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源
【摘 要】《封鎖》在張愛玲的小說作品中,只是很普通的一篇。她天才般的造詣在這篇小說中并沒有得到充分的展現和完整的詮釋,所以一直以來并不被重視。《封鎖》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在遭遇到封鎖時發生的短暫的愛情故事。封鎖結束后,愛情也結束了,一切又都復原了。《封鎖》這篇小說,是張愛玲精心編織的一則寓言。小說雖然缺乏豐贍壯美的景觀,但卻不乏意蘊深厚的哲理和精致巧妙的布局。
【關鍵詞】張愛玲;《封鎖》;哲理
在抗戰時期的孤島上海,張愛玲寫下了短篇小說《封鎖》,這是她的又一個愛情悲劇故事。《封鎖》里愛情的發生是荒誕的,是錯誤的,是悲哀的,是無奈的,而且是冷酷的,是張愛玲對女性愛情的悲涼的表達。而《封鎖》外的她自己,其境遇竟也是一個封鎖。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張愛玲是一個不可忽視的存在。張愛玲的《金鎖記》《傾城之戀》《十八春》,被作為現代文學經典之作。《封鎖》在張愛玲的小說作品中,只是很普通的一篇。她天才般的造詣在這篇小說中并沒有得到充分的展現和完整的詮釋,所以一直以來并不被重視。研究者大多從兩個方面入手對這篇小說展開研究。其一,著眼于物質文明對人得物化,著重強調小說結尾處與卡夫卡《變形記》相映的甲殼蟲意象。其二,著眼于“老好人”“好學生”這兩個諷刺性的字眼,反思現代社會制度對人性的壓抑。但是,《封鎖》這篇小說卻與張愛玲的命運有著奇妙的緣分。張均編著的《張愛玲傳》提到,胡蘭成正是看了這篇小說,對張愛玲產生了愛慕之心。《封鎖》這篇小說,是張愛玲精心編織的一則寓言。小說雖然缺乏豐贍壯美的景觀,但卻不乏意蘊深厚的哲理和精致巧妙的布局。
一、被拋狀態
“被拋狀態”是海德·格爾提出的一個概念。“‘被拋狀態可以有兩方面的解釋:其一是此在在情緒中突然意識到它存在著,其二是無論此在有意識還是沒有意識。”《封鎖》講述一輛由于封鎖而停滯的電車。電車里的人由于封鎖的契機,體驗了一次被拋狀態。電車停滯了,這些人被從既定的軌道拋出來了。《封鎖》中的故事大致是因為一輛封鎖的電車引起的人暫時的被拋狀態。他們和電車以外的其他的個體割裂開來,處在一種無法理解車外人尷尬和冷漠的狀態。“電車停了,馬路上的人卻開始奔跑……然而門還是關得緊騰騰的。鐵門里的人和鐵門外的人眼睜睜對看著,互相懼怕著。”張愛玲描述了這樣的一種狀態,就是電車以外的世界,無論是喧囂還是寂靜,都和電車里的人沒有了關系。《封鎖》中,翠遠期盼一位陌生人的愛,因為陌生人不會對她知根知底,不會有太多的掛累,他如果愛她,就不會計較學歷,不會計較家世,不會計較其他任何附加于個人之上的東西,他如果愛她,那就是真的愛她。張愛玲企盼的正是這樣一份人世間的真情。曾幾何時,她以為胡蘭成就是一位“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在這個短篇中,作者時而冷眼旁觀,悲憫嘲諷俯視那蟻群一群小人物,時而置身其中,通過主人公的口與眼品評人生。因此,翠遠和宗禎就是張愛玲自己。主人公意識到自己的行為肯定會導致悲劇的結局,但仍然堅持做下去。這一點亞里士多德也曾提到過,他在《詩學》中以歐里庇得斯的《美狄亞》為例,精辟的闡明了這一觀點。《封鎖》中的翠遠“她家里都是好人,天天洗澡,看報,聽無線電向來不聽申曲滑稽京戲什么的,而專聽貝多芬瓦格涅的交響樂,聽不懂也要聽。”可是這卻使她不快樂。
