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桂林
義勇先鋒
葛桂林
一
張鳳武風風火火、衣衫不整地鉆過綠油油的林地,靠著一片齊腰深的苞米地做掩體,越過青月庵,踏入金馬駒子山。
仰望群峰,心一下子跌入谷底。完了,才出狼窩又入虎口。這金馬駒子山主峰右側有一條羊腸小道,通過它,再轉過山梁,就到了朱碌科的老宅了。要繞過小路,無疑是鉆進山賊的口袋陣,想要抓他,舉手可得。后面的槍聲已經漸漸消失,那是國軍第三團,張鳳武是數天前從奉天皇姑屯街頭跑回家的。同回的有朝陽的蒲天、盤錦的杜尚輝,都在半路上打散。學生會組織“不當亡國奴——”運動,張鳳武是學生會主席。由于國民黨反動派的鎮壓,鬼子的飛機轟炸,死了成千上萬的學生。
張鳳武想,改道走吧,他扭身鉆進了苞米地。眼望著綠油油的莊稼、青山、潺潺的流水,馬上就被鬼子飛機的轟炸變成焦土,他一陣悲傷,流下熱淚。這里,是否被鬼子掃蕩?這次回來,一定爭取民眾,扛起槍,把鬼子趕出中國。想到此,張鳳武在田疇上欠了一下屁股,下意識地摸摸手槍還在,但是一顆子彈也沒有了。他要等到天黑,繁星掛滿天體,再退到二道河子,繞道回朱碌科鎮。父母和小妹還住在老宅,不知安然與否?他不敢走金馬駒子山是有原因的,金馬駒子山有一伙賊寇,為首的潘二喜是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曾派出手下人來張家提親,怎奈張鳳武的老爹棒子骨張清就是不同意,哪有一良家女孩嫁給賊寇的道理?
朱碌科,蒙古語。乃中心,腹地之意。也是兵家必爭之地。清朝乾隆年間,有個叫張和永的商人在此地經商,市場繁榮,交通便利,為附近百里繁盛興旺之地。北連青松嶺,東臨哈喇沁,南與朝陽縣溝門子接壤,方圓一百六十公里。
張清的祖父張和永就是一分一分攢下了這些產業,治下了田宅,他積德行善,在老宅前院修了一座廟宇,叫“彌勒寺。”后來,兒子連遭匪患,女人被殺,才留下一雙兒女。到張清這輩,才算消停,勉強度日。
當時人們都知道,都是彌勒寺關于“金馬駒”之傳言惹的禍。
那么,土匪的頭目一次次更替換人,怎么又占據了金馬駒子山了呢?他們認為金馬駒子山才是真正的藏寶之地。
那年洋人入侵,也曾占領過彌勒寺,也是為傳言的地下寶藏而來。
清嘉慶年間,發生過一段傳奇。在修筑彌勒寺時,里面塑造了一尊關公肖像。因為張和永為人平和,謙讓,從來不動武。所以他不喜歡武將,只能把關老爺的幾縷長須拿掉,塑了一尊文關公,觀世音菩薩像。有了關公,必須有馬,在彌勒寺院內兩側,各塑兩尊馬駒子,流光溢彩,是當時的工匠刷上的漆彩。
誰知,那年夏天的午后,張和永突然看到一匹在陽光下晃得金燦燦的棗紅馬在吃他的黃豆秧,那黃豆的秧苗長勢良好,怎么容得下馬匹踐踏?張和永把錢褡子往院墻上一扔,就去哄馬,馬受了驚嚇,四蹄騰空,稀溜溜一叫,頓時不見了蹤影。張和永眨巴半天眼睛,也沒看出所以然來。對做織布生意的同僚說,是不是自己花眼呢?同僚也說,幾天前也看過此馬,是誰家的?誰家的金馬駒?張和永一聽他說金馬駒,一下子想起關公的金馬駒來。他自己一邊搖頭一邊背著錢褡子走了。怎么可能?這怎么可能?
說話間,神差鬼使地走入彌勒寺。更夫一看是主人,沒有多攔,放他進寺,這一看,吃驚非小,左側的金馬駒不見了,塑像下面有個深坑,像是一個洞。張和永急忙喊,馬駒子呢?馬駒子呢?
更夫跑進來,對張和永說,金馬駒不在那里嗎?你怎么了?
張和永再揉眼,可不是嗎,在啊。
之后,人們也多次看到關公的馬駒子偷吃莊稼的事,人們就悄悄地跟著金馬駒,直到跟到寺內為止,每逢此時,人們都看到金馬駒的腳下有眼大洞。人們開始謠傳,那是張家的地下寶藏。清朝各路義軍都來過這里,挖其寶藏,洋人也曾摻入,都空手而歸,張家從此噩運連連。張和永為了不讓馬駒子禍害莊稼,就每天打草,挑水,喂馬、飲馬。迫于無奈,后來舉家遷至青云庵外,有一座高山。為了迷惑仇殺,起了那座山為金馬駒子山。土匪和洋人懷疑張家在金馬駒子山有寶藏,再次魚貫而入。
張和永早逃離此地,潛往熱河,從此隱姓埋名。張清在家譜里得知自己系張姓,逃荒來到那老宅,重新修繕,住了下來。今昔非比,免不了熱淚盈眶……
張鳳武闖進老宅,腳跟還沒站穩,三叔就邁進院門。他的家滿屋狼藉,炕上,地下破爛不堪,不知道爹娘和鳳英小妹去了哪里,張鳳武傻呆呆地四處看。就聽大門咣當一聲,三叔憨厚的聲音急促促地飄過來:“鳳武,你回來的正好,我們快去彌勒寺要人,大哥大嫂還有侄女被大兵抓走了。”
“大兵?哪來的大兵?”
在朱綠科鎮,大家統稱當兵的為“大兵。”
張鳳武一聽說有大兵,一下子就懷疑到了國軍。為什么抓父母呢?難道與我有關?
張鳳武的爹張清靠著做豆腐為生,那干豆腐做得在方圓百里都是一絕,這也是后來朱碌科鎮流傳下來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之一。張清日子過得殷實,又不愿參與政界,國民黨曾讓他當鎮團委員,他都沒干。他就是那個脾氣,剛強,倔強,做好干豆腐就心滿意足。由此,他對小時候的兒女教育有加,自知“書中自有黃金屋”的道理。他請了鄉間最好最有水平的秀才,做了孩子的私塾先生,一直把張鳳武供到奉天的學堂。女孩家讀書沒什么用,但鳳英卻知道救國救民的道理。她最早聽說紅軍,是從啟蒙老師——那個秀才那里知道的。
被國軍抓的鳳英,綁在彌勒寺的偏房里。鳳英的父母關在正房里,國軍頭目李寒秋是接到密報,從金馬駒山下來,抓住了張鳳武的父母和妹妹張鳳英。
他們想用人質作餌,抓到張鳳武。
那天,金馬駒子山頭領潘二喜已經答應和國軍合作,聽說要抓張清全家,一個高跳下太師椅:“去抓他們,我也有份,兄弟們備馬!”
“潘老弟,莫急。此番主要是抓到張鳳武,我們可以偷偷帶幾人下山,切不可打草驚蛇。”李寒秋神神秘秘地說。
“哈哈,你怕啥?我才舍不得傷他們呢?我要把張鳳英抓回來,當壓寨夫人。”
“老弟,真的不能魯莽。”
潘二喜歪臉看著李寒秋,不知道他葫蘆里裝的什么藥。李寒秋在潘二喜耳邊,嘰嘰喳喳幾句,大手一揮,“你說這樣,行吧。”
“到緊要關頭,我再出面,千萬不要傷了張鳳英。”
說完,各自牽了馬匹,四五個人穿上國軍帶過來的黃軍服,腋下塞著雙筒洋炮,便馬不停蹄地奔朱碌科而來。
二
來到彌勒寺,先把馬匹栓好,潘二喜手下的嘍啰兵,冒沖國軍模樣,揪住一個老百姓吼:“去,割點谷草,給大爺喂馬。”
時候正是盛夏。太陽不是很足,天,顯得異常悶熱。好久沒有下雨了,太陽的光暈反射在烏黑的云翳邊,產生兩道光暈。仔細看來,不怎么刺眼,但眼睛終究是睜不開,發出紅紅的光。那光環的反射,就像太陽長出兩個耳朵,一面一個半拉的光圈。日暈三更雨,張清望望天,想是該下雨了。十六歲的鳳英對爹說:“爹,天也不下星點雨,還耪的啥勁?”
