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源(貴州)
寫給自己(組章)
徐源(貴州)

徐源,男,1984年生于貴州省納雍縣,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曾參加《詩刊》社第二十七屆“青春詩會”,著有詩集《一夢經年》《頌詞》、散文詩集《陽光里的第七個人》。
一位研究甲骨文的老先生告訴我:真正的文字,應該刻在骨頭上,掩埋千年而不死,成妖,或成精。
他給我看一塊殘破的甲骨。文字,千年后,剝開歷史的污垢,終見它干凈的內心。
在火浴里,涅。白玉,青龍,神虎。
在醫生的關照下,我也想在自己斷裂的骨頭上,留下燦爛的歷史。手術刀深入身子,刻出一聲驚雷,流出戰栗的閃電。
我想,黃河也許就這樣,帶著悲憫,在祖先的手臂上,如此來到人間。
老先生來醫院看望我,我纏著繃帶,我們相視而笑,他的目光在眼鏡片上奔跑。麻藥已退,我有了痛感,我們繼續討論之前的話題,他說:孩子!文字就這樣,掘開凝滯的血液,滋長。
青銅的葉,金質的花瓣。頭顱在天空下燃燒,滴血。
理想是什么顏色?
向日!向日!大地上,一些卑小的呼喚,卷過我單薄的生命。多少執著、苦難或幸福,才能構造靈魂的經緯。
我不在陽光里,我就在鴿哨中。
看不見自己的另一面。那一片金黃,已更替傳統的思考。
向日!向日!內心還有多少風,忘情奔跑?無可入藥。
綻放是一種精神。多少虔誠與信仰,才能讓陡峭的世間,變得寧靜。
花瓣上,我寫詩。粘稠的陽光,只一種傾慕。
讓理想輕一點,讓生活重一點。把一只蝴蝶,在陽光里的小憩,放大到人生邊緣。就這樣,在你的溫暖中浪費所有春光。
即使,我一生無名。
讓黑夜長一點,讓白晝短一點。一片鑰匙,開啟封禁之門,瞬間成永恒。不吶喊,在沉默里浪費所有黎明。
因為,我一生無畏。
我愿做一顆頑石,沉淪潦倒一次,放蕩不羈一次,癲狂逍遙一次。
如我,一口風,被另一口風,吹到一個地方。一滴水,被另一滴水替換思想
南方,風沙堆集為大山,孤獨的鷹流落人間,穿越泅渡者的胸膛,唳鳴。
覆地上升,黑暗中的油燈,像苦難者堅硬的頭顱,被大風吹滅。村莊戴著咒語,廢棄的井,還有什么不能流出來?
蛙的呼喚在田埂上,農事依舊,歲月割斷臍帶,我不在這兒。
我不在這兒,我在黑暗里,建一所小房子。騎馬的英雄,歸來的黎明,請把我帶走,就像帶走一粒安靜的塵埃。
南方,沒有悲壯,只有觸動的幻影,折疊在云霧深處。
南方,最后一根經脈,是春天的琴弦。最后一個人,是光明的舍利子,照耀魂靈。
我把青春,種植在荒原,就有一代人把青春種植在荒原。那高尚的無可懷疑的祭祀,以羊的名譽,用大地的經血,染紅它的雙唇。
取出心臟里的指路碑,立在十字路口,讓停留在上面的陽光,填補歲月。一片沉默的瓦封禁往事,一面斑駁的墻壁掛著潮濕的思緒,一扇打開的窗子擁有抒情的黎明。
南方,在你們看到的地方,飛蛾舔著燈盞,面對蒼茫,不卑不亢。
南方,一群人沒有名字,只有姓氏。
十年,老磨掉的牙,珍藏在枕頭底下,請用機器,碾碎最后的貧窮,碾碎最后的愚昧,最后的掙扎,最后的戰栗。指引的路燈懸在胸膛,以熱愛洗凈我一身疲倦。
十年,爐子里的灰,在絕望中嘆氣,退出歷史的封爵,把這一切交給新的王,把這一切交給我。荒涼的采石廠,鋪滿亂草,沉寂的村莊在祈禱中蘇醒,十年了,我心懷浩瀚的遠方,站成一幢燈火通明的樓房。
南方,在一頁白紙上,我把所有的真實雕刻。
南方,我掏出了所有,一群使者穿過世界的喧囂及敘述的側面,一個人的手掌像一面旗幟,在天空下,煽動翅膀。
綿延的大地展開重疊的山巒,鐵塔上的鳥,像自由女神,在高處指點人間歡樂。山河夏花,依舊燦爛。我們的影子,生于骨頭,有著至高的尊嚴。
南方,平凡的人子,只為享受無限光明。信仰者,用一生追逐,像光一樣,并且不朽。
一只蝴蝶踩著旋律,化作陽光;一匹老馬啃著石頭,長出翅膀。
凸起的山坡,是綿延的胸脯;凹陷的天坑是先人干涸的眼眶。
每一朵索瑪花都是一首山歌,每一個孩子都是一場撮泰吉。
風拂著茫茫草原,許多人的魂靈像鴿哨一樣,被吹響。許多人的呼吸在《指路經》里,排列成輝煌的城墻。
在索瑪大草原,與神為鄰。千年前的山鷹在千年后的仰望中擦凈黑暗,千年前的火把在千年后的膜拜中鍍亮胡須。
一個人呼喊,要一千年后才能聽見;一個人戀愛,要一千年后,才能醒來。
整個草原,像一只牛皮鼓,輕輕一敲,便把空曠填向了遠方;整個草原醇厚得像一杯咂酒,抿一口,方知歲月如歌,此生愛恨,為浪漫爾爾。
我在清晨走進索瑪大草原,最后在月亮上,順著月光走下來;我從塵埃走進索瑪大草原,最后在蟲豸的喉頭,沿著歌聲走出來。
牽馬的姑娘,像一把月琴,而我正被夜色浸染,吞噬。許多年后,她老了,她看著我,她在花香里,不愿意離開。
散文詩觀
散文詩的本質在“詩”,只是它的表達方式比詩歌靈活,因此呈現出更廣闊的意象空間,彰顯獨特的藝術魅力。只有把“散文詩”當成“詩”來寫,才能抵達事物隱藏在深處的魂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