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筷子菜

馬達雅

都說他是個怪人。

父親除了在意他的書，不在意世事，不在意母親，也不怎么在意我，也從不留意我的言行和學習。我們交流得很少，每每坐在飯桌上，我們總是無言以對。他總是匆匆地吃幾口飯，然后一頭扎進了書房。

前年冬天，外面刮起了大風，都說很冷，而我卻感到暖和，因為我居然考了全班第一。我興沖沖地，三步做成兩步地走到家，想把這一喜訊快點告訴母親。一進家門，冷清清的，不見母親，只見父親像一個思想家，皺著眉頭面對著攤開的書發呆。我在父親的書房門口站了好一會，我希望父親能抬頭看我一眼，能跟我說一句什么。不管他說什么，只要他開口，我就乘機把我的好消息告訴他。但父親仍沉浸在他思維的世界里沒有抬頭。我故意咳嗽幾聲，我故意把腳步聲踏得響一些，仍然無濟于事。我失望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不知過了多久，母親回來了。當我把這個消息告訴她時，她笑成了一朵花。媽媽又說了很多鼓勵我的話之后，問我：告訴爸爸了嗎？我的臉一沉，搖了搖頭。媽媽說：“你爸爸本來就……最近，他的心情更不好了，也許這么大的喜訊會讓他開一下心。待會吃飯的時候你把這個消息告訴他吧。”我不知道父親為什么總是不開心，我只知道這與他的人生境遇有關，更與他看的那些書有關，與他思考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問題有關。

晚飯時間到了，我像平常一樣坐在飯桌前。看似平靜，其實我內心七上八下的。媽媽示意我開口，我看了看父親陰沉的臉一時下不了開口的決心。我正猶豫的時候，母親開口了……父親聽了，沒開口——這一點都不出乎我的意料；但我分明看到父親停止了咀嚼，朝我看了一眼。我乘去夾一塊菜的當兒抬頭回看了一眼父親。這時，父親把剛埋下的頭又抬了起來看我，而且手里的筷子和我的筷子夾在同一塊菜上。我像觸電似地迅速彈開了手。父親的筷子在那塊菜上遲疑了一下，他還是夾了起來。不知是沒有夾好，還是因為他的手微微地顫抖了一下，這塊菜從父親的筷子頭上掉下來了。父親又夾起了菜，又掉了。這時，我聽到了椅子“吱”地一聲響：父親站起來了，他再次夾起了菜。這次他夾緊了，他接著把菜送進了——送進了我的碗里！我驚訝得不知所措，母親也驚訝得張大了嘴，然后對我偷笑。是的，這對于別的孩子的父親來說，是一個多少平常的舉動啊，可是對于我的父親來說，它是多么難得啊！

我趕緊端起飯碗離開了飯桌，因為我的眼淚出來了。我在淚眼迷蒙中看著父親夾給我的這塊菜，我感覺到它像石塊一樣地沉重，又像金子一樣地閃光……

（指導教師：馬一舜）