“英子,緊氣的莊稼耍戲的買賣,耪耪地擔旱,別傻坐門檻了,動彈,老早回來,明個還起早。”
鳳英有點不情愿。年年這么忙,除了兵荒馬亂,沒一年好收成。剛好那年收成不錯,鎮公所征糧,家里的糧食所剩無幾。冬天啃著大蘿卜過冬。
鳳英跟著爹一前一后地走著。
別看鳳英小,在當時,十三四歲就該嫁人了。潘二喜提親沒成,張家就再沒有上媒人提親的了。不是張鳳英長的差,那張家大小姐是楊柳細腰里透著風骨,俊俏的眼簾里透著才氣,一點不比俊雅書生遜色。若是裹上公子服,把高聳的乳峰掩蓋,簡直就是個風流倜儻白面書生。為什么沒人敢問津?都差在潘二喜身上。潘二喜對鳳英用情頗深。上次提親不成,臨走時,揚言說:“鳳英,你等著我,今生非你不娶!誰要敢……”
潘二喜半截子話咽到肚里,他出外揚言,他把鳳英占下了。
張鳳英并不領情。剃頭挑子一頭熱。“屁,你滾,我才不稀罕你個山賊呢。”
“你……你等著。”潘二喜急紅了眼,囁嚅地語無倫次。率領幾個兄弟打馬回了金馬駒子山。
他一直沒逮著機會下山,這次,有鳳英哥哥犯了王法,看你領不領情?潘二喜在打自己的小九九。他把情擺在第一位,對鳳英的情。他和國民黨軍官李寒秋的想法完全相反。他想抓住張鳳英逼張鳳武就范,而李寒秋想抓到張鳳武押送北平的軍統。
張清和張鳳英父女二人哪里知道噩運很快就降臨呢。他們剛到地邊,就聽到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朱碌科一片河沙道,道上多是卵石。馬蹄踐踏聲,聽得如此真切。
之前,潘二喜沒有出面。李寒秋只是了解了張鳳武的家住哪里,就帶人直接抄了他家。大兵闖進院子,張清老婆正在炕上舒展新洗過的豆腐包(做豆腐用的白家織布包皮),因為第二天凌晨,爺倆還要起早趕制干豆腐,先套驢拉磨,磨好豆漿再用鹵水點,點好了再過濾,成了,再用豆腐包包好壓成。她每一天都要清洗一遍,還要把皺褶抻平,晾干為止。正在操作,突然看到幾個大兵氣沖沖闖進,嚷道:“張清呢?跑哪去了?”
大兵不管不顧,把豆腐包劃拉一地。
“你找他,禍害我豆腐包干嘛?”
“在哪?臭娘們,快說。”
“我不知道。”
“吊起來,你就知道了。”他們架起張清老婆就出了院子。回到彌勒寺,李寒秋剛剛旋出寺門,就碰到了一個老百姓。他追問道:“老鄉,你看見張清了嗎?”
“張清?啊,和英子去東梁了,耪二遍谷子去了。”那人怕眼前的大兵不知道,還指指東邊山梁。
潘二喜依然沒有露面。
直到把鳳英押在偏房,潘二喜才如孫猴子一樣,蹦到鳳英跟前。
“怎么是你?”鳳英已經被捆綁著,二喜近不了她身,在遠遠地站著。鳳英掙脫著,又踢又咬,如同餓瘋的猛虎。
這時,主房里的張清夫婦正在接受李寒秋的審訊。他們是一問三不知。本來,張清也不知道兒子參加示威游行的事情,更不知道如今東北三省即將淪陷,國民黨主張不抵抗政策,還瘋狂鎮壓革命組織。
“不知道,打死我也不知道……”他們把張清綁在大楠木柱子上,一個嘍啰兵正掄起鞭子。
“住手——”那嘍啰跑過來,“當家的,不打他他不說兒子在哪啊?”
“滾。誰讓你動手打他?”他一巴掌把嘍啰扇到一邊。
“我讓打的。”李寒秋厲聲道。
“李將軍,我們不是說好的嗎,我一定能抓住張鳳武。”
他又在李寒秋耳邊耳語幾句。
“好,妙。”
張清也聽到來人喊住打手,聽聲音很熟悉,一看,差點氣昏。老婆指著潘二喜罵:“是你小鱉犢子,想娶我家鳳英,沒門!”
潘二喜并不和他們理論,總之,他答應了鳳英,要她父母安然無恙,至于哥哥回不回來,她也不知道。潘二喜看見鳳英對自己有點緩解,就坡下驢,不如就聽鳳英的,沒準自己哪天感動了小姑奶奶,一高興,親事就妥了。親事一妥,鳳英的父母就是岳父岳母了,他打了他們更是無法收場。這請神容易送神難,他李寒秋得罪了人,拍拍屁股走人了,我可走不了,金馬駒子山下的地下寶藏還沒找到呢。想到這,就一邊安撫李寒秋說,“就依你李將軍,我們在這里死等,不怕他不回來。”
“張鳳武一定回來的,已經被國軍打散。不回來,能去哪?”
果不其然,為了父母和妹妹,張鳳武讓同族的三叔不要到彌勒寺,怕他受到連累,自己單刀赴會,闖進了彌勒寺院門。
張鳳武是在凌晨回到朱碌科老宅的。凌晨5點,已經很亮了。鄰居三叔正為他家的事情沒轍,正好看到張鳳武回來了。天氣格外冷清,昨夜真的下了一場小雨,張鳳武夜里走得急,汗水雨水混合著,咸澀和油膩交織著,身上有股腥臭味。一聽說潘二喜抓了父母和妹子,急切地問:“三叔,你不說是大兵嗎?”
“潘二喜也穿大兵的衣服啊。”
“啊……這……”張鳳武張口結舌,想了半天,“三叔,你不用去,我去會會他們。”
張鳳武想,國難當頭,國軍仍頑固不化,棄國難與不顧嗎?難道潘二喜這伙山賊,也跟了國軍?
原來,李秋寒對潘二喜耳語的是,只要抓住張鳳武,不但把鳳英送給他當壓寨夫人,還要配備精良武器給潘二喜,并言說,特工組織有精密的儀器,可以幫助潘二喜在馬駒子山探出寶藏。起初,潘二喜不相信,李寒秋說:“鎮上建立了很多白云石粉、硅石、螢石礦,都是儀器探出來的。”
潘二喜對李寒秋也悄悄說,張鳳英若不就范,就挾持她,帶她走,她哥哥不會見死不救,抓住她哥哥張鳳武就易如反掌。
當李寒秋押出張鳳武的父母,張鳳武眼望老人,不顧國軍,“撲通”給父母跪下了。
張鳳武磕了一個頭,站起來說:“爸、媽,你們受連累了。”一指國軍吼:“與二老無關。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可以跟你們走。但如今,國難當頭,日寇很快就踐踏東北三省,我們怎么能窩里反呢?”
