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捐錢給“窮人”

張躲躲

“慈善發展成產業會有很多缺陷，其中一點是，最慷慨的捐獻并不以最需要的人為目標。”

以前看過一篇文章，講心理學家們做一組關于捐款的測試。他們將接受測試的人分成三組，告訴第一組，他們捐的錢將全部給到某個地區的某個貧困小女孩；告訴第二組，他們捐的錢將全部用于某項慈善事業，并給出受益人的相關數據；告訴第三組，他們所捐款項將用于某項慈善事業，給出相關數據，并以某個地區的某個貧困女孩為個案特別說明。

三組測試者將自己的捐款意愿填寫在調查問卷上。結果顯示，第一組的捐款意愿明顯高于另外兩組，第三組的捐款意愿也要高于第二組。換句話說，人們對某個具體個體的同情心、關注度要遠遠大于抽象的“事業”“數據”。由此，專家們得出結論：要喚起人們對慈善事業的關注，還是要給他們看具體的例子。

看到這里，我對“慈善”這個東西有了逆反心理——原來我們看到的那些苦難的例子、煽情的表述都是專家們的策略啊，都是來騙取我們同情心的啊！雖然明白自己的微薄之力可以讓苦難中的人得到幫助，但是熱情大打折扣，有一種被專家騙了的感覺。

后來讀了一些相關書籍和新聞報道（負面居多），對慈善更是持保留態度。自古就有“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的說法，每個人捐點錢捐點物品，雖然可以讓窮苦人暫時渡過難關，但是能從根本上改變他們的境遇嗎？顯然不能。在創造可自我持續的經濟增長方面，個人微薄的援助未必有效。

這本《走的人多了，就有了路》也提到了這一點。“慈善發展成產業會有很多缺陷，其中一點是，最慷慨的捐獻并不以最需要的人為目標。”根據美國社會的現狀，作者指出，“慈善捐獻最大的接受者是教會，然后是大學和教育機構。但是有數據顯示，印第安納大學慈善研究中心在探索宗教捐款有多少份額投入針對窮人的援助，捐給大學的獎學金有多少撥給貧困學生時，卻發現真正需要幫助的人得到的善款還不足總捐助額的三分之一。”

“整個美國的慈善機構雇傭了1300萬員工，每年收入1.5萬億美元，其中不只有捐款，也有針對無家可歸者或低收入家庭學生的政府計劃撥款。這意味著，慈善產業占總體經濟的10%，相當于國防的兩倍。規模如此龐大的產業卻缺少監督和審計，在包括教會在內的1400萬個美國慈善組織中，有些機構除了讓創立者大發橫財外，一事無成。”

這樣的現狀未免讓人心灰意冷。但是，正如書名所說，作者還是希望在沒有希望的現實中找到希望。

這本書里，作者夫婦通過多年的走訪、調查，給出了大量詳實可靠的例子和數據，告訴我們“窮”和“落后”是怎樣關聯的。

因為窮，物資匱乏，女人和兒童都會被當成“東西”。婦女地位低下，女童被拐賣、強奸—強奸甚至不屬犯罪。不要提醫療衛生，連最基本的生育都難得到保障，每分鐘都有女人因生育問題而死去，因為交不起100美元剖腹產手術費而任由嬰兒在母親腹中死去的例子比比皆是。因為遭到強奸而患上艾滋病、瘺管的女人、女童更是數不勝數。即使能夠順利生產，新生兒的各種常見疾病也難以得到有效治療，死亡率居高不下。而且，由于孕期得不到呵護也沒有進行科學的產檢，胎兒畸形、患病的幾率大大增加。

有數據顯示，即使再貧窮的地區，男人也會把一大部分錢財用來吸煙、喝酒、嫖娼，這也增加了病胎、死胎的幾率和孕婦患病的可能性。

作者花費大量筆墨講述了慈善款項的一項去處—從生育階段開始干預。幾美分就可以為一位貧困地區的婦女或少女印制健康手冊，可以給她們講解如何安全避孕、減少性病侵害；幾美元就可以讓一位貧困地區的婦女獲得生產資料，從而改善自己的經濟地位和家庭狀況。大量的調查數據顯示，女人掌握了經濟支配權之后，會比男人更愿意把錢投入到子女的健康、教育中去。

我對書中的一個例子印象深刻。慈善機構幫助貧困地區組建小規模的借貸機構，村子里的婦女每人出資10美分，先借給最窮困的一位。那位婦女把借來的幾美元拿去種香蕉，釀制香蕉啤酒，很快取得豐厚收益，還了貸款。然后她用盈余的錢去買山羊，擠羊奶賣錢，自家的生活狀況很快得到改善，丈夫也漸漸不敢再毒打她。村子里的其他婦女也如法炮制。

這讓人重新對“慈善”有了信心。慈善作為一個龐大的產業，不應該光是捐款捐物，而是春風化雨，種下希望的種子。

當然，有希望就會有失望。我記得在作者的另一本書《天空的另一半》中看過一個個案：援助機構到貧困地區幫助當地居民改善生活，為了提高婦女的經濟地位，教她們種植馬鈴薯，用科學方法提高產量。馬鈴薯喜獲豐收，婦女們掙到了錢，但是不幸的事情發生了。男人們發現這個生意有利可圖，占領了馬鈴薯田，把這條經濟命脈控制在自己的手里，然后把掙來的錢用于抽煙、喝酒、嫖娼。援助機構的心血付諸東流。

這樣的負面例子不在少數，但是慈善機構的工作人員們沒有放棄。作者以及相關的新聞工作者們也沒有放棄。他們都在自己的崗位上用自己的方式為他們心目中的慈善貢獻了力量，或是募捐，或是去當地支援，或是通過新聞媒體奔走呼吁。看到這些微小力量力挽狂瀾的例子，對慈善向有微詞的我再次動了心。也許我們無法撼動龐大體制中負面的東西，但是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讓慈善在正面的方向上前行一步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