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塞羅那的陽光與高迪建筑

婁向麗

西班牙是個高原國家，大部分土地在海拔200米之上。離著太陽近，自然更親近陽光。在西面北面南面都是山，東面臨著地中海的巴塞羅那，一年里能有280天日照。

城市中的公園去過不少，游過“水光瀲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的西湖；也游過“石坊無波羨游艇，短亭有影壓長廊”的頤和園；在奧克蘭的西泉公園與黑天鵝合過影；也在赫爾辛基的西貝柳斯公園拜見過大音樂家的雕像……每個公園都有自己的特色，或怡人的風景，或別致的建筑，或人文的紀念。而巴塞羅那的奎爾公園是游客必到的著名景點，它的特殊之處以及前世今生絕不是旅游攻略上的簡單文字能夠涵蓋的。

話說是兩個世紀前， 1806年，由工程師伊爾德方索·塞爾達設計的巴塞羅那新城區開始迅速擴張，成為19世紀歐洲最宏偉的市政建設工程，城市化的進程已經發展到要向邊緣地帶推進的階段。恰逢其時，西班牙的貴族奎爾公爵在美國發了財，回到巴塞羅那，在市區西北部的“刀削山” 買下了一片地，萌發了要在這里打造一個莊園式富人社區的念頭。1900年，巴塞羅那這一角還是荒涼之地，遠不像現在熱鬧。但它日照好，絕對是陽光充足，花紅草綠樹茂的環境，既可眺望地中海，又可俯瞰巴塞羅那的美麗平原。在這兒蓋莊園別墅區，不就是帶景觀的高端房地產開發嗎？可能是最早的了吧？

巴塞羅那是加泰羅尼亞民族地區的首府，處于復興發展時期的城市需要追求一種嶄新的，體現城市特質的藝術語言。又是恰逢此時，具有現代理念，強調自然觀念，獨一無二的前衛建筑設計大師安東尼·高迪有了用武之地。奎爾公爵委托他為自己理想中的美麗社區做設計。

高迪在深入地整體勘察構思后，充分發揮自己的想象，著手進行了一次非同尋常的藝術創作，處處顯示出了匠心獨運。

莊園別墅區——奎爾公園的前世。讓我們用倒敘的眼光來看看它的今生吧。

現在的奎爾公園大部分在山上，綠樹掩映中有尖頂房屋，有巨石壘造的旱橋，居高臨下，市區的風景可一覽無余。那五座旱橋按高迪原來的設計既是為貫通將來社區人們行走的道路，也能界定地塊，并設立蓄水系統。如今，這恰恰成了奎爾公園里一道奇景。人們走在上面可以四處眺望遠方風景，那些石橋本身的獨特造型配合著花草和綠樹也十分適合入鏡頭。有的橋在橋面和立柱間還設計了橋洞，既可減輕建筑重負，又可供鳥兒休憩。看著飛翔的鳥兒們時不時落腳在洞中，我們在搶拍照片的同時不由贊嘆：妙！人和鳥共享幽境，再美不過了。

社區廣場現在稱自然廣場，與公園其他地方依山勢而建不同，一部分在山體下挖建，另一部分就是圓柱大廳的頂部。廣場上有恐怕是全世界最長的座椅，四周圍滿一圈，蜿蜒如波浪起伏，坐在上面，人們既可遙遙相對打招呼，又可在一個“小波浪”內有個小小的相對集中的緊密空間。石頭座椅的椅背曲度恰是人體最舒服的，上面鑲滿了彩色碎瓷片，看似無心，實則有意的構圖，任人海闊天空地想象，構思奇巧。廣場上經常舉辦各種活動，成了展示加泰羅尼亞文化特色的舞臺。

支撐著廣場的圓柱大廳本來是作為自由市場考慮設計的，如今加泰羅尼亞式小型拱頂以及高迪特有的喜以碎瓷片做裝飾，成了人們欣賞超現實主義建筑藝術的場所。西班牙的瓷磚舉世聞名，他們的瓷磚文化源遠流長，生產歷史可以追溯到公元12世紀。在瓷磚發展史上，他們的馬賽克可以列為里程碑之一。但高迪所用的碎瓷片往往來自廢料和廢棄物，這就是高迪建筑的高明之處：風格是不一般的超現實，但建材又很簡約。

崇尚自然，綠色、環保，他早在百年前就做到了。大師呀，大師！

正門兩旁的建筑一邊是當初設想的售樓處或稱接待來客的小樓，一邊是門衛室兼物業管理的地方?，F在被用作展覽巴塞羅那歷史的視頻及圖片。這兩座小樓也被人們戲稱為“糖果屋”或“姜餅屋”，色彩艷麗，像火炬冰激凌？像奶油從點心上快流下來了？總之，童趣盎然，是小朋友們最喜愛的造型。高迪設計它們時，年已近半百，但我們仍可以從他的作品中品味出那顆心中藏著的童話世界。