此時潘二喜押出鳳英,鳳英連踢帶踹潘二喜,對著哥哥說“大哥,你沒有錯。是他們平白無故地抓人。你陪父母回家,我愿意隨二喜上山。”
“不可以,妹妹。”
李寒秋為了爭取潘二喜,暫時放了張鳳武,只要他妹妹在山寨,不怕抓不住他。就給潘二喜一個人情,也成全張鳳武和他父母,大將軍要有大將風范,運籌帷幄之中才行。李寒秋竟然忘了一句話:大將死在小矬子手。殊不知,潘二喜更高人一籌,這也全是為了一個情字,真的將計就計。
張鳳武說聲妹妹不要,欲上去阻攔。卻被嘍啰兵攔住。
“哥哥,帶父母走。小妹愿意隨他們去,快走。不走,我就死給你們看。”說著,潘二喜一個沒抓住,鳳英朝寺內的摟抱粗的圓木柱子撞了過去。還多虧潘二喜楞頭,一下子抱住小妹,才免于遇難。鳳英的頭撞了個大包。鳳英再撞,已經沒有力氣。而大哥張鳳武生怕鳳英出事,就勉強答應說:“二喜,你放了我二老,要我上山,要我妹妹上山都可以。”
“好。把他們放了。”潘二喜示意李寒秋。
“放了。”李寒秋附和地說。
張鳳武說:“我愿意跟你們走,把小妹放了。”
“哈哈,這個,不行啊。我們怎么能相信呢?”
此時,李寒秋滿可以一槍擊斃張鳳武。但,上方有命令,抓住張鳳武,可以順藤摸瓜,揪出很多共黨分子。但他還顧及到潘二喜,他答應潘二喜,把鳳英逮住,秘密抓捕張鳳武后,張鳳武由他本人借金馬駒子山的兵,押送張鳳武去北平。
三
那日,張鳳英被押到彌勒寺側房后,潘二喜就闖了進去。李寒秋看潘二喜來了,知趣地走了。他徑直去找張鳳武的二老,想問問張鳳武近日是否回來。
九一八事變以來,國民黨提出不抵抗政策,還瘋狂鎮壓學生運動。他懷疑張鳳武等學生是共黨分子。其實不然,張鳳武就是不當亡國奴的青年學生。看到奉天街頭被日寇踐踏的慘景,義憤填膺,組織了學生運動。
潘二喜很久沒有見到鳳英了,從心頭里喜歡。對鳳英說:“我不是誠心抓你,只要你回心轉意,我會放了你。”
“屁,什么叫回心轉意?你長心了嗎?我起初就沒有答應過,賊頭子!呸!”
“罵的好,小丫頭不大,挺有骨氣!”潘二喜擦了臉上的口水,卻沒急惱,訕訕地笑。
“沒臉沒皮。有種你潘二喜就把姑奶奶殺了。”鳳英甩了幾下大腿,一時間踢不著潘二喜。
“當賊怎么了?還不是這世道逼得嗎?”
“腆臉說呢,放著正經的莊稼人不當,干些偷雞摸狗的事。”
“我是殺富濟貧來著,你眼睛瞎,耳朵也瞎啊。”潘二喜不和鳳英分辨,背著手,大肥褲子上掛著個自己做的短筒洋炮,一顛搭一顛搭地出了側房。他想,等抓到你哥哥,看你聽不聽話?
果真,張鳳武自己送上門來。張鳳武在彌勒寺院外說的一席話,讓潘二喜大吃一驚。難道小鬼子真的強占了奉天大本營?以后,還有我們好過嗎?
潘二喜很快就跑到側房,在押鳳英出來見哥哥時,潘二喜說,“鳳英,如今你哥哥被那個李寒秋盯上了,只有你才能救你哥哥。若真像你哥哥說的,小鬼子踐踏東三省,我們哪有好日子啊。”
“我就以死相挾,把我哥哥,父母放了。”鳳英小聲說。
“我看只有這樣了。等把你押到山寨,我再找機會放了你。”
張鳳英仔細打量一下潘二喜,感覺突然不認識眼前這個曾在自己心中認為恬不知恥的人,一種敬意油然而生,隨口說:“二喜哥哥,父母還需你多方搭救,若有朝一日,把小鬼子趕出中國,我張鳳英不死的話,一定嫁給你。”
“不要胡說,你會好好活著。我們走!”潘二喜已經押解鳳英來到彌勒寺當院。
就這樣,潘二喜和張鳳英唱了一出雙簧,給張鳳武和李寒秋看。李寒秋和潘二喜押著張鳳英往金馬駒子山而來。潘二喜想,先穩住李寒秋,等他把國民黨的裝備和探寶的儀器弄上山,再解救張鳳英。翌日,張鳳武安置好二老,草草地扒拉口稀飯,獨闖金馬駒子山,來和二喜要人。
也就是此時,松本在奉天城召集駐華日軍要員大會,派出一支部隊攻入遼西盤錦,鬼冢為朝陽、凌源、熱河一帶高級指揮官,挺進遼西朝陽。鬼冢回到軍部,坐在白色的膏藥旗下,膏藥旗邊上寫著“武運長久”四個字,墻上還掛著一把鋒利的劍。鬼冢屁股還沒有坐穩,瘋了似地回身抄起劍柄,“唰——”抽出寶劍,像桌上一張草圖刺去。
唔哩哇啦一陣。他說,一定替祖父報仇!一定!當年,鬼冢的祖父為了這張從彌勒寺和尚手里得到的藏寶圖,為大日本帝國獻出了生命,還沒有完成奪寶使命,就在硅石礦的高山里為大日本帝國盡忠了。鬼冢表示,此仇不報,枉為鬼冢人!刺完后,把劍入鞘。對著門庭的照片連行數禮,禮畢。他決心占領各個礦藏,為祖父樹碑立傳。他戴好軍帽,又回到座位上,仔細端詳起草圖來。這里是彌勒寺,金馬駒……那里是高山,是朱碌科鎮的各個礦山、是清云庵,金馬駒山……他反復琢磨其中奧妙,怎么也猜不透地下寶藏究竟在何處。就這樣,鬼冢自來到中國,就寢食難安,為了中國的寶藏發瘋一樣。目前,暫時沒琢磨出結果,待進入遼西后,先占領高山,奪取遼西的金、銀、銅、鐵、煤礦,再奪取硅石、螢石、白云石等等礦產資源。
朝陽溝門子是進入朱碌科的必經要道。這在鬼冢的戰略地圖上,分明可見。攻克溝門子,搶占二道河子,就能攻進朱碌科,再直入凌源、熱河。
一周后,鬼冢率兵攻進九鳳朝陽城。朝陽愛國學生蒲天組織民眾、學生,扛起鋤頭、扁擔、還有打造的大刀,長矛和鬼子廝殺,不少群眾都被鬼子活活挑死,在凌源,有很多抗日將士被日寇砍頭,擺放在凌河岸上……蒲天率民眾轉移到遼西丘陵、大凌河、努魯兒虎山脈,靠著山間、河畔的樹叢做掩體,打開了游擊。
回到金馬駒子山的當天晚上,潘二喜把張鳳英放到一個小屋里,吩咐手下人說,“好好照顧張小姐,不可以去打擾她。誰要對張小姐不敬,我讓他死無全尸。”
“是,是。聽當家的吩咐。”哪個山賊不敢聽他的命令呢。
潘二喜腰間別著短筒洋炮,一撅搭一撅搭的,大褲襠一甩一甩的,正往前廳大堂走,就聽見土墻的拐彎,林叢深處有人小聲嘀咕,那面,有一眼天井,平時潘二喜也去天井上香。
就聽那人說:“難道寶藏就在這里?”
另一個人說,“怎么可能?”
“這里是不是通往青云庵的地下通道?”
