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國國歌的那些糟心事

李穎浩

2016年6月，加拿大眾議院通過了修改英文版國歌《噢！加拿大》歌詞的法案，以性別中立化為原則，將國歌中“你的兒女（以‘兒子代表）皆忠誠愛國”（True patriot love in all thy sons command）改成“我們大家忠誠愛國”（True patriot love in all of us command）。這次修改不涉及復雜的國家認同問題，因此在國會沒有經歷很多撕扯。法案通過后，國會議員們站起身齊聲唱了一遍修改后的國歌（法語版國歌歌詞與英文版不同，本次未修改）。

關于選定和修改國歌，不是所有的國家都能如此輕松地解決這一問題的。有些國家需要刪除國歌中一些“敏感”的語句，有些國家需要將幾首不同的歌拼湊在一起，還有些國家為了避免麻煩，國歌干脆沒有歌詞。

國歌在歐洲從18世紀開始變得流行，著名作曲家海頓和莫扎特的作品分別被德國和奧地利選定為國歌。當時這些最早擁有國歌的國家，其國歌在旋律和歌詞上普遍比較簡單，不過當制定國歌的做法傳播到世界各國后，情況就變得復雜起來。

各國的國歌存在一定的規律，有一些題材會很常見。如很多國家的國歌跟選定國歌前的一場戰爭有關，中國的《義勇軍進行曲》就屬于這種情況。還有一個很典型的例子是法國的《馬賽曲》，《馬賽曲》呼吁民眾拿起武器，組成軍隊，奮勇前行，直到“骯臟的血液填滿壕溝”。另一些國歌，比如英國的《天佑吾皇》，則是向國家元首致敬。

不過，各國國歌中最常見的題材還是將國家作為一個整體，對其進行贊頌，常常聚焦于國家的山川地理。像克羅地亞人會贊頌他們“美麗的祖國”，丹麥人贊頌“可愛的土地”，瑞士人更進一步，贊頌他們那個“世界上最可愛的土地”。一些地方層級的官方歌曲也是如此，像加拿大布雷頓角島的官方歌曲也是對當地自然地理的贊美，它同時也將當地人民比作“激流中的島嶼與巖石”。

很多國家的國歌都是這種相對樸實的題材，但即便在這種情況下，也有不少國家因為語言或身份、政治上的分歧，讓國歌身陷爭議。

德國和俄羅斯國歌的演變反映了20世紀政治局勢的動蕩。以前者為例，魏瑪共和國在1922年正式將《德意志之歌》確定為德國國歌。《德意志之歌》本有三段歌詞，后來的納粹德國只使用第一段（當時的國歌又被稱為“德國高于一切”）。“二戰”后，聯邦德國摒棄《德意志之歌》原歌詞的第一段和第二段，而采用第三段（《統一、正義和自由》）；同期民主德國則用《從廢墟中崛起》作為國歌。兩德統一后，德國以西德的《德意志之歌》（第三段）作為國歌。

瑞士此前通過努力，將原本歌詞為德語的國歌《瑞士詩篇》擴充為四大語言版本，對應該國的四種官方語言。不過，瑞士現在又開始討論更換國歌。《瑞士詩篇》描寫的是清晨阿爾卑斯山的天空和山谷美麗的景象，但一些瑞士人“吐槽”說：“聽起來像‘天氣預報。”

南非現行的國歌實際上是由兩首歌——種族隔離時代的國歌《南非的呼喚》和此前常用來反抗執行種族隔離政策政府的《天佑南非》——拼接而成的。現行國歌的歌詞混合使用了該國11種官方語言中的5種。需要說明的是，這并非指5個語言版本，而是一首歌里有5種語言。

有一些國家的國歌沒有歌詞，但這也不代表國歌不會遭遇什么問題。放眼世界，國歌沒有官方歌詞的國家屈指可數，西班牙國歌《皇家進行曲》沒有歌詞，圣馬力諾和波斯尼亞的國歌也是如此。

不過，《皇家進行曲》并非一直沒有歌詞，只是在佛朗哥時代結束后，原歌詞被認為帶有獨裁烙印而被棄用。后來官方嘗試填上新詞，卻因為無法取悅所有的人而放棄。即便如此，在今年5月底的西班牙國王杯決賽時，你還是能聽到畢爾巴鄂競技俱樂部和巴塞羅那足球俱樂部兩隊的球迷同時對國歌發出的震天噓聲。這兩支球隊分別來自常年尋求獨立的巴斯克和加泰羅尼亞地區，球迷這么做是為了強調自己的民族認同。或許現場也有真心跟著國歌哼唱的球迷，但因為沒有歌詞，氣勢上就先輸了。

英國和愛爾蘭在國歌問題上也有“政治雷區”。在足球和橄欖球比賽開賽前，蘇格蘭和威爾士會使用自己的官方歌曲，分別是《蘇格蘭之花》和《父輩的土地》，英格蘭則使用英國國歌《天佑吾皇》。不過最近英格蘭的議員們，也在嘗試挑選一首屬于英格蘭的官方歌曲。

爭議更大的是北愛爾蘭的情況，愛爾蘭足協（俗稱“北愛爾蘭足協”，負責北愛爾蘭的足球運動，非“愛爾蘭共和國足協”）也使用英國國歌，但其實北愛爾蘭球隊的一些球員擁有將自己認同為愛爾蘭人而非英國人的憲法權利。

類似的問題在愛爾蘭橄欖球協會（負責整個愛爾蘭島，包括愛爾蘭和北愛爾蘭）中得到了部分解決，其掌管的愛爾蘭國家隊里有愛爾蘭共和國人，也有北愛爾蘭人。這個跨國界的代表隊特別選出了一首專用“國歌”——《愛爾蘭的呼喚》。如果是主場作戰的話，愛爾蘭隊還會在《愛爾蘭的呼喚》前加奏愛爾蘭共和國國歌《戰士之歌》，結果出現奏兩次“國歌”的奇觀。

所有的這些問題，又隨著“體育移民”的加入，變得更加復雜。現在很多國家的國家足球隊里，都有并非出生在本國，甚至不在本國長大的運動員，且這種現象越來越常見。當球迷在看臺激動地高唱國歌的時候，他們可能會發現代表隊中有那么幾個運動員對國歌無動于衷。以參加2016年歐洲杯的瑞士球隊為例，這些瑞士球員就包括出生在科特迪瓦、佛得角、德國和前南斯拉夫的移民。

考慮到現今國家認同和國家從屬關系變得越來越復雜的情況，除非是民族主義者或者極端排外主義者，一般人可能很難對這些國歌問題做出一個非常明確的是非判斷。現在加拿大人已經決定給訴說加拿大故事的國歌做個小修改，但對于世界上的其他許多地方而言，解決國歌問題并沒有那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