至于迎著大門的臺階上那條彩瓷彩陶拼鑲的大蜥蜴，更是標志性的吉祥物，它張著大嘴笑著，所有的游客沒有不和它合影的。藍天白云紅日下大蜥蜴的“外衣”五彩斑斕，每位游客的臉上都是快樂的笑容，無論國籍，無論年老年少，用我們現在愛用的詞形容最準確：都是很陽光的。

然而，當年奎爾公爵為富人們設計的“伊甸園”太超前了，不僅窮人買不起，由于社區的特殊和交通的不便，富人也很少問津，終致項目流產。1914年奎爾先生去世后，他的后人將此地賣給了巴塞羅那市政府，以后，就成了奎爾公園。巴塞羅那人和一些書上也有的稱此為高迪公園。一個公園有兩個名稱足以證明奎爾和高迪都與對這座公園的貢獻密不可分。

資本與藝術的結合成就了這一處世界文化遺產。

世上有多少房屋建筑壽命未過幾十年？那些以單純盈利為目的的房地產開發商怎可與奎爾和他請的建筑設計師高迪比？前瞻性的文化眼光和為了理想不顧一切的投入才會使得他們的作品百年后還能領風氣之先，絕不會被拋棄、拆毀而流芳百世了。

還有更重要的，由少數人的享受變成了多數人的共享，是流芳百世的根本原因。

在陽光普照的世界上有很多教堂，歐洲更甚。巴黎圣母院的歷史悠久，更以雨果的小說傳世；米蘭大教堂135個尖塔直刺天空，雕像眾多；梵蒂岡圣彼得大教堂壯闊雄偉，同時可容納六萬人祈禱……

巴塞羅那的圣家族大教堂雖不能望其項背卻是眾多教堂里的唯一。在巴塞羅那，你無論站在哪里都能望見它的身影以及高高的腳手架，不能不被它牽去眼光。

我們走進各地的教堂，莊嚴肅穆不必說，一般都是光線陰暗，與外面的燦爛陽光比較會有些冷的感覺。圣家族大教堂不同，熱愛大自然的高迪在設計時充分利用了巴塞羅那的陽光，那些彩色玻璃又長又高，占據教堂墻壁的大部，使陽光能通透進入，而且他巧妙地讓玻璃的色彩結合了赤橙黃綠青藍紫的陽光色譜，使四周的墻面形成春夏秋冬四個季節色調。大殿的52棵立柱都是樹狀，于是陽光仿佛透過森林射下。由于是自然采光，便體現出晨曦、正午、傍晚和余暉。據說這是高迪在森林中睡了一覺，醒來后看到樹間陽光的美麗得到了啟示而設計的，真是令人拍案叫絕！唱詩班的位置設計在沿四周墻的“樹梢”處，又是波浪狀造型，整整一圈?？梢韵胂?，當龐大的千人唱詩班站在高處，和諧的贊美歌聲回蕩在整座高大的教堂大殿內，而下面又有八九千位禱告者的時候，該是一種多么壯觀動人的情景。

圣家族大教堂外觀雕塑更是不同凡響，按照高迪的設想，將有十八座高塔和三座立面，立面的雕塑要刻畫三個主題內容：耶穌誕生——誕生與童年；耶穌復活——受難與死亡；無上榮光——死亡、地獄、審判與最后的榮光。這么龐大豐富的故事要用雕塑表現出來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當年年輕的高迪接過這個任務，用了43年才完成第一座立面耶穌誕生，他是自然寫實派，據說那些眼望圣嬰無比歡喜的人物形象就是高迪從周圍居民里挑出來做的模特兒。高迪不幸遇難去世后，他的繼承者在第二、第三立面采用了抽象風格，但這座教堂親自然、親普通人的基調已經被打下了。而這正是圣家族大教堂區別于其他比它更宏偉、歷史更悠久的大教堂的主要原因。

走進教堂，人們匍匐在圣像腳下，懺悔也好，訴求也好，神靈在信徒心中永遠是高高在上、無所不知的，那里的莊嚴給人無形的壓力；而在這里，接近大自然的設計使人在做彌撒時更輕松親切一些，對上天更有了家的歸屬感覺。

浩大的整體工程已經進行了一個多世紀，一個未完工的建筑竟然能吸引世界無數人來觀瞻，高迪和西班牙的建設者們可說是創造了奇跡！據說，西班牙政府已做出承諾，圣家族大教堂將在2026年——高迪逝世一百年時竣工。

仰望矗立在藍天白云燦爛陽光下的大教堂那些色彩繽紛、造型復雜的高塔，相信每一個來到此處的人都會感到神圣、美妙、震撼，從而感動。

人們常說，建筑是凝固的音樂，在巴塞羅那的建筑里我欣賞到了光明、美好、不朽，而這一切，都源自于創造者對世界，對人類的永恒大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