“這個,不可能的。”
潘二喜聽清了,說話的人,其中有那個李寒秋。潘二喜倒吸一口冷氣,李寒秋怎么知道這是通往前山的通道?他站定,屏住呼吸繼續聽下去,李寒秋對那個人說:“大哥,我實話告訴你吧,這里根本沒有什么寶貝,多年前,國軍來時,你忘了?還不是小毛伢子潘二喜當家,我師傅那是有名的盜墓賊,什么寶藏逃過他的法眼?我們先穩住潘二喜,再斬草除根,大當家就是你的了。”
“若真的那樣當然好了,就怕嘍啰們不服氣。”
“我看潘二喜被那個張鳳英弄得神魂顛倒的,怕日后不和我們合作,必須除了他,以絕后患。我們給你配備武器,你有了槍支,不怕嘍啰們不聽你使喚啊。”
潘二喜聽得耳根子冒火,手握雙筒洋炮,把槍奶子打開,縱身一躍,輕捷如猿猴,跳將過去。
“李寒秋,你個無恥小人!”這一聲吼,李寒秋一個激靈,他正附身看那口天井,他準備殺了潘二喜,帶領山賊從天井逃往青云庵,在從青云庵轉入凌河南,竄入努魯兒虎山脈,投奔國軍……
“轟——”一炮筒子鐵砂隨著炮藥打了出去。還是打歪了,把密密的樹枝葉齊刷刷地轟倒一片,一顆砂子正中那山賊要害,李寒秋也媽呀一聲,栽入天井中。隨著山賊窟通倒下,潘二喜已經竄到跟前,附身看那李寒秋。山賊聽到洋炮聲,都傾巢而出,擁到天井旁。潘二喜喊,“快快,把下面的李寒秋抓上來!”
李寒秋正骨碌碌地滾入井底,井底雖沒有多少水,可還是有水,他斜身子下去,嗆到幾口水,多虧天井三米多深,李寒秋剛剛摩挲一把臉,吐了一口水,就覺得耳邊生風,往里面一躲,上面跳下人來。一把抓住了李寒秋。李寒秋多年前下過天井,當年曾密謀策反,沒有成功。后來,還是從這里逃跑的。
潘二喜抓住李寒秋后,把他扔進柴房,次日,就要槍決這個敗類,張鳳武來了,在山下叫號,見潘二喜,要妹妹張鳳英。要用自己來換妹妹回家。潘二喜打馬列隊迎接。并對張鳳武說,“大哥,你來的正好,現在正要處決李寒秋這個敗類。”
張鳳武就拉潘二喜回到聚義大廳,如此這般說了一遍。張鳳武讓潘二喜手下留情,留下李寒秋。說服李寒秋,讓他共同抗日。“好,如此更好。”潘二喜說。
潘二喜又把金馬駒子山地形交代一遍。張鳳武說,敵機轟炸,我們可以用天井做掩體,這天井里面的通道很寬敞,我們是可以做指揮部的。潘二喜聽了張鳳武的話,名義上放了李寒秋,實際嚴加看管,后來,李寒秋無奈,決心留下來一起打鬼子,私家仇恨待趕走鬼子再算!
在李寒秋心中,和潘二喜還有滿腔的仇怨,這些,潘二喜一概不知。但李寒秋想,自己一個堂堂國軍,不會做茍且之事,明了告訴他,就是把我千刀萬剮,趕走鬼子后,這個仇也得報,這樣,彼此便沒有戒心。李寒秋對潘二喜就講起當年他們的父輩是同門師兄弟,同拜在盜墓師傅的門下,因為一起寶藏,在如今的硅石礦山洼,掉入古穴,父親慘死的事。
潘二喜一聽,“這些,我聽父親談過。他沒有能力救叔叔。原來,你就是當年李師叔家的兄長。”
“什么兄長不兄長的,此仇必報!”
張鳳武說,“擱下今日之事,待打敗鬼子,我給你們公平決斷。寒秋,我們一起打鬼子吧。”
李寒秋想了想,“先記下這個事,我愿意和你們一起打鬼子。”
四
和張鳳武一起跑散的朝陽籍學生蒲天,盤錦的杜尚輝,都是學生會的領袖。他們回到家鄉,秘密組織群眾,開始對群眾聲討日本鬼子強占東北的罪行。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大家要站起來,不做亡國奴。他們沒有槍支,就在鐵匠爐里打造各種兵刃,什么大刀、長矛、板斧等等。
開拔錦州、朝陽一帶的日寇,正夜以繼日,長驅直入,一撥奔遼西盤錦,一撥奔平泉、熱河方面而來。天上飛機轟炸,地上兵馬密集,隨到一處,雞犬不寧,成為一片焦土。盤錦的杜尚輝已組織群眾逃往蘆葦蕩,紅海灘上,成為打游擊的好戰場。只是當時,還沒有正確的方向,只是一心把鬼子趕出中國,懷著不當亡國奴的滿腔抱負,大家走到一起。有的孩子被鬼子掃蕩,燒殺搶,死了爹娘,才十幾歲就扛起了大刀,長矛。
想起去年,二道河子交戰,死傷了那么多的兄弟,還是沒有個主心骨,沒有精良的武器裝備啊。
張鳳武免不了慨嘆。此時,山中只有幾匹戰馬,張鳳武的馬隊是在張鳳武統治了金馬駒子山后,張鳳武回到朱碌科借來的馬匹,他攏共借了十幾匹馬,安上馬鞍子,在張鳳武的訓練下,各個如同戰馬一樣。后來,經哈拉沁、榆樹林子、牛河(葉柏壽)、凌源、平泉、熱河方面來了各路人馬,便集聚了五百多人。這很多戰馬,都是當地老百姓,在半牧半民的內蒙古烏丹鎮買來的馬匹,烏丹有草原的馬市,那內蒙古人憨厚、彪悍,在朱碌科鎮經商的也多有內蒙古人。他們精通馬匹,張鳳武擇賢而用,以禮待人,曾三顧茅廬邀請蒙古牧民訓練馬匹,訓練得戰馬在戰場上神勇無比,所向披靡。當時張鳳武和族人借馬時說:“趕走小鬼子,一定奉還。”誰知道,自己越走越遠,有的馬戰死疆場,怎么能還呢?張鳳武自己從此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到朱碌科,生他養他的那方熱土。
二道河子一仗,鬼冢先是率兵攻打那百米的河岸,張鳳武早有準備,在河岸上修筑了工事,用石頭磊了很多壩埂。但是,除了潘二喜的幾桿洋炮外,再沒有槍支。張鳳武組織的自衛民眾只有幾桿長矛,所謂長矛,就是帶桶的殺豬刀子,安上了把柄。他們靠著馬匹沖向鬼子,和鬼子血拼,終究吃虧在沒有槍上。二道河子血流成河,民眾死傷慘重,馬匹也死了幾只。張鳳武號令潘二喜帶兵往山峰上退。死守山門的鳳英急忙打開山門,民眾將士才退進山寨。
還是張鳳武早有預謀。哪知鬼冢是個中國通。他竟然沒有追趕,掉頭直取朱碌科鎮。張鳳武早把老百姓帶到了金馬駒子山上。
在進攻朱碌科的前夜,鬼冢翻看一張由祖父傳下來的朱碌科彌勒寺和清云庵山里的草圖。還有水塘溝等白云石礦。來東北后,大日本狼子野心,要占據東三省不算,主要的是東北的礦產資源。他盯著的彌勒寺的圖紙,是祖父帶兵尋寶未完成的心愿。
鬼冢瘋狂地撲向彌勒寺。當搬開彌勒寺的金馬駒時,里面仍然是個大洞,鬼冢狡猾地踹了一個鬼子,唔哩哇啦地命令鬼子跳入洞穴,結果空空如也。
待他掉頭攻進清云庵時,清云庵里的自衛隊有云霞師太帶領,手持浮塵,率眾尼姑與鬼子進行殊死搏斗。眾尼姑當時都被鬼子奸殺,其慘狀不忍目睹。金馬駒子山張鳳武此時只怪自己疏于防范,哪知道小鬼子打的主意?小鬼子已經盯上了朱碌科的礦產資源,張鳳武一拍桌子,嚇潘二喜一跳:“潘二喜,你就沒想到鬼子繞道進山?偷襲清云庵?他們的鬼主意就是盯著財富而來的。”
“他們根本沒走金馬駒子山,誰知道他們那么鬼精啊。”
“可憐那些苦命的尼姑啊……”
“硅石礦被占了,民工都被關押了。”
“關押?怎么能救?”
