有所區別的。北趙晉侯墓地9組墓葬中僅有3組有祭祀坑,說明這種祭祀形式在當時并不是常制,可能是在某種特殊時期才有針對某些墓葬的祭祀活動。
陶寺北墓地春秋早期的ⅠM7、春秋晚期的ⅡM1墓口北部都有祭祀掩埋層,可見這是陶寺北墓地獨特的祭祀形式,但僅限于個別大中型墓葬,隨著時代的變遷,這種祭祀方式到春秋晚期逐漸沒落了,祭祀的物品有所變化,祭祀規模也大大縮小。
從目前發掘來看,墓葬形制、棺槨數量、隨葬品多少等體現出來的等級制度及相應的祭祀形式在這個墓地都有所體現,這些不可多得的實物資料延展了兩周之際至春秋早期祭祀制度的研究空間。陶寺北兩周墓地在煌煌近千年的晉國史中充當了什么樣的角色,有著什么樣的歷史地位,當時的社會層級結構、族群之間的等級差別、統治者和被統治者之間的附屬關系、婚姻狀況、家族形態等等都是需要探討的學術問題。
(作者王京燕為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副研究員;崔俊俊為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助理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