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所當然

夏海濤

山與路

風推著我的身體 推不動的時候

就順勢滑過我的皮膚

在和風迎面相撞的時候

我仿佛成了夜的入侵者

就像這條繞行的山路

把自己扭曲著 一道道箍在山上

他以為只要勒緊了自己

就可以控制了山體

一碗月光傾倒下來

一碗上好的銀色被月亮熬開了鍋

把彎曲的路 和路上的我

一起迷醉

飛過天空的一群夜鳥

相互照應著 喊著乳名

它們遲歸的飛行

驚擾了誰的詩性

這些毫不相關的事物 各自為政

相互打量 在這座山下偶然相遇

這座山很久之前叫岱宗

現在或者未來 仍然這樣叫著

理所當然

懸掛在泰山上空的月亮

理所當然地占領了東方

這樣的山只適合這樣的照耀

月光毋庸置疑 流自傳統

仿佛絕對的詞匯只為“絕對”而準備

仿佛你的出現

正是一種顯現的神跡

這樣一個虛空的圓圈里

你微笑著把所有的一切擊碎

愛情 理所當然地占據月亮

就像你

理所當然地復古了唐朝

散步的陽光

巧遇

在一塊十七億年的石頭上

穿過五維的空間 陽光如此不同

剝開冬天的外衣 黑白分明的熱

上下起伏的激情

熔漿上的沸 被平靜的巖石

巧妙掩飾

你是振動的光子 沿著地脈露出頭來

遭遇愛情的目光

掀起洶涌的回憶

前世的光還在那里

只是我們曾經牽過的手

已經只剩下感覺

溫度和潮濕的汗 攥在手心

慢慢埋進 抬起復又落下的光里

陽光沿著黑洞

照亮了七匹彩緞 七匹飛奔的馬

沿著最短的路 疾馳而過

剎那之間 一切還原如初

石頭還是那塊石頭

一縷陽光 穿過五維空間

慢慢消失

立 夏

草站立著 在莊稼之后

就像影子站在陽光之后

我站在時間之后

我們貼身而立

春天落在了昨天

果子貼著凋落的春天 倒立著

遠走的親人

貼緊記憶的痛

我們站立著

時光平端起一桿鳥銃

驅趕我們的影子

泉水那樣純粹

你總是說 泉水那樣純粹

那些透明的水

真的就像你說的那樣透明嗎

你有一雙 被眼簾遮擋住的眼睛

舒展的手臂

總是被舒展的形狀所牽制

你羨慕的鷹

從來沒有飛越無垠的高度

那些原本明亮的光

包含著怎樣的無知

他們的光被分成種種光譜

一條條牽出來的波長

讓光變得陌生

那些泉眼

曾經凸顯在水的背后

成為最復雜的集散地

他們反射光 因此被光覆蓋

他們細微的物質 被離子狀態的分解

呈現出人心一樣的復雜與深邃

那只扎向無垠深處的鋒刃

何曾刺破過真理的內核

霜 降

那條河是你們的 你們的河

翻滾著黃色的浪

那條河也是我們的

我們的河里 同樣翻滾著渾濁

而水是至清的

原本的水 曾經映出眼睛的光

心底的淚

是黃色的土抓不住自己的根基

流落水中 與水同歸于盡

河用自己的筆 在彎曲的地上

劃著痕跡

除非你站在高處

否則看不清楚他們身后的足跡

除非你站在河邊

否則你聽不見霜降的聲音

你只看見與你同時代的水

顏色渾濁 一直向著遠方流動

你看不到河的前世 能看盡前世遺落的蓑衣

你喝過的每一口水

都沐浴過前世的月光

霜降之后 河水一步步走向冰的堅硬

有人打開窗戶

期待著冰封之后

嘎嘎炸裂的春季

石 佛

石頭變成佛的那一天

就沒有回去的可能

石匠手里一塊一塊剝落的碎石

像是蛻變的憑證

石匠消失了 融進風中

佛在同一時間永恒

佛不管站在懸崖還是立在寺廟

都已經擺脫了苦難

他靜默的姿態 點化時間里的浪人

他的手在化度的瞬間裂開

他的身體在彎曲的時候推開時間的束縛

他的頭顱被刈去 留下的裂痕

蛛網一樣張開虛無

他們依舊存在

佛用這樣的消失 補充起

這個世界的完美和缺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