潘二喜說,“我們剛剛吃了鬼冢的虧,士氣正低,怎么能攻?”
鳳英瞪著杏眼說,“潘二喜,你個慫蛋,孬種,說好了,趕走小鬼子,本姑娘就嫁給你,怎么不敢上前!”
“妹妹,切不可感情用事。對付鬼冢,從長計議。”
五
金馬駒子山暫且太平。幾日后,張鳳武接到地下組織的聯絡信,熱河方面抗日領導人之一,帶來給養,慰問張鳳武部。
張鳳武牽過坐騎,率領馬隊,秘密下山迎接,才有了政治方向。來到的記者、學生中,有著名音樂家聶耳(建平縣志記載:聶耳隨慰問團與1933年2月22日——23日來朱碌科慰問義勇軍,朱碌科為《義勇軍進行曲》的發源地)。他親眼目睹了由張鳳武帶領的民眾組成的抗日隊伍的風采。
聶耳問張鳳武:“這支抗日的隊伍,有沒有番號?”
張鳳武此時早聽說了,遼西一帶杜尚輝部幾經和鬼子松本戰斗的士兵,個個肝膽狹義,勇猛無比。自己也帶兵和鬼冢在二道河子交戰數日,民眾誓死不屈。順口說:“我們是東北義勇軍,寧死不當亡國奴!”
“好,義勇軍!你們是第一東北義勇軍!有沒有軍歌!”
張鳳武想了想,我們的口號是:“打日本,殺日本,不當亡國奴!”
隨行慰問的來了六輛大卡車,拉來了很多槍支彈藥。卸彈藥的馬隊成員士氣熱情高漲。那是1933年2月23日清晨,天氣格外晴朗,春風暖融融地吹拂著大地。彌勒寺外的空地上,剛剛萌芽的小草仰著笑臉,一片生機盎然的壯觀景象。大家卸了槍支彈藥,還有幾門迫擊炮,聶耳對張鳳武說:“義勇軍名字好啊,我一定譜曲填歌,你們也要做一面旗幟。”
“是。將軍。”
“我不是將軍,也是學生。”聶耳笑著。接著,他就哼著“起來,起來……不愿做奴隸的人們……”他眼望張鳳武的馬隊熱淚盈眶,決心回去,為義勇軍創作一支歌曲,“中國人到了最危險的時候,每個人都發出最后的吼聲……”
張鳳武喜得熱河的慰問團送來的槍支、彈藥、迫擊炮,如虎添翼。扯起“東北抗日第一義勇軍”旗幟。組織馬隊五百余人,專找蒙古人訓練馬匹。
張鳳英也在軍中,給將士做飯,洗衣,前方打仗歸來的將士,有的掛花了,她負責衛生隊的包扎工作。
那潘二喜不但槍法準,飛鏢打得也是一流。多次在鳳英面前顯擺、逞能。
鳳英見他獻殷勤,就說:“二喜,把你那能耐教我吧,哪天殺鬼子,我也是個好手。”
“好啊,我巴不得呢。”
兩人閑下來時,就在山間,切磋槍法、鏢藝。
鳳英的槍法和鏢藝,從此與日俱增。只三四年光景,經過大小戰役無數,鳳英用雙槍打死鬼子也數不勝數,被稱為“雙槍女俠”,鬼子聽了她的名號,聞風喪膽。只是當時,還沒地方鍛打飛鏢,就是潘二喜才僅有三五只,潘二喜只贈送了她一只,給鳳英留作了紀念,也做防身用。
獨坐閨房,鳳英也常常拿出來擺弄,那上面有股男子漢的氣味,噴薄而出。一想到此,鳳英的臉“騰——”地就飄起了彩霞,自己已然成為二十幾歲的大姑娘了……
一日,潘二喜對張鳳英說:“英子,你看大哥扯起的旗幟,稱為東北抗日第一義勇軍,一直是個破被面,花了呼哨的,不像個樣子。”
“是啊,我也看到了。那幾個字,還是黑燈捻字描的,著實不像話。要是下雨一澆,就看不清了。”
“我看,你一介女流,描描繡繡的好針線,不如你親自做一面旗幟,用金絲線繡字最好。”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能怎么做?”鳳英一便洗涮著衣服一邊說。
金馬駒子山綠意濃濃,林帶蓊蓊郁郁。山溪亮晶晶的,迂回婉轉,叮叮咚咚的悅耳動聽,從鳳英和二喜的眼前流過。
潘二喜從大褂子兜里摳索半天,摳出一塊大洋來。“你瞧瞧這個。你拿它去朝陽城,買一塊布來,要扯大紅的,那新鮮的,用金線繡上字,多帶勁?”
說著,蹲在鳳英身邊,望著潺潺溪水,鳳英美麗的倩影倒影在溪水中,通過山石,波光粼粼,忽隱忽現。
潘二喜一只手拿大洋,另一只手偷偷地撿起身邊一塊小石頭,“啪——”扔進水里。
濺了鳳英一臉,鳳英的臉立刻紅了,像西邊樹縫中的晚霞。
“潘二喜,你好壞,你鬼點子真多,怪聰明的啊。”鳳英前面說的話是嗔怪,后面則是贊許,手擦了把臉,還在忙忙碌碌地搓衣服。
潘二喜洋洋得意,“我是誰啊。這個,得請求大哥,讓大哥派個人保護你。”
“朝陽已經被鬼子占領,我知道。”鳳英頓了頓,說:“此時,鬼子也疏于防范,松懈下來,女孩子混入城里,還是沒有什么危險的。”
“不然,我們就假扮小兩口,我聽你差遣,我們進趟城?”
潘二喜哈哈一笑,“你甭想擺弄我?小毛丫頭,不過呢,你扮我的娘子,我還是很樂意的。”
“呸呸,想得美,遇到鬼子盤查,就說我是你的妹妹,到城里訪親戚。”鳳英知道,剛才自己一時說走了嘴,讓潘二喜這小子鉆了空子,她矜持的心臟如一只小兔子,撲通一跳。
洗衣服的手就忘了洗衣服,不知所措。她慌亂地甩甩衣服,站起來。“二喜,你看著辦,我要回去了。”鳳英端起來一大盆衣服,扭扭捏捏地上了獨木橋。
“成。我去找大哥,弄兩張良民證。”潘二喜目送鳳英上橋,呆呆地望著她那婀娜的身姿,自言自語。
張鳳英心不在焉地,在橋上來回晃蕩,二喜看見她,如仙女下凡,一眨眼間,叫聲不好。那鳳英連人帶盆差點跌入水中。
她身子晃了幾晃,還是紅著臉,一路小跑回了山寨。
潘二喜找到張鳳武一說,張鳳武馬上就答應了。
潘二喜回大堂打扮,穿好緊身衣,腰帶扎的蹦蹦緊。把自己的雙筒槍放下,去朝陽城是無法帶入的,拿起自己應手的飛鏢,那么三寸長的短刀,有那么幾只,插入包裹很嚴的袖筒,預備急用。潘二喜那甩飛鏢是一絕,百步內,指鼻子不打眼。因此絕活,眾兄弟推舉他做了頭領。
但潘二喜沒有文化,爭強好勝。在去朝陽城買紅色布料,回來過關口,一個鬼子盤查鳳英,并戲弄鳳英時,潘二喜恨從膽邊生,甩手就是一飛鏢,把鬼子刺死在地。這一鏢,才惹了禍端……
張鳳英一個弱女子,縱有千般本事,也難逃鬼子的魔掌!
