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活的背面

謝克強

游走的詞

一個詞 一個游走的詞

突然走到我的稿紙上

就不想走了 不想走的

還有跟著他來的

那些靈性的兄弟姐妹

在這有些燥熱的夜晚

是不是走累了 想歇歇腳

還是看見我案頭的臺燈

如不肯入眠的星斗

燭照行走的路

我不知他們來自那里

但可以肯定

他們在來到我的稿紙之前

深一腳 淺一腳

不知摔了多少跟頭

現(xiàn)在好了 來了就不想走

他們要在稿紙上安家

逐以壓抑得太久的亢奮

不知是要喚醒我的孤獨

還是經(jīng)營自己的意象

其實 這些游走的詞

干凈 利落 且興高采烈

一旦他們走到我的稿紙上

我就會悉心地照料他們

像母親照料孩子

醒

整個世界都在沉睡 這個夜晚

只有我的筆醒著

它在尋找

在這無法不詩意的冬夜

筆 停在我的指間

沒等筆落下 臺燈淺白淺白的光

在稿紙上漾起一層一層漣漪

拍擊著夜

好想給這個多災(zāi)多難的世界

寫一首痛徹心扉的詩

讓詩里的每個字 或者詞

隱陷生疼

筆 沒有意思理我

依然停在半空 默默無語

像是一個沉思的哲人

更像我的一只滲血的手指

隨時準備出擊

不要輕易涂鴉呵

如果你的心不淌血眼不流淚

筆醒著 警告我

聽 雨

沒等我摁亮臺燈 鋪開稿紙

窗外 突然下起雨來

只聽淅瀝錯落的雨滴

或急或緩 如同我的心跳

聽著雨聲 我拿起茶杯

幾個詞 滑到嘴邊又被吞下

不知窗外的樹是否渴了

吞下雨滴 在大腦里反芻

坐在詞匯和語法之間

我開始虛擬一場組合競賽

再借雨聲 將一把詩意的镢頭

朝向內(nèi)心深處

這時 幾滴雨被風(fēng)吹進窗口

不想打亂了我起伏的詩緒

而打濕的詞語也失去了銳度

靈感 肯定不會再來

放下筆 枕雨諦聽

雨滴的律動催我沉入夢里

明早 我會在新葉初萌的枝頭

讀一夜春雨的抒情

省 略

一不經(jīng)意 活到了這把年紀

（古人說 人活七十古來稀）

物質(zhì)的需求不那么多了

也不想為膨脹的欲望所累

所以 能省就盡量省

曾經(jīng) 有些東西少得可憐

諸如果腹的糧食、遮羞的布

你不想省也得省

縱然是逐浪追云的年紀

也不得不把欲望省略

歲月悄無聲息地遠去了

逼我交出盛夏的繁復(fù)

以及青春的欲求

如今 白發(fā)開始躲進雙鬢

有些東西又多得過余

誰都明白 物質(zhì)世界的問題

終歸要物質(zhì)來解決

當財富使一個世界發(fā)瘋

我對這個物欲橫流的世界

不得不保持冷冷的距離

也許滾滾紅塵抵不住歲月的幽默

人活著 日子總得一天天過

是的 有些東西可以省略

可哪一個活著的人 能省略

霧霾越來越濃的空氣呢

活 著

秋深了 我抖了抖身子

感覺幾分秋意漸漸深入體內(nèi)

不知不覺中 一場冷雨

下在我的靈魂之上

現(xiàn)在 我終于明白

使我漸漸衰老的

不僅僅是時間 更多的還是

生活分泌出的陰影

是呵 在貧困中掙扎的嘆息

在色彩里迷失的眼淚

還有心路艱辛跋涉的腳印

都盛在時間的杯盞里

確實 青春曾被歲月吞噬

但布滿牙印的骨頭還沒彎曲

雖然我也驚詫生命的硬朗

其實只是對命運的默許

剩下的日子 看樣子

主要由衰老與疾病組成

好在從痛苦與疑慮中

我找到了神的恩寵

真要感謝繆斯女神

賜我一支筆

讓我將生命凝重的嘆息

化為愉悅心靈的詩

現(xiàn) 實

這些年

我就像一個跳高運動員

總想將目標提高一點

無奈現(xiàn)實卻那么殘酷

縱然心有不甘 與之小試鋒芒

身體卻屢戰(zhàn)屢敗

也是 頭發(fā)一縷一縷在變白

骨頭一根一根在變脆

心跳 也沒有從前強勁有力

面對匆匆遠逝的青春

再也不想苛求生活 苦苦索取

那些終究要逝去的東西

或許 拙于生活的智慧

或許 過于盲目和要強

如此怎能面對現(xiàn)實

更有歲月 也由不得我主宰

但心跳還屬于我 總想

追趕時代的節(jié)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