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喬于月琪
□ 王鼎鈞
輕風拂心
□ 喬于月琪

早晨,我開始奔跑,在操場的跑道上,陽光不是很刺眼,春風習習,我不由得快活地大口喘著氣,空氣似乎很甜。其實,習以為常的事,卻讓我感到陌生,有點久違的樣子。自從去年夏天我扭傷了腳踝,稍有運動就會隱隱作痛,我上了藥,可從不奏效,整整持續了一個秋冬,每每奔跑起來,總是不得勁兒,心也添了一份壓抑。一個冬天,我都是在壓抑和腳踝的疼痛中度過的。有一天,我突然發現我的腳踝莫名地止住了疼痛,傷口似是愈合了。我想來想去,覺得這靈丹妙藥該是春天的氣息吧。
正值四月,從樓上往下望去,后院的小花園已經一改往日的灰冷色調,染上了斑斕的色彩。我走進花園,繞過嫩綠的灌木叢,路旁幾棵叫不上名字的樹,上面多有花蕾,我駐足欣賞,該是什么花呢?我深深地凝視著不知名的花蕾,想要讀出藏在那花蕾“心里”的答案。見那數枚花蕾鑲嵌在枝頭,動也不動,仿佛在等待,想來該是春風吧!細細凝注,卻見躍躍欲試的花蕊已經探出頭。我生出莫名的喜悅,抬眼往上看,其中一棵無名樹上的花期已經過去,取而代之的是剛剛冒出的嫩綠兼著鵝黃的幼芽,花無語,卻是開心的樣子。我的心被某種柔軟的東西擊了一下,感動過后,生出了一種對生靈的敬畏。
對于一朵花來說,她的生命只有一季,每天只開一次,夜晚降臨,她就閉合了,然后靜待第二天的花期;對于一片葉來說,她的生命只有一年,萌芽,生長,枯萎,飄落;對于一棵樹來說,她可以活幾百上千年,但最終她也會被逐漸腐蝕,直到不復存在。如果時間的單位可以被無限伸縮,在每一個微不足道的瞬息,大抵都會有花枯萎,有葉飄落,有果實再生。這是大自然的規律,給自己一個周期,也給無數生靈一個周期。
看那含苞待放的花蕾,再看那吐出新綠的嫩芽,我便聯想我的“瞬間周期”,原本是象征著希望和生命的延續。此時,我的思緒似乎凝固了,一切依舊,我走出花園,再有風吹過我的面頰,卻讓我嗅到花草的清香,一股涌動的力量撩動我的心房,沖蕩出青春的萌動,就在那一瞬間,我遠遠看到那棵無名樹上萌出的芽苞,那么頑強、那么快樂……
人緣
□ 王鼎鈞
我跟某公司董事長做了多年鄰居。當他的公司財源茂盛的時候,他的汽車碾扁了別人家的小雞。他的狼犬自由散步,對著鄰家的小孩露出可怕的白牙。他修房子把建材堆在鄰家門口。坦白地說,他在鄰居中間沒有什么人緣。
后來,他的公司因周轉不靈而歇業,我們經常在巷道中相遇,我步行,他也步行。他的臉上有笑容了,他的下巴收起來了,他家的狼犬拴上了鏈子,他也經常摸一摸鄰家孩子的頭頂??墒?,坦白地說,他仍然沒有什么人緣。
一天,偶然跟他閑談,談到人間恩怨,我隨口說:“人在失意的時候得罪了人,可以在得意的時候彌補;在得意的時候得罪了人,卻不能在失意的時候彌補?!毖哉邿o心,聽者有意。他若有所悟。
他暫時停止改善公共關系,專心改善公司的業務。終于,公司又“生意興隆通四?!?。他又有汽車可坐,不過他的汽車從此不再按喇叭叫門。并且在雨天減速慢行。小心防止車輪把積水濺到行人身上。他的下巴仍然收起來,仍然有時伸手摸一摸鄰家孩子的頭頂。后來,他搬家了,全體鄰居依依不舍送到公路邊上,用非常真誠的聲音對他喊:“再見!”
(摘自國際文化出版公司《人生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