六
那張鳳英打扮成小媳婦模樣,跟著二喜去朝陽城里買紅布。盤查了幾道崗哨,二鬼子問起買紅布做什么?鳳英都說:“孩子兩歲了,沒有遮體的布,給孩子做個紅兜兜。”
有個二鬼子戲弄她說:“小妮子不大,有了孩子了?”看看二喜,“是你的吧。我看不是給孩子做,倒是給小媳婦做紅兜兜吧,哈哈哈……”
潘二喜早壓不住怒火,剛要伸手,被鳳英的胳膊肘一撞,二喜的手急忙縮了回去。過了哨卡,二喜問鳳英:“為什么不讓我殺了狗日的?讓他不知道怎么死的,狗漢奸。”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安全回到山寨,省的大哥惦記。大哥早就勸過你,你那火爆脾氣,什么時候能改?”說著話,走到了山前,過了一道丘陵,就進入朱碌科,踏上金馬駒山邊。在二道河子對岸,鬼冢已經放了重兵把守,全是些披著黃皮子的小鬼子,在強烈的日光下,熱得屁滾尿流,看見鳳英打那邊過來,各個茍延殘喘般,脫掉黃皮子,看守也松了,光著膀子,只穿白褲頭,像一只只餓狼一樣,朝這邊撲來……
“花姑娘……花姑娘……”
這二道河子是他們出入朝陽城的必經之路。一來時,鳳英被戲弄一番,二喜沒等打飛鏢,就聽見鬼子群內一聲:“八嘎!”
響亮的嘴巴子扇到了鬼子兵的臉上。
那些鬼子立刻像霜打的紅薯秧,蔫了:“哈伊!哈伊!”
鳳英已經掙脫出來,跑過哨卡。二喜也隨鳳英進入朝陽城。
他看到那是個日本軍官,二喜不知道那就是鬼冢。當年,是鬼冢的祖父進入東北,在金馬駒山尋寶,和二喜的師爺做了一場殊死搏斗。
師伯就是那次遇難的。二喜師伯的死因,在他兒子李寒秋看來,一直認為是師叔沒有搭救。而潘二喜則一直是個謎,他說不清,道不明。
鬼冢扇了士兵幾個耳光,對鬼子吼,大概的意思是:大日本武士為天皇效忠的日子到了,不日,拿下金馬駒山,奪回寶藏,獻給天皇陛下,會重重賞賜的。很快,慰安婦就到了,女人大大的有,何必急于一時?
潘二喜只顧和鳳英進城,聽不懂鬼子唔哩哇啦說些什么。
在山寨的張鳳武聽說潘二喜和鳳英在二道河子受鬼子耍戲,后悔不迭。這潘二喜倔強、做事不用頭腦,一味地玩硬的,自己怎么沒考慮周詳,就讓他去了呢。張鳳武忙派人下山查看、探清鬼子多少人馬,都駐扎在何處。并暗自派幾人潛伏下山,在金馬駒山門外,修筑工事,密切注意鬼子哨卡的動向。派出去打探的人,回來說:“二道河子、溝門子,還有朱碌科彌勒寺都有鬼子,大概有千余人。彌勒寺地洞,成了鬼子的窩點。鬼子的頭目,聽說叫鬼冢。”
張鳳武的私塾老師,也是張鳳英的老師,窮秀才張云生說:“鬼冢,就是鬼子的墳,這次鬼子來我們朱碌科必死無疑,這里就是小鬼子的葬身之地!”
李寒秋驚問:“叫什么?鬼冢?”
張鳳武答:“是鬼冢,鬼子的墳。”
李寒秋說:“狼子野心,狼子野心啊。想不到當年有個鬼冢,如今又出來個鬼冢,怎么這么巧?”
“鬼冢,是鬼子的姓。”先生說,“你說的,他們應該是一家子。”
“莫不是當年和師爺奪寶的是鬼冢的本家?”
先生說:“這個,極有可能。來者不善,來者不善!”
“這樣,張大哥,給我二百人馬,偷偷殺入彌勒寺,殺他個措手不及。”李寒秋對張鳳武說。
“我早想打鬼子了,早憋不住了。害的眾鄉親有家不能回。不殺出條血路來,怎么保護鄉親?”張鳳武想了想,“李將軍,你率領二百騎兵隊,繞道去朱碌科彌勒寺,專殺鬼子的指揮部,要出其不意,不可戀戰,殺他銳氣,等他其他地方增援時,就撤退,馬上回金馬駒子山。我帶五百騎兵,扛著迫擊炮,攻打二道河子,一樣的策略。”
“好,我這就準備。”
李寒秋先召集了人馬,大家早摩拳擦掌,幾年來,專打游擊,大小戰役打了無數,早把義勇軍戰士磨練成鋼,他們養精蓄銳,早把武器擦得流光發亮,各個槍上肩,彈上鏜,怒火滿腔……
大家群情激奮,喊道:“把鬼子趕出中國,誓死不當亡國奴!”
“打日本,殺日本,不當亡國奴!”
李寒秋登上坐騎,海青色的高頭大馬在隊前威武地馳騁,他像閱兵一樣,在二百名義勇軍戰士面前一過,顯得威風凜凜。李寒秋手握著馬鞭,把那身國民黨軍服、軍帽正了正,手摸了一下盒子炮,喊了一聲:“都準備好了嗎?”
二百名騎馬一字排開,齊喊:“準備好了。”山間到處是馬蹄聲,馬稀溜溜的叫聲。
他們直接奔朱碌科鎮彌勒寺開來。
李寒秋在頭前打馬馳騁,后面緊跟著騎馬的戰神,一個人舉著一桿大旗,旗幟雖然破了點,在秋風中,卻獵獵飄揚,雄赳赳,無堅不摧。
火紅的旗幟上,書寫著斗大的黑字:東北抗日第一義勇軍。
行至賈家店附近,發現了一股鬼子兵。兩方交上了火。李寒秋率領的馬隊,是張鳳武找蒙古人特意訓練出來的,個個驍勇善戰,人人手中都有桿大刀、長矛,所向披靡。只要刀到之處,鬼子便血光沖天。一時間,殺得鬼子哭爹喊娘,叫苦連天。鬼冢在彌勒寺得知情報,緊急支援,架起重炮,對著馬隊轟炸。李寒秋看勢頭不對,也聽從了張鳳武的囑咐,率馬隊撤離,卻損傷了三位戰士。
李寒秋拼死搭救,馬死了,可以不要,人不能扔下不管,李寒秋急眼了,一個高跳下戰馬,把戰士攔腰抱起,夾著上了馬,戰馬飛奔中,急忙喊其他戰士,“救人要緊!”
緊跟著,從戰馬上跳下幾位戰士,去死神堆里搶人。
“轟隆隆……”炮火遮天蔽日,火蛇把整個賈家店房屋燒成一片廢墟。李寒秋臉上全是黑色,是炮灰熏染的顏色。滿臉是汗水,軍裝也千瘡百孔,炸爛了。他殺紅了眼,索性的是,腿部炸得流血,只是皮外傷,沒有傷到骨頭。他一邊夾著戰士飛奔,一邊用右手打槍,打死幾個鬼子,殺出一條血路,后面戰士緊緊相隨,鉆入一片松林,那片松林矮趴趴的,是幾月前,鬼子轟炸,變得狼藉不堪。但,作為李寒秋部下的掩體,尚且可以。
李寒秋進入松林,回馬查點戰士人數。這時候,馬隊戰士都進入松林。李寒秋一看,頓覺缺少了點什么,問身邊戰士,“怎么回事?我感覺不對勁啊?”
戰士說:“李將軍,你放他下來。看看,是否受傷啊?”戰士一指李寒秋腋下的戰士。遂有戰士早跳下戰馬,跑過來,接過李寒秋腋下的戰士,怎么聲嘶力竭地呼救,那戰士早已經血染沙場,為打鬼子,獻出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眾位義勇軍戰士,都隨李寒秋摘下帽子,有的沒戴帽子,垂下頭,汗水夾雜著淚水、血水,流在這片熱土上。
李寒秋長嘯一聲——
把血染的戰衣,撕下一條,輕輕地蓋在戰士的臉龐上!
