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山崗

夭夭

海 棠

這么輕的名字落在春天里

什么都沒驚動 風在它的胸膛里

彎曲成一寸又一寸無法把持的好時候

還沒散場 瞧花的人也沒走遠

隔著整個人間的憂郁 我仍然看見

你埋在樹下的生活已化作遠走的河流

開得那么好 像是要打碎自己

那么久了 你鬢間的春天不再醒來

可你那么年輕

嵌在你愛過的海棠花的黑白里

再看一眼

再看看你胸口起伏的山巒

荒草猶如深潭

松濤拍打著我們留下的緘默

再近一些 那些往事就瘦下來

成為一座古亭 一場細細的雨

這么多年 再也沒有人從中走來

跟我談起耳鬢廝磨的舊時代

光陰握在手中就成了一片汪洋

月亮在云層中咬緊了冰涼的嘴唇

再看一眼 那針尖上的小獸

那落在嶙峋深處的曠野

還有你 在風中裹緊了塵世的衣裳

荒草間有跌落的閃電在輕嘆

我看著你 從日出到日落 從生到死

你的眼神

那里頭的雪正在燃燒

寒天是一種信物 被不斷地緬懷

你坐在松濤間 讓我想起

久遠的一幅畫 一座被歲月掏空的門檻

枯藤上的幾縷陽光 像誰的遺產

在塵世的手邊慢慢消退

荒地里 一些風聲正在往下陷

如果此刻我望見你 在谷穗老去的安寧里

在未了的青蔥里 我的少年郎

在命運的恍惚間一閃而過

他那么年輕 他干凈的眼神已將他深埋多年

人世荒涼 一個人住在心里太久了

就成了一座孤零零的墳

一些話還沒說出口

有時 塵世會在我們唇間滾動

嘩嘩的雨聲在敲打尋找廊檐的人

我想起 寫信的時日

我想起 石榴花火紅的恍惚在眼前

……還是那座庭院

荒涼的手臂還在摸索門前的歡娛

萬物早已滄桑 一句堵在心頭的話語

猶如被磨掉光影的燭火

心里的風雨早就沸騰了

一些話永遠在趕來的路上

——提起當時 原野就開始傾塌

落花在撿拾者的手中再次滑落

如相遇 如重逢 如老死不相往來

想 念

漸行漸遠了 一陣鳥鳴碎在山谷里

我記得石階上沉悶的回聲

老樹扯著時間的喉嚨在呼號

晨曦又含住了一截冥想

多年后 我仍然在打聽

那擱在路口的懷念和歸途

記起時 心頭的針就開始飛奔

每一條道路都是憂傷的屠夫

轉過臉 海棠花就落在自己的病根里

是的 那句話別在歲月胸口很久了

多年后 我仍然在打聽

那茫茫辛酸里

穩不住身形的背影和他身上的草木

那片山崗

你停留在那里很久了

荒草一年又一年纏住塵世的腰身

歲月無恙 但晨昏終不能替代什么

再沒有人在我的少年里哭泣

長風下 我們的深淵帶著隔世的蒼涼

如一杯濁酒 傾倒在無言深處

遠遠望去 塵煙猶如卡在喉間的大海

哭悼里長滿洶涌的野草

目光鋪在碎石小路上

被磨掉青春的時光狠狠地撲向山崗

如果此時 整個人間都來聽我黝黑的愛情

如果你留下的春天依然一路顛沛 如生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