二、建立關系的可能性
電車上的人由于封鎖偶然的契機,建立起了新的人際關系。“電車里……大家閑著沒事干,一個一個聚攏來,三三兩兩,撐著腰,背著手,圍繞著他,看一個醫科大學學生寫生。”但這種人際關系的建立又是脆弱的一擊即碎的。不論是在一起討論公事的人,還是在一起探討西洋畫的人,他們的人際關系的交合是短暫的,斷裂了也就斷裂了,本是在清理之中。在電車上建立的愛情,卻也是轉瞬即逝的。呂宗楨搭訕吳翠遠,原本只是躲避遠房的表侄。“在宗楨的眼中,她的臉像一朵淡淡幾筆的白描牡丹花,額角上兩三根吹亂的短發便是風中的花蕊。”在這樣一個瞬間,兩人的愛情開始萌動了。但是最后相當于做了一場夢。愛情的結局有些尷尬。人與人的交往,就如同被拋的狀態,存在著多種可能性。小說展示的人物關系有很多種,但有兩種人物關系比較普遍。第一種是深刻的交往,王安憶在《紀實與虛構》中寫道,“這時候,他們惟愿藏進最疼愛的懷里去休憩,安撫他們的欲念。刻骨銘心的孤獨之感在這時候才真正地涌上他們的心,他們特別地渴望與人聯結,并且,這時他們也懂得了與人聯成深刻聯系的方式和過程。這一段路是漫長的過程,一天等于一百年。”人與人的深刻交往,是人與人普遍期待的一種交往方式,也是小說中通常展現的人物交往方式。盡管人物之間存在著諸種可能性,但是他們最終選擇錯過。也就是說,張愛玲在小說《封鎖》中嘗試著虛構另一個空間,人們暫時遠離原來的世界,但早晚還會回到過去,這第二空間的一切好像都沒有發生一樣。
三、陡然錯開的最終的宿命
“電車當當當往前開了。宗楨突然站起身來,擠到人叢中,不見了。翠遠偏過頭去,只做不理會。他走了。對于她,他等于死了。”
對于翠遠結局是蒼涼的。封鎖給了她一場邂逅,也無情地剝奪了她的邂逅。她最后什么都沒有了。“這里,張愛玲以她異乎尋常的深刻最大程度上展示了女性生存的蒼涼意味。她對自己、對他人、對生存環境沒有審視和控制的可能性,最終帶來了生命的難堪。”對于呂宗楨,結局也是蒼涼的。“宗楨捻滅了電燈,手按在機括上,手心汗潮了,渾身一滴滴沁出汗來,像小蟲子癢癢地在爬。他又開了燈,烏殼蟲不見了,爬回窠里去了。”再回到小說的開頭。小說開頭處,“還有一個較有勇氣的山東乞丐,毅然打破了這靜默。他的嗓子渾圓嘹亮:‘可憐啊可憐!一個人啊沒錢!悠久的歌,從一個世紀唱到下一個世紀。音樂性的節奏傳染上了開電車的。開電車的也是山東人。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抱著胳膊,向車門上一靠,跟著唱了起來:‘可憐啊可憐!一個人啊沒錢!”小說的結尾處,“開電車的放聲唱道:‘可憐啊可憐!一個人啊沒錢!可憐啊可……一個縫窮婆子慌里慌張掠過車頭,橫穿過馬路。開電車的大喝道:‘豬玀!”近乎蒼涼的渾圓嘹亮的號子,把夢境和現實聯系在了一起,為這場夢境增加了無限悲涼的意味。可憐,可憐,在嘆息著中將錯過的宿命,也在嘆息在命運中輾轉反側的可憐人。
《封鎖》是一篇意味獨特的寓言,著力探討了人的被拋狀態,人建立關系的可能性和陡然錯開的蒼涼的結局。小說結構并不復雜,人物關系也很簡單,沒有張愛玲慣有的華麗沒落的細節描寫和家族遠去的悲愴,平淡的近乎不動聲色,但卻不改一抹蒼涼的底色。
【參考文獻】
[1]張志偉.《存在與時間解讀》,作家出版社,2006年
[2]張愛玲.《張愛玲文集》,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0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