他站起來,欲上馬時,才忽然想起來,“東北抗日第一義勇軍”的旗幟沒有飄起來!原來,死的義勇軍戰士,是那個扛旗幟的戰士!
李寒秋翻身上了戰馬,“我覺得缺少了什么?生命可以沒有,旗幟不能丟,各位義勇軍將士,殺回去,把旗幟搶回來!”
李寒秋也要學趙子龍殺入長坂坡,來個三進三出!
李寒秋正打馬折回松樹林出口,猛丁在松林外發現一個秘密,問戰士,“我們這誤打誤撞的,走的是哪里?”
他一提馬韁,“吁——”跳下戰馬,走上松林口拐彎處參看,這里雖然令他百思不得其解,但還是情緒高漲,對戰士說:“鬼冢的死期到了!”
突然,聽到遠處炮聲陣陣,義勇軍戰士知道了張鳳武帶領三百騎馬隊力戰二道河子,可是,怎么聽得那么遠呢?
天,已經麻麻黑了。李寒秋帶領馬隊,遠離了金馬駒子山。殺入了另一座高山。他們要走出松林,回去找戰旗,卻在山里兜起了圈子,進入了朱碌科的硅石礦,李寒秋從來沒有到過這個地方。
七
李寒秋誤打誤撞闖入硅石礦,在松林里安營扎寨。這一日廝殺,人馬勞頓。李寒秋命令戰士采擷山里紅、沙果充饑。大家在山坡上,尋找了一些野菜,什么灰灰菜、車轱轆草等,充饑解渴。那知道,這一次,戰士染上了疾病。
這種疾病,和硅石礦里的勞工的疾病一樣,“斑疹傷寒。”
這是鬼冢進入朱碌科后,做的第一次“活體實驗”,把病菌注入到老鼠身上,靠老鼠傳播給勞工們,鬼子看著勞工們一個個發燒而死。當時,人們稱這種病為“旱病。”此病發病就是發低燒,37、5°。拉稀。
非氯霉素,盤尼西林治療不可。
鬼冢在硅石礦開展了一間秘密場所,勞工他們一茬一茬抓,死者其狀慘不忍睹。
正當李寒秋發現了一個號稱“鬼冢之位”的石碑,一堆新添置的土時,為之高興,言說這里是鬼子的葬身之地,戰士們卻誤食了被老鼠過濾的東西,各個發起了燒。
“是不是打要子了?”李寒秋問戰士。
那時,人們稱感冒為打要子。“怎么可能?”
天氣正是秋高氣爽。蔚藍色的天體下,綠意濃濃的小樹林里,一片生機。天還沒有黑透,鬼子追兵也沒有追來,槍聲停止很久了。大家津津有味地吃著野菜,像是很久沒有吃到食物了。李寒秋納悶:鬼冢當年是死在這里的,難道還有鬼子來過,給鬼冢立了碑?
實際上,鬼冢這碑,是幾日前的鬼冢進入硅石礦后,給他祖父新立的,因為這里很容易就被他占領了。
李寒秋也看出了端倪,忙命令戰士,說:“把它推倒了,讓鬼子死無葬身之地。”
“是。”大家一起把石碑推倒了。
忽聽遠方“轟隆隆”炮響。
“李將軍,是張大哥,他們一定打勝仗了!”
李寒秋側耳仔細聽。
溝門子、二道河子一帶炮火連天,把南方的天際都映紅了。
歇息了半點,李寒秋說,“我們不如殺回二道河子,和張大哥會合,狠狠地殺二道河子鬼子,我們從他們的側翼包抄過去。義勇軍將士,沖出松林,殺出去!”
義勇軍戰士各自跨上戰馬,奔二道河子方向。
張鳳武部在溝門子和鬼子做殊死搏斗,也有損傷,被迫退到二道河子。鬼子在二道河子駐扎有八九百人,后來,被迫抬出迫擊炮,對鬼子一頓炮轟,眾鬼子飛上了西天。
張鳳武足智多謀,迫擊炮轟炸一陣,虛晃一槍,率馬隊急退到金馬駒子山邊,那里早準備了滾木礌石,直砸的鬼子抱頭鼠竄,唔哩哇啦亂叫。
鬼子吃了大虧,卻突然押上前來一個人,二鬼子用破紙筒子對著張鳳武喊:“住手,看看他是誰?”
張鳳武一看,吃驚非小。被捆綁上來的人,正是潘二喜。潘二喜已經被鬼子打得不成人形,看見張鳳武大哥還喊:“大哥,不要管我,開炮吧,替鳳英妹妹報仇!”
鬼子用槍把子“哐哐”砸向潘二喜的背,潘二喜挺直胸脯吼:“大哥,快放石頭,不要管我!”
張鳳武熱淚奔涌,怎么能眼看著自己的兄弟被迫害?急忙問了句“鳳英怎么樣了?”
潘二喜被鬼子打得氣若游絲,“鳳英她……被鬼子殺害了……”
“都不要動,”張鳳武忙命令將士放下槍,他想和鬼子談條件,為了把潘二喜放回來。
鬼子見馬隊戰士不打了,一揮手,就撲將過來。潘二喜掙扎著喊:“大哥,別上當……”
鬼子“砰砰”兩槍把潘二喜的腿打斷,潘二喜支撐著,站在土坎上,血嘩嘩地涌了出來。
“不要管我,大哥,打呀!”潘二喜肩頭又被鬼子從后面打了一槍,潘二喜一顫,血水“咕嚕嚕”如泉涌……
張鳳武整個人都傻眼了。這時,鬼子掃射了,張鳳武身邊倒下兩名義勇軍將士。
突然,“啪啪”兩槍,潘二喜倒下了,潘二喜含笑倒下,嘴里還在喊:“好兄弟,快殺啊!”
這兩槍是李寒秋打的,他已經率騎兵殺入金馬駒子山山外,他看不了潘二喜被日寇折磨,早早地給了潘二喜兩槍。喊了一聲:“沖啊!”
騎兵將士大刀、長矛高舉,所到之處,鬼子人頭落地。張鳳武也殺紅了眼,為兄弟報仇!義勇軍將士力敵成倍的鬼子兵,再次把鬼子殺退。
天黑透了。張鳳武率部撤到金馬駒子山半腰,暫時修整。
忽聽,朝陽溝門子方向炮火連天,但不知道是哪支部隊。
鬼冢在彌勒寺接到情報說,張鳳武在金馬駒子山殺死鬼子幾百人,火冒三丈,命令朱碌科的鬼子火速增援,自己親自朝金馬駒子山殺來。金馬駒子山里,定有寶藏,是他祖父沒有完成的使命。他今日殺入,一定要完成使命,奪得寶藏,獻給天皇陛下。
約莫半夜,繁星掛滿天幕。鬼冢抵達二道河子。秋蟲鳴唱,青蛙鼓噪。鬼冢在此安扎,用手電光照看地圖,他不敢貿然前往。待第二日晨,再攻打金馬駒子山。誰知,朝陽城方面忽報:“有股子土匪殺入朝陽守備隊,炮樓被端,日軍的戰地醫院被占領。”鬼冢“喔哩哇啦”一陣,急忙命令鬼子少佐小野率兵前去調動朱碌科各礦的把守,沒等到達,就有鬼子慌慌張張報告:“朱碌科硅石礦、白云石礦有土匪殺入,無一人生還。”
鬼冢氣得吐血,“張鳳武……張鳳武是什么來頭?”
挨到天剛麻麻亮,鬼冢迫不及待地率鬼子攻打金馬駒子山,他低估了張鳳武,小看了金馬駒子山。還不知道,朝陽方面由蒲天率領的義勇軍,正偷偷地開往二道河子,朝他的后翼包抄過來。蒲天幾月來,在朝陽城附近殺鬼子無數,早摸清鬼子的路線,也熟識朝陽的地形,對游擊戰術,手掐把拿。
金馬駒子山這一方,張鳳武部,化悲痛為力量,沉著冷靜,用計一步步引鬼冢進入金馬駒子山。金馬駒子山中間粗,兩邊細,正形成一條大口袋,這一次,將鬼冢裝入口袋。想攻山,也只有一條羊腸小道。張鳳武要讓鬼冢有來無回,將他一網打盡。
八
鬼冢集結所有兵力,長驅直入,進入金馬駒子山。一則全殲張鳳武部,二則奪取金馬駒子山里的寶藏。據鬼冢的祖上遺留下的圖紙看,那里沒有寶藏也有金屬礦藏。只有攻下金馬駒子山,成為自己的,才能為所欲為。
張鳳武擦干眼淚,和發低燒的李寒秋分兵兩路,占據有利地形,等待鬼冢進入口袋中。
此時,張鳳武還沒有電臺,怎知和朝陽的蒲天不謀而合?鬼冢死于金馬駒子大山澗,乃是天意。
窮秀才——張鳳武的老師張云生曾經說過:“人作惡,不可活,鬼子進犯中華,違反天條。”
張鳳武本來派了人接應去朝陽城買布料的潘二喜和妹妹張鳳英,卻撲了個空。結果是,潘二喜被抓,張鳳英慘死。
鬼冢進入金馬駒子山澗,張鳳武一聲令下,山石滿天飛,砸得鬼冢抱頭鼠竄,鬼冢躲在一棵懷抱的大橡樹后,舉刀叫喊“雅集給給——”
鬼子丟盔卸甲,還是端著槍,往里沖。
鬼冢紅了眼。
張鳳武命令迫擊炮手,裝彈放炮。山澗里鬼哭狼嚎。
鬼子太多了,下去一茬,又上來一茬。鬼子開始爬山了。
在鬼冢的后面右側,突然亂了陣腳,鬼子如無頭蒼蠅,嗚嗚亂咬。槍聲像爆豆子一樣。
張鳳武一愣,是哪股綹子呢,前來助陣?
一個義勇軍將士眼尖,在山上就看到了一個年輕的將士,端坐在棗紅馬上,正指揮著士兵朝鬼子開槍。他看到邊上有個手持盒子槍的女孩子,定神看了一會,忙喊張鳳武:“大哥,你快看,那不是小姐嗎?”
“啊?”張鳳武揉揉眼睛,驚呆了,“看來,妹妹沒有死。”
張鳳英那日被鬼子戲弄,潘二喜一鏢打了出去,鬼子應聲倒下。其他鬼子一下子就扭住了張鳳英,連搡帶拉地把張鳳英押走了,潘二喜接連打了兩支飛鏢,鬼子又倒下了。潘二喜知道自己莽撞行事,害了鳳英,就沖了過來,和鬼子糾纏一處,他幾支飛鏢又撂倒幾個鬼子,還是寡不敵眾,餓虎架不住群狼,被鬼子抓住。他眼望著鳳英被鬼子拖遠了,自己也被鬼子用槍把子打暈了。
鬼子把鳳英拖到溝門子的一間破房,欲圖不軌,卻遭到了游擊隊的襲擊。就這樣,游擊隊把鳳英帶到蒲天在凌河畔的臨時指揮部里。才得知張鳳英的名諱。
和蒲天、張鳳武一起讀書,學醫的一位女同學,正做著蒲天部的戰地醫護人員,她的名字叫方敏。方敏曾經深深地愛過張鳳武,而家仇國恨在即,怎談得兒女私情?她對張鳳武的家事了如指掌,才猜出張鳳英是張鳳武的妹妹,一問,果然不假。
姐妹見面,互相擁抱,哭了一場。
蒲天問起張鳳武的事,張鳳英說:“大哥已經拉起部隊,稱東北抗日第一義勇軍,我今日拿的紅布料,金絲線,就是回去做旗幟用的。”說到此,鳳英忽然想起潘二喜來,忙問:“蒲天大哥,我同行的潘二喜是不是得救了?”
“沒有,不知道鬼子把他抓到哪里了?”
正說話間,一個戰士跑過來說,“隊長,鬼子正集結兵力,往溝門子方向開發。他們是想攻打二道河子、朱碌科……”
蒲天想了想說,“那里有張鳳武大哥指揮,能抵擋一陣,我們不如趁鬼子守備隊空虛,直搗黃龍府。”
“我也去。我也是義勇軍戰士,打仗也有我的份。”鳳英說。
“你行嗎?”
“怎么不行。只是這潘二喜,怎么能營救呢?”
“我們先打守備隊,或許能碰到潘二喜。”
“對,我們抄了鬼子老窩,再占領他們的醫院,奪取他們的藥物,也好營救那些傳染病人。”方敏的話,震動了蒲天的心。是啊,朝陽城的老百姓,很多都發燒,臉上長滿了紅豆豆。還有很多都已經……
當鬼冢得知守備隊、醫院被游擊隊襲擊,想去增援已經晚了。只得喪心病狂地一舉進攻金馬駒子山。
而蒲天和張鳳英掉頭殺向溝門子、直入二道河子,由張鳳英帶領,輕車熟路,在后面堵住了鬼子,鬼子成了甕中之鱉。
這次金馬駒子山澗大捷,鬼子沒一個生還。
熱河省派來慰問團,并帶來了一部電臺,他們已經和遼西盤錦的東北抗日義勇軍第二軍團的杜尚輝取得聯系,同時也批準了張鳳武加入組織,開表彰大會,表彰張鳳武部為“義勇先鋒。”
授受一面火紅的軍旗,上書斗大的金字“東北抗日第一義勇軍”。
當張鳳英得知潘二喜是李寒秋用槍打死時,瘋了一樣闖入李寒秋的臥室,李寒秋和其他受到傳染的戰士還沒有完全恢復好,不知道鳳英哪里來的那么大的火氣,知道后,才悔恨地說:“你打吧,打個夠。”
此時,鳳英已經連扇了李寒秋四個嘴巴子,說他官報私仇。
“打吧,我們的父輩都是師兄弟,是當年鬼子害的,我知道,我們沒有什么仇恨,就是看不過二喜受罪……”
張鳳武拉著瘋了一樣的妹妹,“英子,聽哥哥說,寒秋不打死二喜,他更痛苦。什么家仇都沒有了,重要的是,我們攢足了勁,把鬼子趕出中國去。”
張鳳武的爹娘都規勸著鳳英。
張鳳英才蹲在一邊,嗚嗚嗚地哭起來。她拍著地:“二喜,二喜,今生不替你報仇,枉為人……”
“二喜,等我殺遍所有的鬼子,再把你的墳修得風光了,我們再在酆都城里相見……”
“英子,英子……”
鳳英擦干眼淚,怒火滿腔,暗暗攥緊拳頭,她要跟隨大哥,走南闖北,打鬼子,殺鬼子,誓死保護家園。
一日,張鳳武接到命令,將率騎兵隊去盤錦第二義勇軍杜尚輝部,火速支援,共同抗日。李寒秋、蒲天都隨大哥張鳳武一同前往,張鳳英則留下來帶領金馬駒子山第一義勇軍,保護朱碌科民眾的安全。之后,他們在遼西盤錦、朝陽、凌源、平泉、熱河一帶打游擊,屢建奇功,鬼子聽到他們的名字,聞風喪膽。抗戰后期,熱河省牛河(今葉柏壽)縣有過記載,東北抗日義勇軍,名號流傳千古。雖然李寒秋后來投奔了國民黨,槍殺潘二喜也成為事實,但打鬼子從來沒有含糊過。都稱張鳳武、潘二喜、李寒秋、蒲天、張鳳英為東北抗日最早的先驅人物——“熱河四杰”、“遼西女俠”。
有詩為證:
四杰神勇掃狼煙,
碧血丹心著史篇。
俠女雙槍驅日寇,
悲歌一曲壯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